80、教授番外（六）

　　死亡的感覺一瞬間淹沒了我，似乎連疼痛都消失了。

　　而似乎就在下一秒，我的意識就又回來了。陌生的房間，慘白的光線，睜開雙眼的那一秒我就看到了站在牆邊的那個人。

　　寒•林。

　　那個男人立刻站直了身子，臉上帶著我習慣的笑容，掩飾著他的情緒。

　　「西弗勒斯，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我愣了一下，只是有些遲鈍地看著面前的那張臉，半響才回過神眨了一下眼睛，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想起了寒•林曾經有關他來歷的解釋，當又一個人開始在這個房間出現的時候才忍不住低聲開口：「我剛剛就是這麼出現的？」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會有人能夠做到讓死人復活這樣的事情……

　　「是，你……西弗勒斯，你還記的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寒•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認識這麼久，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他的聲音中隱藏著那麼多的不安，就連我直接揭穿他說謊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忐忑的眼神。

　　微微皺眉，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我記得，我死了……」被巨人踩死的，想到這裡，下意識的我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傷口完全好了。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世界？」

　　一次次的被迫進入其他世界做任務，不管是我的世界，還是那個滿地喪屍的世界……我還記得之前我對這個世界的評價，對寒•林毫不客氣的評價。

　　「被掣肘的生命……」

　　然而，這個時候我突然有些感激那個讓我在這裡復活的人，不管那是誰。可是，我的身邊站著寒•林，以後我可以陪著他一起並肩作戰。

　　沒有給我更多的時間去適應這新的生命，甚至於我都沒有機會跟寒•林做更多的交談。不停的有人出現在這個房間，除了我認識的那幾個人，更多的是一些陌生的、似乎跟我一樣第一次進入的新人。

　　看著那些人恐慌不安的樣子，我心中的那份不確定反而慢慢消失，本來緊繃著的心情也舒緩了下來。

　　我回頭，看著和嵐•張湊在一起商量事情寒•林，再沒有比這個時候確定「活著真好」這件事情了。特別是，活在有他的世界裡面。

　　也許不是死過一次，我永遠不會對自己承認，我愛上了一個男人。就那麼看著他，我都會覺得安靜。看著他好好的活著，我就會感謝梅林。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我就會覺得安心。

　　哪怕這是一個我完全不理解的世界。

　　什麼是調查團，什麼是自由之翼，什麼是立體機動裝置，為什麼我不能利用飛天掃帚飛行，非要用這種穩定性不足，動力供應需要時常補充的麻瓜的東西？

　　還有，那些牆外存在的巨人。跟我慣常的認知完全不一樣，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地方，而這些牆內的人就像是被巨人圈養起來的食物。

　　寒•林耐心的教我使用立體機動裝置，把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或者說，他自認把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只是那不時閃過的擔憂的神色，還有懊惱的悔恨都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是否後悔了？

　　到現在，除非我的腦子裡面都是膿液，不然怎麼可能還弄不清楚我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主世界第七區？我還記得那張寒•林給我的卡片，有著奇怪力量反應的卡片。我記得那張卡片我是隨身帶著的，然而我復活的時候連之前斷掉的魔杖都重新恢復了，只有那張卡片不見了。

　　我是否可以斷定，我會復活是因為寒•林給我這個機會？

　　而現在，他的擔憂，他的懊惱，是否是因為他後悔了……

　　這種患得患失讓我更加不願意開口說話，我不得不對自己承認，我害怕……就如同莉莉一樣，當我以為我們會在一起的時候，她選擇了那個我最討厭的傢伙，然後告訴我，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西弗勒斯。

　　我不需要朋友！

　　我想要的不是朋友，我想要他這個人，我想要他的眼睛之中只能夠看到我，我想……能夠強大到站在他的身邊，而不是讓他擔憂，甚至是後悔選擇了我……

　　也許是出於對麻瓜機械的不信任，還有天生對於高空的恐懼，立體機動裝置的訓練很快就進入了困境。我可以勉強利用它前行，然而作戰……

　　寒•林的安慰顯得蒼白無力，但是他的提議讓我心中有了某些計劃。

　　是的，我可以利用自己先天性的優勢，就算不能夠用飛天掃帚飛行，我也是可以用一些小咒語輔助我使用這些麻瓜的東西了。

　　我不想成為負擔，特別是寒•林的負擔。

　　看到訓練的時候，寒•林因為不停關注我的原因被利威爾責罰做示範，我才第一次意識到，這個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以為是一直沒多少攻擊力的家貓一樣的男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長到了什麼地步。如果那個時候，在食死徒追殺他的時候，他就擁有今天的攻擊力，也許食死徒……連同我，都已經死在了他的手裡。

　　這種感覺很複雜，有些為他的成長驕傲，不愧是我所喜歡的人。而另一方面，我又有一種不甘心的感覺。所以當寒•林湊到我身邊問我究竟是怎麼一夜之間就做到熟練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時候，我忍不住開口嘲諷了一句，卻說不清楚究竟是嘲諷他，還是我自己。

　　「我是一個成年人，寒。」

　　單字的發音讓我的語調顯得格外的生硬。這麼親暱的稱呼一個人的名字，對於我來說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我唯一習慣的稱呼，也許只有一個。

　　莉莉……莉莉……莉莉……

　　而現在，也許我應該習慣另外一個不一樣的稱呼。

　　寒……寒……寒……

　　我在心中默默的重複著他的名字，一直到自己能夠自然而然的叫出他的名字為之。

　　我騎在馬上，看著他身上穿著綠色的自由之翼的斗篷，在空中上下翻飛，每一次靠近那十多米的巨人都能夠帶起來一絲血花，幾次都是勉強從巨人的攻擊範圍之中躲開……

　　那一瞬間，我似乎感覺到有一隻手緊緊抓住我的心臟，下一秒就會捏爆它一樣。

　　終於，他重新翻身落在了馬上，跟著他的隊員說話，臉上帶著笑容隱藏他的疲憊和情緒。他們的說話聲傳來，神是鬼差一般的我放慢了速度主動停留在他的身邊。

　　等真正靠近了，我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傻乎乎地看著他，在心中唾棄自己白癡一樣的舉動。

　　我已經不記得我是否說過，我覺得寒•林比我自己更瞭解我。如果沒有，那麼我再說一次。

　　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比我自己都更瞭解我的想法。

　　看著他靠近，他就露出了笑容。

　　「我沒事。」很明顯，他比我更早明白了我的擔憂，只是後面的話就讓我有些惱火了！

　　「你放心，我再也不會讓你出事。」

　　難道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需要人保護的樣子嗎？我皺眉，下意識地把心中的話都說了出來，「我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寒•林，我不需要你特意照顧。」

　　這樣生硬的話說出來的同時我就有些後悔，這種類似於劃清界限的話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西弗勒斯，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寒•林追了上來，不死心的繼續追問。我頓了一下，咬著舌尖把下意識湧到唇邊的嘲諷給嚥了回去，然後才看著他慢慢地開口。

　　「我是說，你不用因為之前的事情而心懷內疚……有關我的死。」

　　「我不會再讓你陷入危機的！絕對不會！」

　　「我不希望成為你的負擔。」我終於說出了這句話，承認了自己的軟弱和無用。我幫不了他，只能夠遠遠地看著他作戰，甚至於連跟他並肩作戰都做不到。

　　然而——

　　「你從來不是我的負擔。」

　　寒•林是這麼說的，我能夠聽出來他話中的堅定和信念，只是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不好受，就越是希望自己變得更強。

　　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了有一天，我能夠像他一樣，對他說：「我不會再讓你陷入危機！你從來不是我的負擔！」

　　只是，我還是做不到。在利威爾面無表情的選擇寒•林當誘餌捕殺三十米級的巨人時，我只能參加低難度的圍殺。出於對利威爾的不信任，我甚至比當食死徒的時候更加積極主動的參加戰鬥。那些巨人炙熱的表面溫度讓我失去了以往的冷靜。

　　危險在一瞬間降臨，如果不是無聲魔法的使用的話，只怕我就再一次喪生在巨人的手中了吧？

　　而等到我躲開巨人的攻擊，由特別作戰班的另外一個人殺死那只巨人之後，那邊利威爾和寒•林已經結束了戰鬥。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

　　我看著那個男人眼中帶著隱藏不住的驚慌朝著我衝過來，他甚至沒有留意到自己的傷口，只是衝著我問：「你沒事吧？」

　　好像從我們認識之後，我已經聽到他無數次對我重複這句話了。

　　然而，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這句話中所包含的意味。那種關心，讓我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我不該這麼容易被一個人牽動感情的，然而這個人是寒•林。

　　也只是寒•林。

　　有些話，我不知道是不是該說清楚。可是當他拿出那顆珍貴的異能種子，再一次聽到他說，他喜歡我，就算我只是把他當成朋友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只是把你當成朋友……如果我說，我做不到呢，寒•林？」

　　是的，我做不到只把他當成朋友。也許，我們可以更進一步，當我開發了異能之後，也許我就可以跟他並肩作戰，我就可以站在他的身邊了。

　　「對了，寒，之前我有句話沒有說完。你的存在已經不是我的困擾了……我似乎……不，我喜歡你。就如同你喜歡我一樣。」

　　我從來沒有試過對任何人表白過，就算是莉莉也一樣。

　　比想像中的更加窘迫，特別是說到我對他的喜歡就如同他對我的喜歡一樣的時候，就算不需要鏡子我都能夠感覺到自己連耳尖都在發燒。

　　我甚至沒有勇氣去看他的神色，生怕他突然意識到他根本就不喜歡我。身邊響起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似乎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然後那個人在我耳邊說：「哦，我知道了。」

　　平靜地語調就好像他每天都被人表白無數次一樣，然而當他的身體貼上我的時候，我還是能夠感覺到他微微顫抖的身體。

　　「西弗勒斯，我現在完全睡不著了，怎麼辦？」

　　知道他跟我一樣為了這次表白而興奮、緊張，我本來躁動不安的心跳慢慢恢復了平穩，然後從口袋中拿出了一瓶魔藥騙他，「無夢魔藥，你需要這個。」

　　想到兩個人可能會有的親暱接觸，我雖然不抗拒卻還是有些窘迫，如果找借口一樣對自己說，寒•林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我做好早餐會叫醒你的。」

　　聽著平底鍋裡面滋滋的響聲，我才第一次體會到，為什麼以前每次我生氣，寒都會用食物來當借口逃開。這種為心愛的人做早餐的感覺，很微妙……甚至連心情都平靜到了一定程度。

　　我依稀記起來了曾經模糊的記憶，母親早早的起床，在廚房裡面一邊烤麵包一邊哼著不成調的民謠煎雞蛋。那個時候她是幸福的吧？雖然我從來沒有理解過她為什麼會喜歡我的父親。

　　平靜的時光總是過的很快，我甚至還沒有適應兩個人之間關係的變化，還不知道該怎麼跟一個我愛的人像正常的情侶一樣相處。我們就要再次戰鬥，偷偷出牆獵殺巨人，為了活下去。

　　巨人被殺，出牆調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我甚至還沒有真正研究透徹自己的異能，然而，這次比上次出牆略微好了一點。

　　最起碼，我可以跟他並肩作戰。甚至，關鍵的時候幫助他。

　　只是，當看到利威爾從半空中救下寒•林的時候，我還是暗恨自己的實力不夠。然而，就在那個時候，寒•林再次發動。他大聲喊了一聲，「配合我。」

　　雖然沒有聲明是誰，可是那一瞬間，我就明白過這句話是對我說的。就像我們之前研究的配合一樣，他主攻，而我利用異能遠攻。兩個人第一次配合，完結的削掉了那個巨人的手臂。

　　我用實力證明，我不是拖累，不是負擔。我完全可以站在你的身邊，跟你一起戰鬥。寒•林，不要再為了我而擔憂，我是一個成年男人，而且足夠的強大。

　　#

　　對於那些可以稱之為和我同一期的新人，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有跟他們一樣經過訓練營的生活，那種陌生的感覺讓我對他們無恥的要求保護、幫助，甚至無常提供巨人擊殺數的行為無法產生哪怕是一點的認同感。

　　這些都是無能的麻瓜！無能不只表現在他們的能力上，更表現在他們的心理上。他們生活在安全的露絲之壁裡面，只不過經歷了一次巨人攻城就徹底害怕了。甚至於連戰鬥都不敢參加……

　　而寒•林，對於這些人卻還是忍讓著。我能猜到他這種情緒產生的原因，那些在巨人口中逃出來，帶著纍纍傷痕的新人很容易讓他聯想到到最初的自己。最起碼，那個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甚至比他們還要狼狽。

　　只是，寒•林從來沒有放棄過求生。至於這些人，說真的，我對他們中的大部分都不抱任何希望。

　　連不勞者無食這樣的道理都不明白，難道這些人還沒有弄清楚狀況嗎？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只有自己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

　　而當我親眼看到兩個違反主世界第七區規則的新人腦袋炸開的時候，才第一次感激自己當初對於寒•林對我的種種隱瞞的「縱容」。要是我當初咄咄逼人的質問，也許寒•林也會被抹殺掉？

　　想到這種可能，我就覺得不寒而慄。

　　而更讓我意外的是，林寒的反應。

　　我意識到這些天來我們兩個的相處出了問題，也許是性格的原因，我從來不會像波特纏著莉莉那樣黏糊在寒•林的身邊，他也不是那種不見我就活不下去的性格。只是，我們之間的表現也未免太過於平靜了，除了偶爾的早安吻或者是晚安吻之外，我們相處的時間甚至比以前都少了。

　　直到他摟著我，抵著我的額頭宣佈——「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喜歡一個人到這種地步，西弗勒斯。我寧願你怨恨我，也不願意你就那麼無聲無息的死去。我愛的太自私，可是我也只對你自私。這幾天我一直在想，西弗勒斯，如果你真的能夠接受我的愛，那麼，我可能這一生都不會再放手了……」

　　那一瞬間，我甚至感覺到他身上所散發的絕望的氣息。

　　在這樣的生存遊戲中，我們的生命甚至不是自己說了算的。而他那種佔有的自私和保護的欲、望中所蘊含的濃烈的感情都讓我顫抖。

　　我張了張口，還沒有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他用唇堵住了。

　　溫熱而柔軟的唇，還有那靈活的舌描繪著我唇的形狀……我會因為這個而退縮嗎？我在心中問自己，而得出的答案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手，我的愛比寒•林更加具有佔有的欲、望。既然他說了愛，那麼這輩子我都不會放手的！

　　只可惜，他卻沒有給我任何回應的機會，就匆匆離開了。

　　他在躲避我，這種態度已經明顯到了魔法戰隊的其他人都感覺到了。只是，我反而沒有一絲的氣惱，心中那種詭異的感覺甚至讓我的情緒難得的輕鬆。他越是這樣，不就從側面證明了他越是在乎我的回應？

　　這種被人愛，被人小心翼翼對待的感覺……其實，也不錯。

　　我相信，我們都會為了彼此努力的存活下去，不惜一切代價的活下去。我們未來的路還有很長，有漫長的一生等著我們去度過。

　　只是，面對故意害死隊友，決定他人生死這樣的事情。實際上，不管是他，還是我，又或者魔法戰隊裡面的其他人，都是不適用的。

　　也只有那個神色一直冰冷的秦鉞才能夠那麼果斷的下手。

　　寒•林一直隱忍著，我相信在理智上我們都認同這樣做才是最正確的選擇，然而在情感上，那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在那個時候爆發。

　　而且，就算是爆發他都是那種理智型的爆發。他沒有崩潰，沒有挫敗，只是爆發了自己的戰力，動作迅速的擊殺著下面的那些巨人，給自己的隊員起到了一個鼓舞士氣的作用。那些被秘書男的死刺激到的新人在看到他的爆發之後，立刻重新鼓起了勇氣更加拚命死戰巨人。

　　而寒•林，一路過去，所有的巨人不是死就是傷，直到他體力不濟被我攔住。

　　只有離他最近的我，只有瞭解他的我清楚，他之前的舉動並不只是為了鼓舞士氣。更多的，他是想要發洩心中那種無能無力的感覺。

　　可是這種時候，我又該怎麼安慰他？我只會冷嘲熱諷，希望他能夠懂我話中的意思……

　　他臉上那種刺眼的掩飾性的笑容消失了，認真地看著我，然後輕輕開口。

　　「吻我，西弗……」

　　這種時候，這種地點，在我心臟飽受折磨的時候……我沒有一絲猶豫，立刻過去用力吻住了他的唇，甚至不受控制撕咬著他的唇。

　　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確定，我們要活下去，我們會活下去。我們會一直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