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幻境的形成基礎是靈力彙聚而成，一般來說，製造幻境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超級強者直接進行等級上的碾壓，遮罩進入幻境人的五感，並且製造出假相讓他被困在裡面，只要思想跳不出這個圈子，就永遠沒有走出來的可能。

　　而另一種，則更麻煩一些，佈置幻境的人故意將釋放出的靈力打散，並且進行降低級別的偽裝，這個辦法往往用來對付級別高且五感敏銳的靈師，由於靈氣變得縹緲，又沒有完全消散，反而能讓人聰明反被聰明誤，進入圈套而不自知。

　　能夠走過鎖鏈的靈師不可能是低級別的菜鳥，所以這個幻境就是專門用來對付雲景這種人的。

　　還好雲景一開始就看破一切，所以這幻境佈置的雖然精細，但終歸雲景靈力更勝一籌，很快雲景找到了幻境的攻破點，隨著他靈力釋放襲去，四周的濃霧就像被某個巨大的豁口吸進去一般，霎時全部消失不見，周遭的一切猶如被水洗過一般的清晰。

　　雖然依然是斷壁殘亙，但沒有濃霧阻礙視線，看著就是讓人覺得通體舒暢。

　　突然，幾道“啪啪啪”的拍掌聲傳來，雲景扭頭一看，便見一人影從石壁後走出，他身穿一襲藏藍色的精細服飾，烏黑的頭髮梳理的整整齊齊的，眉目俊朗，挺直的身軀，英氣逼人，見雲景望過來，華遠鴻揚眉一笑：“你果然來了。”

　　雲景臉色一變，看著華遠鴻的裝束，心中一沉。

　　自從雲景奪回身軀之後，華遠鴻就算風光過，也很快被雲景打壓下去，他本是窮苦出生，哪怕後天可以培養，因為永遠無法登頂同齡人，真實的華遠鴻與書中的華遠鴻相比，始終落了某種氣勢。

　　可此刻的華遠鴻，卻完全彌補了過去的短板，他的這身衣服，是書中後期他經常穿的，不僅貴氣逼人，而且一身上下從頭到尾都是寶物，也不知他在雲族得到了什麼，此刻竟然自信滿滿，看到雲景也不怯場，望向雲景的目光，平和的不可思議，完全沒有過去的妒恨和算計。

　　放下了心結的華遠鴻，才是最可怕的！

　　見雲景如臨大敵，華遠鴻微微一笑，舉手投足輕描淡寫，全是強者風範：“可惜，你來晚了，所有本該屬於我的東西，終於全部回到了我的手中。你費盡心機阻撓我變強，阻撓我的登頂之路，可惜還是抵擋不過命運，雲景，你註定是失敗者，認命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雲景冷哼。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華遠鴻輕笑，“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知道明明一切都那麼順利，但從某一刻開始，就像命運被改變了一樣，我們兩個突然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好在天不負我，讓我遇到了雲族的人，讓我來到雲族，我終於知道了一切真相！原來，我乃命定的強者，整個大陸都因為我的到來而顫粟，因為我變強而進入全新的里程碑，整個世界，包括你，包括這裡的每一草每一木，都是因為我而存在，！而你……一個早就該死去的人，卻亂我前程，差點害得我功虧一簣！”

　　雲景聞言，心中大震。看華遠鴻的神情，他毫不懷疑華遠鴻知道了一切真相！

　　華遠鴻很滿意在雲景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你以為自己能夠改天換命，卻沒想到，雲族長老手段通天，預言者早就看破了過去與未來，今日你來雲族，沒有機緣等著你，只有我為你收屍！”

　　華遠鴻說著，周身靈力釋放，他手握靈器，迅猛地朝雲景沖來！

　　雲景心中駭然，他雖然與華遠鴻有幾個月不見，但假期的時候華遠鴻還只是中級靈師而已，現在卻已經和他平起平坐！

　　如果按照短時間內升級速度來算的話，華遠鴻升級的速度比雲景還快，很顯然，在雲族的這段時間，華遠鴻定然得了不少的好處，才能夠一下子讓他的實力猶如噴井一般的爆發開來！

　　不過很快雲景也回過神來，事已至此，要戰就戰，他心中沒有絲毫畏懼，見華遠鴻要與他正面對敵，雲景也不退縮，釋放靈力迎上去與華遠鴻面對面硬拼。

　　越戰，雲景心中越是不安，他回想了一下書中的劇情，雖然此刻的華遠鴻和書中相比，級別還是略有遜色，書中這個時候的華遠鴻已經朝八級進軍了，而真實的華遠鴻只有七級而已，但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均和書中對應上。

　　華遠鴻的這身寶物有一部分是自己打拼來的，有一部分則是他的女人贈予的，而他的後宮女人身後，又有無數錯綜複雜的勢力牽扯，當寶物到華遠鴻手中，那便是一種信號，代表大陸幾大勢力通過華遠鴻聯手合作的信號！

　　雲景又想到了在來的路上，聽到有人說雲族與聖博嵐的關係，還有一個神秘靈師……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對應上，讓雲景不寒而慄。

　　難道他這麼努力的改變自身命運，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這股情緒就像病毒一樣迅速蔓延雲景的全身，他越戰越沒有信心，而前方的華遠鴻則越戰越勇，與雲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雲景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著華遠鴻：“不論如何……我曾努力過，哪怕今日身死，也無怨無悔……”

　　這樣想著，雲景將周身的所有力量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運用了自己目前為止最強大的力量與華遠鴻戰成一團。

　　很快，雲景因為靈力消耗過大而逐漸開始力竭，反觀華遠鴻，他渾身的寶物源源不斷為他汲取靈力，在雲景不斷消耗的時候，華遠鴻卻始終有補充，眼看雲景攻擊越發疲軟，華遠鴻眼中殺機一閃，猛地抬手朝雲景一掌拍出！

　　雲景被華遠鴻釋放出的靈力轟退好幾步，最終渾身一軟倒在地上，不僅如此，雲景身上主要的靈器竟然全部都被華遠鴻取走！

　　“我記得你曾說過，雲族的寶物，只有雲族的人能使用。”華遠鴻把玩著雲景的靈器冷笑道，“而在這雲族之地上，這些寶物最終還是選擇了我。”

　　雲景明白華遠鴻故意說這話來氣自己，那些寶物都已經被他認主，此刻分明是被華遠鴻奪走的，而不是它們主動選擇離開。

　　而且華遠鴻只選擇奪取他手中價值高的靈器，那一些低級的靈器此刻還在雲景的身上，華遠鴻不僅自己不屑奪，還想看著雲景揮舞著這些低級靈器來戰鬥，以此來羞辱雲景！

　　明白今日敗局已定，雲景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夢魔……”

　　紫色的光從雲景的身上浮現出來，夢魔出現在了雲景的面前。

　　華遠鴻看到夢魔，頓時眼前一亮：“夢魔，我知道你對我沒有興趣，但雲景同樣配不上你，我知道對你而言至關重要，現在雲族就在你面前，雲景已經是我的手下敗將，也即將成為雲族最不受歡迎的人，那麼，怎麼選擇，就看你了。”

　　夢魔沉默地站著，許久沒有說話。

　　華遠鴻見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嗤笑道：“我想起來了，長老說你之所以跟著雲景，並不是出於自願，而是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呆在他的精神空間內。但夢魔，你不可能永遠陪著雲景，這次和上次的玩鬧可不同，你好好考慮吧。

　　“不用考慮了。”雲景道，“這一路，多謝你的照顧了。”

　　語畢，雲景拿出了手中僅存的低級靈器——玄銀釘。

　　這是當初雲景從華遠鴻手中拿來的靈器，本來若是能找到玄銀釘的配套靈器諸葛神弩，兩件靈器合併將會成為可怕的殺傷性靈器，可惜現在的雲景卻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看著夢魔，然後毫不遲疑地將玄銀釘紮進自己的前額。

　　眉心傳來一股刺骨的疼意，雲景的瞳孔驟然縮緊，他渾身不斷地顫粟著，隨著玄銀釘逐漸沒入他的頭部，雲景終於抑制不住發出了痛苦的□□，整個人也因為疼痛而扭曲地縮成一團，像是缺水了的魚不斷大口大口喘氣，喉嚨深處發出沉痛的哀鳴。

　　“雲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雲景咬牙喘著氣，緩緩睜開雙眼，視線因為痛苦而變得模糊，他只能隱約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跪在自己的面前，一把將他抱過去。

　　雲景疼的渾身不斷顫抖，那人便強行按住雲景的身體，然後另一手探向雲景的眉心，他的手才剛碰到玄銀釘，便見玄銀釘又往裡面了一截。

　　這人臉色陰沉的可怕，他看著幾乎要昏死過去的雲景，咬牙切齒地道：“你知道我……你是故意的？！”

　　雲景的身體逐漸停止了抽搐，但他的呼吸也變得愈發微弱，再這樣下去，很可能會真正的死亡。

　　夢魔又憤怒又生氣，他無可奈何地看著雲景，咬牙低聲道：“好吧，既然你逼我做出選擇……”

　　他說著，閉上眼睛，與雲景精神空間內的那一小片靈魂進行溝通，下一刻，雲景周身紫光大放，整個身軀仿佛都被紫色的光芒浸染透明，尤其是頭部被玄銀釘重創的部位，紫色的光芒幾乎化作了實質，將玄銀釘從內部頂出。

　　只聽“叮噹”一聲，玄銀釘落在地面發出了清脆的聲音，雲景臉上因為疼痛而扭曲的神情也終於平復下來。

　　夢魔看著雲景閉眼安然的模樣，幾乎要被雲景給氣死了。

　　他也不在乎耗費體內靈力，直接當場修復雲景的身體，為雲景疏導體內的靈力，讓雲景儘快恢復蘇醒。

　　雲景雖然這次受創嚴重，但他好歹是七級靈師，在夢魔的幫助下，不一會兒，雲景便睜開雙眼，神色平靜，哪裡還有之前被華遠鴻打敗的頹然。

　　他目光第一時間落在夢魔的臉上，微笑道：“終於看到你的真容了。”

　　“你早就見過我了。”夢魔憤怒地道。

　　“那是獸型，和人形不一樣。”雲景笑道，他總覺得夢魔的長相和聲音十分熟悉，但又說不上到底哪裡見過，心想也許是因為長久的相處，所以哪怕第一次見面和說話，都覺得像是老朋友一般。

　　夢魔聞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收，帶著不滿之色瞪著雲景。

　　雲景被夢魔抱在懷中，居高臨下的望著，之前剛醒來還不覺得，此刻稍稍有些窘迫，想要起身，哪知夢魔立刻看穿了他的想法，強制按住他的身體，不讓雲景起身。

　　雲景明白夢魔在氣惱他的自作主張，只好無奈地躺著。

　　雲族的幻境一共有兩層，第一層是被雲景輕鬆破解的那一層，第二層則是在第一層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剛才出現的華遠鴻，便屬於第二層幻境的產物。

　　不愧是雲族的幻境，遠比雲景此生所經歷的所有幻境都要真實，而且直擊雲景內心最深的恐懼。

　　他一直都知道，華遠鴻是這本書的主角，是一個能夠影響整個世界的人物，如今他已經和華遠鴻勢不兩立，所以雲景最害怕華遠鴻突然再一次被主角光環籠罩，跟上書中的進度，哪怕雲景多麼努力，都永遠敵不過華遠鴻。

　　在這樣的時候，華遠鴻以這般姿態出現，哪怕再理智的人，一旦開始慌亂，便容易失去判斷，雲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與華遠鴻展開戰鬥，自然節節敗退。

　　直到華遠鴻將雲景所有的靈器都奪走，失去了武器，本身實力又不如人，若是普通人遇到了這般必死的局面，定然萬念俱灰，但雲景不同。

　　他曾在穿越者的奪舍之下，壓抑地存活了三年，死亡和失敗對雲景而言，永遠都不是最可怕的。

　　甚至在這樣的情況下，雲景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旦冷靜下來，雲景就立刻發覺了面前的華遠鴻有許許多多的破綻！

　　不說華遠鴻在短短的時間內實力突飛猛進，竟然還如此穩紮穩打這個可疑的現象，就說華遠鴻對雲景說的那些話……

　　幻境是以進入幻境者的記憶作為基礎展開的，也就是說，被幻境困死的人，其實就是被自己的記憶與恐懼打敗。

　　雲景因為曾經看過這本書的緣故，他擁有的記憶是整個大陸任何人都不可能擁有的，包括雲族的長老，也絕不可能有這種本事。

　　就像坐井的青蛙，之所以愚蠢是因為無知，沒有跳出那口井看外面的世界，永遠也想不到外頭是怎樣的局面。

　　而華遠鴻那一番話，很顯然已經超脫了這個世界的枷鎖，他甚至說出了世界因他而存在這樣的話！

　　看破了幻想之後，雲景不僅沒有選擇破解，而是利用這個幻境，通過自殘來考驗夢魔，所以夢魔才會這麼生氣。

　　既然“華遠鴻”是雲景自己腦補出來的人，那麼華遠鴻所說的每一句話，其實都包含深意，包括他招攬夢魔的話，其實也是雲景潛意識的一種折射。

　　雲景通過這一點，也同樣意識到他和夢魔之間模糊的關係，是一種潛伏危機，於是他決定大膽地賭一把。

　　將玄銀釘鑽入自己的精神空間，逼得夢魔做出抉擇，究竟是選擇留下來救他，還是趁此機會逃離雲景，一切由夢魔自己決定。

　　最終，他賭對了。

　　當雲景看破“華遠鴻”乃是幻境之後，他其實已經可以從幻境當中抽身，但為了證實夢魔對自己的忠誠，雲景強制繼續留在幻境內，可當玄銀釘鑽入精神空間，雲景因為重創而失去了繼續維持的能力，所以“華遠鴻”第一時間消失不見，夢魔也感應到雲景的危機出現在他的身旁。

　　自殘並不是好玩的事情，雖然身體已經被夢魔修復好，但精神上的受創還讓雲景一下子緩不過來，偏生此刻雲景眼中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愉快，看著夢魔又憤怒又心疼。

　　“夢魔，對不起，嗯……還有謝謝。”雲景輕聲道。

　　夢魔看著雲景的神情，心跳不知怎麼的漏了半拍，他擰著臉，一聲不吭。

　　雲景知道自己這次是做的過火了，夢魔是真正在關心他，他這樣做不僅是在傷害自己，也是在傷害夢魔。

　　可是，這一趟前往雲族，雲景心中也十分沒底，他必須謹慎再謹慎。

　　曾經他被最信賴的人出賣，在最關鍵的時刻讓他一落千丈，差點一蹶不起，後來他好運的翻身了，但並不代表幸運之神會永遠眷顧他。

　　他已經被出賣怕了，哪怕夢魔跟著他出生入死了好幾次，雲景也必須要做點什麼，才能夠安心。

　　看著夢魔臉上彆扭的神情，雲景低聲將他和華遠鴻過往那些恩恩怨怨說了出來。

　　夢魔聞言，臉上的神色愈發陰沉。

　　跟著雲景這麼久，雲景和華遠鴻之間的事情他大致能夠猜出不少，但是聽雲景說出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華遠鴻就在雲族，這一次，他逃不了。”夢魔道。

　　“嗯。”雲景點了點頭，目光忍不住老是飄向夢魔的臉，看習慣了他獸型的樣子，突然變成人形，雲景只覺得又親切又陌生。

　　同時心中還有一股滿足，前方再危險，有一個值得信賴的夥伴陪伴，好像也可以變得無所畏懼起來了。

　　夢魔看著雲景眼中純粹的信任，眼眸一暗，雲景只知道他對他的忠誠與信任，卻不知道，他身為夢魔，從來不屈服於人類，卻為什麼選擇棲息在雲景的身上；他明明是喜好食用人類的靈魂，雲景的靈魂這麼純粹，他卻忍著巨大的美食誘惑，一次又一次地抵擋誘惑；他的靈魂一部分遺落在雲景的身上，有那麼多次的機會可以收回來，卻因為擔心他的安危而選擇放棄……

　　夢魔突然唇角一勾，本來雲景不懂，他也不想要挑明，陪伴在雲景身邊的感覺很好，雲景是否接受他，夢魔向來覺得無所謂。

　　但現在……既然雲景自己挖了個坑，那就不能怪他了。

　　雲景看到夢魔的雙眼一下子亮起來，臉上的笑容邪氣凜然，頓時有了不妙的預感。

　　反正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二人靈力與體力都恢復的差不多，雲景立刻掙扎的想要起身。

　　夢魔一把扣住雲景的身體，禁錮著不讓雲景動彈：“對不起不夠。”

　　“我需要補償。”他說著，低下頭不容置疑地吻在雲景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