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論道
當自己的兒子,對自己說多謝的時候,賀蘭公子莫名的心頭一陣酸澀。
多謝?
他不知道別家的父子是如何相處的,可是他想,至少不會有誰的兒子,在父親將母親的屍體搬出來時,對父親說謝謝的吧?
賀蘭公子輕歎一聲,同樣認真的看了水晶棺中的妻子好一會,才將水晶棺收了起來。
他看著沈諾,一時竟然無語。
賀蘭公子無疑是期望能和沈諾相認的,可是想到沈諾身體裡的欲蠱,再想到沈諾修煉的誅情訣,他也著實不忍心讓兒子受罪。
好一會,他才幹巴巴的道:「我聽沈遲說,你被沈家種下了欲蠱……」
不等他說完,沈諾猛地抬頭看他。
「沈遲?您見過沈遲了?」
賀蘭公子舒了口氣,能讓沈諾開口說話就好。
他微微頷首:「是,我見過他了。除了他,還有一個小子,已經和沈遲結為道侶了。」
沈諾怔了怔,忽然想到前世,沈遲也是與沈七結為道侶,兩人一起坑害自己時的場景了。
這一世,就算有了他的重生,沈遲還是和沈七在一起了。
「無論沈家如何,沈氏家族,如今只剩下你與沈遲一人,你,對沈氏家族之仇,對沈遲,又是怎麼想的?」賀蘭公子將心底的疑問道了出來。
他早就想知道沈諾的想法了。只有知道了沈諾的想法,他才好調整自己對待那個所謂的天道寵兒的態度,當然,還有最重要的沈氏家族之仇,賀蘭公子並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去報。
沈諾抿了抿唇,道:「當年,是沈氏族長,殺了沈清淑前輩,為我種下欲蠱的。」眼角瞥到賀蘭公子將要收斂的笑容,他又道,「族長身死之時,也是我在他身邊,看著他嚥氣的。而他身上的沈家重寶之一,長生丹,也是我拿走的。」
賀蘭公子已然呆住。
沈諾還在繼續說道:「沈家欠我良多,然撫養之恩,血脈之情卻不能作假。只是……沈氏殺了沈清淑前輩,卻是與我成仇。沈氏之滅族大仇,自然與我無關。」
「那沈遲和沈七……」
「這二人與我有大仇,總有一日,我要取二人性命!」沈諾拳頭微微握緊,眼睛裡不經意的迸發出刻骨的恨意。
賀蘭公子沒有想到那兩個他沒放在眼裡的小輩,竟然才是兒子心心唸唸要殺的人,他微微懊惱當日自己的猶豫,要是那時他就先殺了沈七,至少也能討好一下兒子。
至於沈遲,賀蘭公子卻是不能不猶豫。
天道寵兒,天命之人,這樣的人,就是賀蘭公子想為兒子報仇,竟然也是不能。
當然,沈諾第一次在他面前說出自己想要什麼,賀蘭公子也不可能拒絕就是了。
於是他沉吟片刻,就道:「讓沈七死,並不難。可是沈遲的話……他的氣運……」
「沈遲氣運沖天,不可輕易死。」沈諾微微嘲諷地道,「沈家另一樣重寶,就在沈遲身上。」
賀蘭公子一怔,下意識的問道:「另一樣重寶?是何物?」
沈諾道:「我也不知。我只知道,除非將沈遲的三魂七魄焚燒的乾乾淨淨,否則的話,沈遲便可以輕易藉著重寶重生奪舍。要他死的徹底,就必須要將其魂魄,徹底毀盡。」
並非是他陰狠毒辣,而是前世之時,他被沈遲和沈七陷害,被天元宗的那些久不出世的化神大修士誤會身上有重寶之時,那些人就是這麼對他,想要逼出他身上的重寶的。
是以沈諾猜想,現在重寶在沈遲身上,沈遲又是有大氣運之人,那麼他想要沈遲死的話,也就只能像前世沈遲害他的那樣,先逼出重寶。
賀蘭公子眉心微蹙,低頭想了一會,方才撫掌歎道:「沈家重寶,莫非,當真是洞天福地?我只當那是世人戲言,卻不知竟是真的。」
沈諾搖頭道:「沈家連長生丹都有,若是真的有洞天福地,應該也不足為奇。」
洞天福地,原來是洞天福地!
沈諾說得平靜,心中卻是一陣波瀾四起。洞天福地,如同一件隨身洞府,還是不需要另外消耗靈石,供應靈氣的隨身洞府。既可在其中種養靈植,又可將自己安置於洞府之中,而不被外人所察覺,端的是一樣好寶貝。
沈諾終於明白,為何前世之時,沈遲的修為進階會那麼快,又為何沈遲會懂得那些奇奇怪怪的釀酒方法,還有速成的畫符方法等等。原來,那洞天福地,沈家重寶,早就被沈遲納入懷中了。
沈諾想要殺沈遲之心,越發不可遏制。
可是賀蘭公子卻道:「既是天道所多番看顧之人,我們不可輕易殺他。」
見沈諾懷疑的看向自己,賀蘭公子才不得不將他曾經設計沈遲,以築基中期的修為,替他抵擋化神天劫一事說了出來。
「我是因著服下天材地寶方能提前有度化神劫的機遇,因此這化神劫,便是天劫之重,九九天劫。可是一個築基中期的修士,都能在九九天劫之下保全了性命。——諾兒,我不知天道為何非要保他,只是天道無情,與天道作對,總是沒有好果子吃的。」賀蘭公子不放心的叮囑道,「只是再好的氣運,總有消散之時,諾兒要殺他,不妨多等些時日。」
這下換成沈諾眉頭緊皺了。
沈諾所修乃誅情訣,所謂誅情自在,不被七情六慾所擾,天地之間,唯我而已。這番道義,讓他對天道也頗有幾分理解。
他稍稍遲疑,就聽到了賀蘭公子的關心之語。
沈諾這才開口道:「我也曾聽到一縷神識言道,沈遲是有大氣運之人,與他為敵者,皆不得善終。那縷神識也說過,他的原主,也是有大氣運之人,只是後來氣運消散,方才自盡而亡。」
「我那時也以為那縷神識所言是對的,這世上的確存在大氣運之人。可是現在想來,天道無情,視萬物為芻狗。既是無情,既是將萬物看做相等,那麼又何來偏心?何來所謂的贈人以大氣運?我只聽凡人有一句話,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可見天道用人,是要先苦之,再用之。」
「可是對沈遲……天道卻是先給好處。天道無情,它既先令人苦之,必定會重新還回去;他若令人先收好處,那人若不能為它所用,天道必然也要十倍的收回去。可見天道,對沈遲好,也不見得就是對沈遲好。」
天道之力量,非凡人可猜測。可是天道卻選擇了用沈遲來幫它做事,沈諾猜想,天道無情,它要沈遲所做之事,是機緣,也是災難,若是沈遲做好了,自然是從此很長一段時間裡氣運加身,這是天道所給他的補償,若是做不好,那自然是氣運消隕,遲早為天道所不容。
只是天道,到底要沈遲做什麼?它又有什麼,是需要借助一個小小的修士來完成的?
這些是賀蘭公子不曾想到的。常人所修之道,皆是逆天而行,天道想甚麼,對他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逆天修行,擊破長空。可是賀蘭公子聽到沈諾的一番話,忽然覺得,沈諾說的,也不無幾分道理。
只是,賀蘭公子還是道:「諾兒為何會如此想?」
少年身姿挺拔,傲然而立,面上無一絲表情,聲音冷冽如泉,一字一頓的道:「若我是天道,我便如此。」
天道無情。無情者卻也公平,我既先予你好處,那你必然要還回來。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賀蘭公子心神一震,定定的看著少年,良久無話。
卻說墨君琰自出門之後,便後悔了。
他不能接受做沈諾的師父,可是也不能接受,放任沈諾自由行走。他總要跟著沈諾的。
墨君琰冷著臉,在坊市裡尋了不少沈諾可能喜歡的東西,便打道回府了。——他相信這段時間沈諾是沒有危險的,他將雪狐留在了沈諾身邊,若是沈諾有危險,雪狐早就通過契約聯繫他了。
只是待他返回之時,卻被人給當面攔住了。
「你便是墨小子?」
來人很是不善,開口便是戲語。
墨君琰性子向來冷,只是在碰上和沈諾相關的事情時,他才會顯得焦躁一些。
於是兩人說不了幾句話,來人始終不肯讓路,墨君琰擔心沈諾,稍一猶豫,便以元嬰之修為,和眼前的化神期修士打了起來。
好在兩人皆有顧慮,打得昏天暗地,卻是並未傷及無辜。
而小院之中,賀蘭公子已經成功說服了沈諾,讓他幫沈諾查探身體。
「我總比你年長許多,又是在賀蘭世家長大,許是能對欲蠱,有一二辦法。」
賀蘭公子此話一出,沈諾便知道他沒有法子拒絕了。
「既是如此,多謝賀蘭前輩。」沈諾想了想,便伸出手去,任由賀蘭公子查探。同時在心中盤算著,待會應當以什麼東西作為回報才好。
而賀蘭公子查探著沈諾的身體,面上卻是陰晴不定。
好一個沈家,好一個墨君琰!
沈家種下的乃是最難纏的一種欲蠱,竟是連他也只能查探到欲蠱在沈諾身體裡,具體藏在那裡,他卻是查不出來了。
而沈諾丹田之中,靈根根基被損毀的程度,比賀蘭公子之前猜想的還要嚴重!
好一個墨君琰,竟然傷他的孩兒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