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渣攻四號

　　接下來的事情在凌安修的記憶中有些模糊。他只記得匆匆跑來的歐陽澤，救護車刺耳的警叫聲，自己被鮮血盡然的雙手以及在他頭腦中浮現的空靈的聲音：「任務完成，你隨時可以離開四號世界。」

　　然後，他就坐在手術室外的走廊上，沈沫神情緊張地站在他身邊，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從他們身邊匆匆走過。

　　「安修，你知道嗎？」沈沫沉聲說，「雖然有的時候他真的很過分，我並不討厭柯言，雖然是在任務中，我依然把他當朋友。」

　　凌安修漠然，「討厭，喜歡又有什麼意義呢？想要順利完成任務，必須把所有不必要的感情統統拋去。」

　　沈沫看凌安修的眼神有幾分怪異，帶著一種無奈的哀傷，「安修，你變了。你不是這樣的，你以前沒有這麼……」

　　「這麼狠？」凌安修接過沈沫的話，「我沒有想過傷害柯言，他受傷和我有關這點我不否認，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有來到這個世界，躺在手術室的會是誰？系統說過，原宿主的命運是重度抑鬱後自殺未遂，和柯言相比，誰更慘？也許，就在另一個平行空間裡，那一個凌安修正在遭受比柯言更痛苦的事情。」

　　「安修……」

　　凌安修低笑一聲，不知道在嘲笑誰：「這不過是因果報應的輪迴而已。」

　　柯言的手術很成功，卻一直沒有甦醒。在他出事後的十幾個小時後，柯景澤飛越了大半個地球趕了回來。這個英俊的中年男人在一夜之間似乎老了不少，但還是一如既往的成熟穩重。他高效率地辦好了一切手續，又聯繫了國內的腦科專家替柯言重新診斷。專家們給昏睡的柯言做個各種檢查，卻依舊沒有拿出一套準確的治療方案。

　　「柯叔叔。」凌安修攔住剛從病房出來的柯景澤，「柯言好些了嗎？」

　　柯景澤看了凌安修一眼，「不關你的事，你沒有資格問這個問題。」

　　「其實我很好奇，柯叔叔為什麼沒有找我和那個男生的麻煩？」

　　柯景澤語氣冰冷，「現在最重要的小言的身體，我沒時間理你們這些小孩。」

　　凌安修笑了笑，「柯叔叔，如果我說我能讓柯言醒來，你相信嗎？」

　　柯景澤危險地眯起眼睛，「你離他遠點，如果我再看到你走進他的病房，我就打斷你的腿。」

　　柯景澤走後，站在一邊的沈沫忍不住問：「安修，你真的有辦法？」

　　「你居然相信？」

　　「因為我知道你每次任務都會伴隨著一個技能。」

　　「這次沒有。」凌安修簡單道，「我和系統做了一個交易，用技能和它換了一個別的東西。」

　　「啊，這樣啊……」沈沫有些失望。

　　凌安修站在病房門口，透著玻璃窗看著病床上的柯言，他的腦袋纏著厚厚的紗布，臉蛋卻依然帥氣。

　　「你說，如果是在某個高度文明的世界，這點傷是不是就不算什麼了？」

　　沈沫眼睛一兩，「你的意思是……」

　　「畢竟在那個世界，連男人都可以生孩子，骨折成那樣休息幾天就可以活蹦亂跳。」

　　沈沫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安是卡爾在我和霍爾結婚時送給我們的禮物，你擁有過卡爾的記憶，應該知道小安的全部用途。」

　　「小安可以算是頂級的智能機器人，當時在全帝國只有一台。他不僅有著完美的智能系統，也有強大的學習和模仿能力。小安的製造者曾經說過，小安是最接近人類的機器人，同時又是最不像人類的機器人，因為沒有人能擁有和他一樣強大的大腦。」沈沫努力回憶著關於小安的一切信息。

　　凌安修有些驚訝，「他這麼厲害居然只是家用？」

　　沈沫聳聳肩，「因為他和機甲還是有很大差距，不能軍用，只能民用。」

　　凌安修點點頭，「既然是民用，醫療功能肯定少不了，晚上我就叫他來看看。」

　　沈沫有些擔憂，「不過，這到底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也不知道彼此的規則能不能適用。」

　　「我們只是嘗試一下。」凌安修再次把目光轉向柯言，「如果不行，我也沒有辦法。」

　　沈沫突然想到了什麼，笑道：「安修，你遲遲不離開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救柯言嗎？」

　　「不完全是，只是有點累了，想休息調整一下再去下一個任務。」

　　沈沫心裡一陣失望——凌安修依舊打算走下去，他始終不願意為任何一個人停留。

　　介於凌安修不想被柯景澤打斷腿，只好由沈沫把小安帶去了醫院。

　　小安在去醫院前替凌安修做好了晚飯。凌安修一個人在家裡吃飯，第一次感覺小安做的菜沒有什麼味道。

　　他對柯言已經仁至義盡，無論結局如何，他都不會心有愧疚。

　　小安一回到家就直奔廚房，已經到了設定的宵夜時間。

　　凌安修攔住跟在後面的沈沫，「怎麼樣了？」

　　沈沫的表情有些怪異，「他一見到柯言就說了一大堆術語，什麼人類的意識是由大腦的Z點控制，只要用一定強度的……呃，那什麼什麼射線刺激，再進行什麼什麼循環……」

　　凌安修不耐煩地打斷沈沫：「說重點！」

　　「哦，柯言已經醒了。」

　　「是嗎？」凌安修的表情看不出沈沫想像中的歡喜，「那就好。」凌安修扭頭對小安笑道：「小安，你真是我的能幹的小寶貝。」

　　「……」小安沉默了幾秒，「凌先生，你再這麼叫我，我就立刻自動關機。」

　　「好了，事情總算完成得差不多。」凌安修語調輕鬆，「在進行下一個任務之前，我們就好好放鬆一下，就當是度個假吧。」

　　「系統沒有規定你回去的時間嗎？」小安問。

　　「沒有。說起來系統對時間的規定一直沒有規律。我記得在第一個任務中，它甚至要我必須在一定時間完成任務，不然就會被它抹去。可是後來的任務，就沒有這樣的要求了。」

　　「很有趣。」小安的智能大腦呼呼直轉，「我要把時間這一觀念帶入我推出來的算法。凌先生，今天可以不吃宵夜嗎？」

　　「可以，反正我胃口也不大。不過……」凌安修話還沒說完，小安就迅速走進了房間。

　　沈沫似乎看出了凌安修的心思，「你放心，小安是個機器人，不會和人類一樣疲勞過度的。」

　　凌安修搖搖頭，自嘲道：「我知道，可是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忘了。算了，不說這個，柯言情況還好吧？」

　　「醫生說醒了就沒事。柯景澤一直在那裡守著，只是……」沈沫欲言又止，「他一醒來就要找你，你去看看嗎？」

　　凌安修擺擺手，「不了，我可不想被柯景澤打斷腿。」

　　在名醫的悉心治療下，柯言恢復得非常快，連醫生都說沒留下任何後遺症簡直就是奇蹟。柯言除了頭部，其他的地方都沒有受傷，沒過幾天就可以下床行走，不過醫生還是建議他住院觀察。

　　柯言對此非常不滿，一直吵著鬧著要出院，護士小姐沒辦法，只好叫來了唯一能鎮得住柯言的柯景澤。

　　「你為什麼想出院？」柯景澤坐在柯言病房前，手中正削著一個蘋果。

　　「不為什麼，就是待在醫院好悶。」

　　柯景澤停下手中的動作，「小言，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每一次說謊，我都看得出來。」

　　柯言有些尷尬，「爸爸，這種事你非得說出來嗎？」

　　「小言，如果你是想出去找他的話，我不同意。」

　　柯言一愣，慢慢地低下了頭。

　　「你一直是喜歡女孩子的，從初中開始就和各種女生交往，我從來沒有管過你，就是怕你受我的影響。現在你……」

　　「不，爸爸，這和你沒關係。」柯言沒有想到自己和父親出櫃的時候會如此的平靜，「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喜歡上他，可是……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當我意識到的時候，真的已經難以抽身了。前一段日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讓自己好受一些，就算發了瘋似的把所有能抓到的東西全部撕得粉碎，就算強迫自己和平常一樣，假裝什麼都不在意，可還是痛。」柯言抬起頭看著柯景澤的眼睛，「爸爸，我想和他在一起，我要和他在一起。」

　　柯景澤沉默良久，嘆息般得說道：「可是他不喜歡你。」

　　「不是的！」柯言突然提高聲音，似乎大聲就能確定自己說的話，「我記得他抱著我的時候的表情，他很在意我，我看得出來。」

　　「那他為什麼一次都不來看你？」

　　「他，他……」柯言底氣不足地說，「他是在生我的氣吧，我以前對他很不好。爸爸，求你了，讓我出院吧！我真的已經沒事了。」

　　柯景澤把柯言摟進懷裡，輕輕地撫摸著他後腦的那一道疤痕——他的兒子，那個野蠻霸道的大男孩，真的已經長大了。

　　凌安修並沒有著急地離開這個世界，他真帶著小安進行了一次短期的旅行，雖然小安說，讓他一個機器人旅行放鬆，只能用愚蠢來形容。

　　旅行的地點是鄰城的海灘。正值暑假，海灘上的人很多。凌安修穿著緊身泳褲，秀出白斬雞般的身材；而小安則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很多人很好奇，這個漂亮的少年在大熱天的海邊穿會不會熱死？

　　凌安修從海裡出來的時候，笑容和夏日裡的陽光一樣燦爛，他接過小安遞給他的冰鎮可樂喝了一大口，「好久沒這麼放鬆了。」

　　「……」

　　凌安修彎下腰，捏捏小安的臉蛋，惋惜道：「我真希望你是個人類。」

　　「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它』也做不到，凌先生。」

　　凌安修嘆了口氣，「我知道。」

　　「還有十三分鐘就到了今天溫度最高的時候，凌先生，我建議你回酒店避暑，以防曬傷。」

　　凌安修吃過午餐，就回酒店午睡，小安在旁邊安靜地充電。等他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黃昏時間，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被夕陽鋪滿的，金燦燦的海面。凌安修看著窗外，一時有些失神。

　　「凌先生，晚餐想吃什麼？」

　　凌安修笑了笑，「我沒什麼胃口。」

　　「哦，」小安點點頭，「那就別吃吧，人類一頓飯不吃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傷害。」

　　「……」凌安修起身下床，「我想出去走走，一個人。」

　　凌安修獨自在海邊漫步，帶著濕氣的海風讓他感覺非常愜意，他感覺到了全身心的放鬆。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凌安修第一反應是出現了幻聽，直到肩膀被人從身後摟住，背上一陣溫暖，凌安修聞到了熟悉的清爽的味道。

　　「安修……」柯言的聲音在海風中有一絲破碎的哀傷，「我好想你。」

　　「……」

　　「我……我以後會乖乖的聽你的話，再也不會打你，不會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我會陪你唸書，陪你吃飯，陪你一起旅行……」柯言低聲地哀求著：「我真的會很乖，你別不要我……」

　　海邊安靜溫柔的夜色，柯言緊緊地抱著他喜歡的人，感受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陣陣海風吹起他襯衫的衣角，遠處傳來模糊不清的人聲——這是柯言後來，在深夜，常常夢見的畫面。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寫到最後，心裡空空的，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