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渣攻四號
「你騙人!我不相信!」柯言嘴唇直哆嗦,他的心口猛地一跳——跳得太重了,連胸腔都被撞得隱隱作痛。「你不喜歡我,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凌安修理所當然道:「我們不是在演習嗎?演習要逼真才有效果。」凌安修輕鬆地笑著,「怎麼樣,通過這兩個月的演習,你有沒有對同性戀有了更加理性的認識?」
柯言俊朗的臉上有了帶怒意的紅色。他一把抓住凌安修的肩膀,光看青筋暴起的手就知道他用了怎樣的力度。「你在說謊!你對我那麼好,寵著我,慣著我,除了喜歡我想不到別的理由!別用什麼狗屁演習當擋箭牌!凌安修,你承認吧!」
「喜歡?」凌安修的表情就像在聽一個笑話,「我為什麼要喜歡你?我本來沒想把自己的性取向公之於眾,我只想安安靜靜地過完高中生活。是,我以前是喜歡你,而且喜歡不得了。而你,把我對你的感情當成笑話來看。不顧我個人的意願,非逼著我當著全班所有人的面出櫃。這件事對於你來說不過是課餘生活的一件趣事。而對於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在學校裡被所有人歧視,不時地還要忍受你們對我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踐踏。學校打電話給我父母,我父母險些不要我這個兒子。柯言,在你做了怎麼多以後,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繼續喜歡你?」
小小的空間裡異常安靜。柯言臉色慘白,他知道他應該反駁,可是凌安修說的都是事實,他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這些事實就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讓他的胸口一陣一陣地刺痛。不知道從哪裡吹進來一絲夜晚的風,夜晚的空氣比想像中要來的冷,那冷度令柯言顫抖。
柯言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他只是脫下外套披到凌安修身上。背上一陣溫暖,帶著大男生乾淨爽朗的味道的外套讓凌安修心裡有些不舒服。
兩個人沉默地下了摩天輪,走出遊樂場。柯言替凌安修攔下一輛出租車,「你走吧。」
凌安修脫下柯言的外套,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精緻的小盒子,「這個……還給你吧。」
「已經送出去了,你不喜歡就丟掉。」
凌安修沒有再說什麼,彎下腰,把盒子端端正正地放在地上,然後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柯言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聽見自己心房的聲音就像颯颯的風聲一樣雜亂無章。在他腳邊不遠處,他用了整整一天,花光了全部積蓄才買到的手錶靜靜地躺在月光下。
出租車漸漸消失在柯言的視線中,柯言終於忍不住了——他剛剛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維持了自己在凌安修面前的驕傲,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像個乞丐一樣請求凌安修的施捨。但是,凌安修現在已經走了,他是不是就可以放下他那可悲的自尊?柯言跪在地上,撿起那個小盒子握緊在手上。這個被寵到大,從來沒有受過任何委屈的大男生終於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哭了出來。
週日的陽光燦爛而熱烈。凌安修在陽台上的躺椅上閉目養神,從公寓邊的大樹枝葉中射下來的光線,反照在凌安修白皙的臉上。
「你累了嗎?」小安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凌安修身邊,遞給他一杯咖啡。
「不,是陽光太耀眼了。」凌安修慢慢地睜開眼睛,「我問了系統,虐的程度還不夠,我們必須繼續留在這裡。」
「每次你和系統聯繫,我都有記錄它的磁場和波長,這也有助於我們對它的破解。」
「嗯。」凌安修疲憊地揉揉眉心,苦笑道:「真奇怪,突然覺得這種任務還挺無聊的。」
「任務之所以被稱為任務,就是無論它性質如何,你都必須完成它。」
凌安修嘆了口氣,「是啊。」
「凌先生,午飯已經準備好了,有你喜歡的排骨湯。」
凌安修笑了笑,「謝謝,辛苦了。」
公寓樓下,柯言坐在一輛黑色轎車裡,紅著眼睛看著凌安修和小安走出陽台。「我們走吧。」
司機問:「回家嗎,少爺?」
「嗯。」
凌安修,他看起來很正常。想到自己一晚失眠,一大早就跑到公寓樓下苦苦守候,柯言覺得自己就像個傻逼。凌安修還和那個漂亮男孩住在一起……他是多不甘心啊,他恨不得把凌安修抱回家裡,把他整個人都吞進肚子裡,連渣都不留給別人。如果當初他知道自己會像今天一樣放不開凌安修,他絕對不會做出那麼幼稚又傷人的事情。可是,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如果。
柯言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說什麼都不肯出門。保姆端著餐盤在站在房門口喊了半天,裡面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保姆只好打電話給柯景澤,柯景澤正在國外出差,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只能吩咐保姆照顧好柯言,自己則盡快結束工作趕回來。
柯言午飯沒吃,晚飯再不吃就要壞身體了。保姆只好拿了房間鑰匙,開門走了進去。
「言言?」保姆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從小看著柯言長大,對他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
柯言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保姆走近一看,這孩子雙眼無神地正瞪著天花板。
「言言,起來吃點東西吧。」保姆心疼地說。
「阿姨……」柯言摀住胸口,彷彿有點疑惑地說:「為什麼我這裡好痛?」
「言言,你哪裡不舒服?」保姆著急了。
柯言翻了個身,把頭蒙在被子裡,悶聲道:「好痛好痛,痛得快死掉了……」
「言言啊!」保姆被柯言嚇得都快哭了,「你到底怎麼了,別嚇阿姨啊!」
「我沒事。」柯言勉強地坐了起來,「阿姨,你把晚餐放在這裡就好,我待會會吃的。」
保姆雖然擔心得不得了,除了照做也沒有別的辦法。
不過,讓她驚訝的是柯言第二天就和沒事人似的,按時起床,穿好校服,乖乖地吃了早餐,然後就被司機送去了學校。
在同學們看來,柯言很正常,又很不正常。他和兩個月以前一樣,吊兒郎當地走進教室,和疏遠已久的兄弟和漂亮女生興奮地聊天。可是上個星期,柯言還是天天和凌安修黏在一起,怎麼今天柯言連正眼都沒瞧凌安修呢?眾人反應過來——凌安修這是失寵了。大家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轉向凌安修,只見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好像發生的事情都和他無關。
柯言今天就和打了雞血似的,上課時和老師頂嘴,逗得同學哄堂大笑,把老師氣得半死又不能拿他怎麼樣;課間,和漂亮女生曖昧地說上幾句,搞得教室裡荷爾蒙氾濫。下午的體育課,他們和隔壁班來了一場籃球比賽。柯言在場上就和狂化了一樣,橫衝直撞。隔壁班一男生被他撞得趴在地上起不來,憤恨地罵道:「老子揍死你!」
柯言眯著眼睛,指著自己的腦袋:「來啊,揍死我!往這裡!反正老子也快瘋了!」
「你他媽……」還好有其他同學拉著,不然兩個人一定要打起來。
凌安修坐在籃球場邊的看台上,把一切都收在眼裡,臉上卻始終沒有什麼表情。沈沫在他身邊坐下,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謝謝。」
沈沫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猶豫了半晌,只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走?」
「我不能走,任務還沒完成。」
沈沫把目光轉向在籃球賽上不知疲倦奔跑著的柯言,「我覺得他已經很難受了。」
凌安修輕輕地搖搖頭,「還不夠。」
「安修……」沈沫忍不住道,「你也累了不是嗎?為什麼不選擇一個世界留下來好好生活呢?這樣周旋在不同的男人身邊真的有意義嗎?」
凌安修站起來,漠然地看著沈沫,「我只是……不想認輸。」
「認輸?」
凌安修微微一笑,想叫出沈沫真實的名字,卻始終開不了口,就好像有一種神秘的力量阻止著他。他只好說:「沈沫,你為什麼總是想著遵守系統給你的規則?我們為什麼不能破壞它,逃離它,甚至取而代之?就像它們的規則是,在任務完成之前我不能知道你的身份。它可以控制你的嘴巴,讓你說不出來,可是它沒有辦法控制你的每一個動作,眼神,表情。就算它不允許又如何,我還是猜到了你的身份。沈沫,你是一個人,是一個完整的個體。別讓你自己成為系統的傀儡。」
凌安修拍拍沈沫的肩膀走了,沈沫依舊處於震驚中,久久不能平靜。
下午放學後,柯言又當了一次土豪,請全班人去唱K。他沒有特意去邀請凌安修,也沒說不讓他去。沈沫問他要不要去,凌安修非常識趣地給了否定的答案。
一行二十幾個人在大包廂裡唱唱跳跳,氣氛非常熱烈。柯言點了幾箱啤酒,嚷嚷著誰要不喝就是和他過不去,柯言更是豁出去了地往自己肚子裡灌酒,一口下去一瓶就見了底。
「柯言,別光顧著喝酒啊,來唱一首嘛。」班花挽著柯言的胳膊,撒嬌道。
「好呀!」柯言豪放道,「讓你們見識一下本歌王的實力!」
班花遞給柯言一個話筒,自己手上拿一個,準備來個深情對唱。柯言也不點歌,對著屏幕就唱了起來。
「是有過幾個不錯對象,說起來並不寂寞孤單……」
「我哪有說謊,請別以為你有多難忘,笑是真的不是我逞強……」
「我沒有說謊,我何必說謊,愛一個人,沒愛到難道就會怎麼樣……」
柯言的低沉動聽,一點調都沒有走,簡直可以和原唱相媲美。大家聽得很享受,柯言卻突然扔下話筒,猛底衝進洗手間。
柯言趴在洗漱台上,胃一陣一陣的絞痛,喉嚨裡燒得火辣辣的疼。他這幾天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沒吐一會兒就有些虛脫,臉色慘白,眼角也生理性地濕潤了。
班花不放心地跟了進來,看到他這個樣子嚇了一跳,「柯言,你……」
柯言擺擺手,「我沒事,你先出去吧。」
「可是……」
柯言突然吼道:「我叫你出去!」
班花嚇壞了,立刻乖乖地走了。
柯言靠著洗手間的牆壁坐下,顫抖著拿出手機,翻到凌安修的電話,發出了他今天一直想說的一句話:「我好想你。」
看著屏幕上已經發出去的短信,柯言突然醒過來,手忙腳亂地又發了一條過去:「發錯了。」
然後,手機卻始終沒有一絲反應。柯言自嘲地笑了笑,扶著強站了起來,看著鏡子裡陌生的自己,終於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