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節 陳循的午宴
「有些簡陋,好在沒有荒廢多少年,勉強著住吧。」葉苞一副十分不好意思的態度。
這個態度,倒讓孫苑君有些發瘋了。
正五品千戶呀,這態度已經不是不正常,而是非常的有問題。
卻不知,安排住處什麼的,不但宮裡有話傳出來,而且蔡公公還專門找了錦衣衛指揮使,代宗朱祁鈺還給葉苞有親筆的條子,怎麼能讓葉苞不重視。
可以一夜一天這麼短的時間內,除非誰家把房子讓出來,這還算有個現成的。
但又要低調。
所以能有這麼一個宅子,真的非常不容易了。
孫苑君沒什麼行李,家裡的書還不到正式搬的時候,只帶了二十兩銀子,一些衣服之類的,其實如果就她和白名鶴兩個人,給一個單屋小院,按後世計算,就是一百多平米一個農家小院的大小,就已經足夠了。
眼前這個院子,用後世的計算方式,差不多可以當足球場了。
而且,還不用拆房子,僅前院的空地就勉強夠用了。
孫苑君急忙道謝,葉苞卻說道:「道謝卻不急,白公子那幾封信請交給我。」孫苑君趕緊從包袱裡拿出來,這裡面有火柴廠的利潤分配方案,以及幫金傑寫的一份奏本,還有在京城開店的一些建議與想法。
葉苞走後,原本還是保持矜持的懷玉如發了瘋一樣跑進院子:「姐夫果真了不起,誰家一當官,就有這麼大的院子。」
「你以為這官好當呀!」孫苑君卻是有些擔心,一邊說話一邊將門給關上。
另一邊,白名鶴已經被陳府的人接到了府中,陳循很正式的在後面正堂與白名鶴見面,然後親自帶著白名鶴來到了自己的書房。
「先通知你一個消息。本官上表保你內閣中書舍人一職,萬歲允了,從七品!」
白名鶴沒接話,只是很規矩的施了一禮。心中越發的疑惑了。
陳循一指桌上的卷宗:「這件事情,你可能辦?坐下慢慢看,不要急。老夫今日有時間,你也有!宮裡與宗人府是知道你到我府中的!」
永定河整修案!
(永定河明初稱為渾河,也叫無定河,為了方便讀者,所以用了現代的名字)
白名鶴不動聲色的看著,原本以為這是全河七百多公司的整修,卻誰想只有京城這一段。而且全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活,不過想了想,自己原本是白身,可能因為對下泉村蓄水有些許的功能吧,所以給了自己這麼一個活。
看到白名鶴放下卷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原本眼睛微閉一直在觀察白名鶴的陳循也不由的打起了幾份精神。
他觀察的仔細,從開始到最後,白名鶴的表情都沒有任何的異動,可以說一直是非常認真與冷靜的讀完了這份卷宗,或者是卷宗的重點部分。
白名鶴重起身了起來,來到陳循的書案前:「首輔大人,下官看完了。」
「先不說此事怎麼辦,只說你接下這件事情,心中有何想法。照實說,縱然有些許狂言老夫也允許!」
「是!」白名鶴縱然是從後世來,在同輩人面前多少有些狂,可長輩之禮還是遵守的。先是抱拳回應之後,白名鶴才回答道:「初觀卷宗上的名字,下官以為是永定河全河整治,心中微有一喜,此河循序漸進,花上五年至八年的時間,分層次,有結構的整理下來,每天給國庫增加萬兩白銀還是容易的。」
陳循聽到這裡,手不由的抖了一下。
白名鶴還在低頭說話,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只是繼續說道:「看到內容之後,下官多少有些失望。可轉念一想,下官年輕,而且初入官場。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一來可是打磨一下性情,二來也可以作一個對官場適應的過程。最重要的一點是,工作無論崗位如何,都是為大明服務,自然都是需要人來作的,所以下官決心,詳細的計劃,盡可能花最短的時間,最少的人力投入,以及最大的銀子回報,來交上這一份自己初入官場的試卷!」
白名鶴傳聞是一個狂士。
陳循今天見了,也給嚇的不輕,可卻不是因為狂。
要知道,如果不是拿來考白名鶴,這整個永定河的事情,很有可能是派到工部水務司,然後由順天府配合,至少也是一個四品的官來主理的事情。
白名鶴卻說量芝麻綠豆的小事,還是用來打磨性情的。
事實上白名鶴這話也不算胡說,放在後世的現代,一段城區內河清淤,加固河堤。向大了說,是區一級政府的事情,往小了說,甚至是街道辦就把這事情整了。
好吧,縱然再大些,頂大了市政府派一兩個官來負責指揮。
卻是不知道,大明朝畢竟不是後世的現代。
陳循有一種衝動,真想把這個事情就給白名鶴去辦了,到底有看看,白名鶴可以把這事情作到什麼程度。
特別是白名鶴最後那一句,銀子的回報。
陳循自信自己還沒有老到耳朵不好用,那一句就是銀子的回報。特別是加上前面,白名鶴說過,整修了整條永定河,一天就有上萬兩銀子的收入,狂士是說不出這種話來的。那白名鶴當真一個人才。
想到這裡,陳循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你以為,此事小了些。」
「下官不敢,下官說過。任何一個工作崗位都在為大明服務,所以不敢挑肥撿瘦!」白名鶴這話還是在說,這屁大的小事,我白名鶴沒說不幹,但這就是屁大的小事。
陳循指了指旁邊的箱子:「打開,最上面一份卷宗。坐下靜心讀!讀完了,老夫給你講一個乾清宮早朝時發生的事情!」
這一次,就是那份關於吏部上報,事實上早在永樂年就常常發生的事情。
許多地方官缺口極大,不是沒有安排,而是安排了人並不到任。找各種借口,不赴任。
白名鶴讀的很快,挑重點一讀,就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其實也不是不能解決,只是這可是大得罪的人的事情,而且得罪的不是幾十個,而是大半個官場。
說不定,幹這種事情的人,還沒有幹完,就被滅掉了。
白名鶴臉上流露出一絲不經意的笑容。
就是這一絲不經意的笑容,卻看得陳循都有些佩服了。這案子就是商輅這樣的能臣都不敢接手,這年輕的白名鶴臉上那笑容不是假的,而是發自內心的一種笑容。
「早期時,禮部楊寧……」陳循直呼了楊寧的名字,連那一句楊尚書的尊稱都省下了,從過程到結果,只是很客觀的講述了這其中的過程。末了,陳循問白名鶴:「你認為,楊寧在爭什麼?」
「派系的人馬,楊寧代表清流。他爭的就是清流,也在爭自己的名聲。」
「好!」陳循輕輕一擊掌。
白名鶴能看到這層次,已經是極優秀的人了。
「那你知道,這卷宗之下那箱中的,最多的是那一類人嗎?」陳循又問道。
白名鶴心頭一緊,可這問題不能不回答,思考之後說道:「同朝為官,或是上官或者是同僚,至於其他,晚輩不敢妄言!」白名鶴說完,陳循爽朗的大笑著,好一個不敢妄言。
不過白名鶴也沒有說錯,不敢妄言也代表了對這些人的分類與評價了。
事實上,雖然清流為了名聲,也不敢拒絕赴任。但畢竟還是有許多人,特別是原先的京官,打著以退為進的目的,也在拖著,同樣是不赴任。更何況其他人!
「敢接嗎?」陳循一指那箱子,大聲的問著白名鶴。
白名鶴愣住了,這事情可不是小事,至少也是一品二品這樣的大員,甚至還有某位掛著爵位的大人物出來挑頭辦的事情。自己算是那根蔥呀!
白名鶴在猶豫,在思考。
陳循卻繼續說道:「去年,太上皇回京,於尚書立主以君臣之禮出三十迎。但結果卻不是這樣,太上皇居南宮。這是一個禁忌的話題,連老夫也不敢多提。可老夫卻知道,你那點小動作,借助了白崇遠這個七品小官,作了一些小動作。」
白名鶴立即站了起來,長身一禮:「請前輩指點!」
「有些事情,不是不能作,萬歲的心意老夫知道,也可以認同。但同樣誰來出這個頭呢,有些名聲老夫不敢背,也背不起。你作了,於尚書、商輔臣他們和你,就算不會勢同水火,但也會劃清界線。因為你過線了!」
陳循一句過線了,當真把白名鶴說蒙了。
「線,請前輩指點,這線是什麼線?」白名鶴問的也有些急了。
陳循在觀察著白名鶴,他倒是不意外白名鶴竟然不知道這條線。既然已經講到這裡了,那麼也沒有什麼可以迴避的。
「聖上授天下以德,以禮。世人有可為,有可不為。大明以孝治天下,可天子無家事,更何況……」陳循講到這裡也不敢講下去了,有些話不能說的太過於直白了,白名鶴能悟到多少算多少吧。
卻不知,白名鶴此時已經是滿頭冷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