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背負千萬疼痛者
星災之夜前一日,幻惑樹海地下基地的某個房間內,向影帶上門,對著門內的幾人搖搖頭輕聲歎了口氣。
亞曄主謀的突襲,以莫名其妙的方式被中斷了,達裡姆的部下們收回了攻勢,反倒以迎客的態度將亞曄和黑禍、素劫、淩霜帶去和向影匯合,而北宸,因為身心疲倦,哭著哭著就睡著了,被達裡姆帶著向影安排去了一個豪華到誇張的大房間。
但在此之後,這個房間的門就一次都沒開過。
“不行,主人還是不肯開門。”
“嘖!”黑禍聞言大聲咂了下嘴,“事情怎麽會變成這種奇怪的狀態的啊!那個達裡姆是什麽赤月騎士?!搞什麽飛機!”
“所以主人她才一下子難以接受吧,也就是說,達裡姆所有的罪行,全被轉移到了她的頭上了。”
素劫皺起了眉:“小泥鰍也想太多了吧,這些和她有關係嗎?──也是,她就是那樣急著把責任往自己腦袋頂上堆的類型呢。”
“不但如此,”向影苦笑著看了亞曄一眼,“現在她可能還覺得自己是亞曄前輩的敵人吧。”
“……”
亞曄有些煩躁地拿腳尖拍了幾下地板。
“亞曄前輩……希望你不要……去責怪主人。”
向影誠懇地凝視著對方的血紅雙眼。
“雖然這些慘劇或許確實是因為主人那個頭銜造成的,但……這不是她的本意。她為了你,怒斥了嘲笑你的戰器……她一定很害怕你討厭她。”
“不管怎麽說,這次我們去看看吧。”黑禍說著拉著素劫從沙發中站了起來,但後者卻止住了他的動作,然後搖搖頭。
與此同時,亞曄開口了。
“我去。沒我的允許你們給我在這裡老實呆著。”
他說著大踏步地走到了門邊,然後突然轉頭盯著縮在一角沈默的淩霜。
“我們是看在你對向北宸確實是真心實意的份上才在你面前談論赤月巫女的事,自覺點,別辜負她和我們對你的信任。”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淩霜低著頭輕聲說道,眼神中卻露出了隱晦的嘲諷。
信任?難道不是因為覺得事情鬧大了瞞不住了才乾脆說出來的嗎?
“不過,要是你敢傷害她的話,我不會放過你。”
他轉頭加上了這麽一句,而亞曄則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誕的話似的好笑地哼了一聲,什麽話都沒有就徑直出了門。
來到北宸的房間門口,亞曄撞到了達裡姆。
他就像雕像似的站在北宸的房門邊一動不動,甚至沒有興趣看亞曄一眼,見此,亞曄決定暫時先不和他計較。
目前的首要任務,是搞定這個縮在房間裡的死女人。
──這麽想著,他無視一邊的達裡姆,抬起腳就用力一腳踹在了房門上!
乓!
整扇厚重的木門發出了猛烈的震動和巨大的聲響,門鎖處傳來了輕微的脆響。
“你在幹什麽?”
一邊的達裡姆轉頭對亞曄釋放出了殺氣。
“如果你想要你的寶貝巫女大人從裡面出來的話就給我能滾多遠滾多遠。”亞曄毫不在意達裡姆的怒氣,緊接著又一腳踹了過去。
乓!乓乓!
整個走道都被那駭人的踹門聲佔領,不知道的人見到這一幕,還以為是什麽墮暗種土匪正在屠村吧。
“向北宸!你這個抹茶膽子真是夠大啊!竟然讓我亞曄大人吃閉門羹?!快給我團成一團滾過來開門!”
一邊說著毫無邏輯的囂張又奇怪的話,一邊不停一腳又一腳踹得門乓乓直響。
達裡姆似乎完全不理解亞曄的舉動,皺著眉站在一邊,但也沒有阻止──反正在他眼裡亞曄雖然實力較為難纏,但也不是打不敗──要是這舉動真的能讓北宸開門至少吃點東西補充能量,他倒是不會反對。
“亞曄……”
過了大概十五妙,北宸的聲音隔著那已經搖搖欲墜的房門悶悶地傳了出來。
“對不起,讓你這麽──嗚噗啊!?”
達裡姆瞪大了眼。
北宸那可憐兮兮的自白還沒說完,亞曄已經後退幾步然後對著門飛起一個漂亮的迴旋踢,結果就是那扇門最終不堪承受亞曄的虐待向房間裡面飛了進去,似乎還撞到了就在門邊的北宸。
“你在幹什麽!……巫女殿下!”
他一邊怒斥一邊跑進房間,把被壓在門板下的北宸給小心翼翼地撈了出來。
北宸一邊揉著被撞得生疼的額頭,一邊用力地甩開達裡姆的手,站了起來。達裡姆站在一邊,神色黯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卻什麽都沒說。
亞曄在一邊不耐煩地抱胸:
“給你三秒鍾立即給我過來!”
“是!”
大概對亞曄那莫名其妙的無條件服從已經在身體裡面形成了反射弧,北宸明明是想躲的,但亞曄嗓門一大,她就立即憋屈地自動跳到了他的跟前。
“很好。”亞曄拎起北宸把她往自己的腋下一夾,左手幻化出鐮刀輕描淡寫地攔住了達裡姆的攻擊。
“要是擔心她的話,現在立即去準備點人類的大餐吧。”
“……”
“就照亞曄說的做吧。”
北宸有點虛脫地被亞曄夾在腰間,有氣無力地這麽說到,達裡姆這才半懂不懂,一頭霧水地離開了。
接著,亞曄把北宸帶離了基地,來到地表的樹海,幾個大跳躍上了某棵尤其高的大杉樹然後把北宸掛在了某個樹枝上。
“救……救命啊……”
由於樹太高,一眼看去都能看到腳下層層疊疊的大片樹冠組成的樹海,北宸小聲叫起來,然後緊緊地抱住了身邊的樹枝。
亞曄穩穩地站在比她更高一截的樹枝上嘲諷地笑了起來:
“怎麽,還是挺怕死的嘛。我還以為你準備在房間裡自殺呢。想自殺的話,從這裡跳下去比較快哦。”
“我,我沒想自殺啊。”
北宸抱著樹枝抽著嘴角。
“我只是……”
“你只是:一,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悲慘了根本就是悲劇主人公實在是不得不好好自憐一番才行;二,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委屈了根本就是莫名其妙背負這樣的罪名於是決定亂來一氣向讓你背負責任的世界報仇;三,決定撒撒嬌悶在屋子裡不肯出來讓所有人都好聲好氣地來哄哄你、順你的毛?”
亞曄毫不留情地給出了三種假設,而北宸的臉色則在他說話的中途變得複雜而尷尬。
“嗯,……你說的沒錯,確實都有一點呢。……很難看吧。”
“不。”
亞曄倒是很意外的反對了。
“這是人類最常見的心態,你會這麽想很正常,尤其是最後一條,撒嬌是女人的特權,哄人則是男人的義務。你好歹也算是個女人,所以我這不是來哄你了麽。”
“那個……亞曄,如果沒有最後一句我會很高興的……”
話說你從剛才到現在的舉動到底哪一點算是“哄”了啊!?
北宸苦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亞曄你才比較難受吧?這邊的事向影是不是已經都告訴你了?”
“不,對我來說,只不過是知道了一個殺人犯他為什麽要殺人而已,但就算知道了動機,殺人犯他總歸是殺人犯,我總不會因此去怪罪他家養著的那只叫小黃的狗吧,哪怕他殺人是為了給小黃買狗糧,那和我有什麽關係?”
“……呃話說前面的比喻倒是沒問題但為什麽你要把我比做小狗啊喂……”
雖然嘴上吐槽著,但心裡卻有某一角大大地松了口氣。
“所以你到底在彆扭什麽?你家戰器們都很擔心啊。”
北宸抱著樹枝歎了一聲。
“我在考慮接下來的問題。比如說,達裡姆這個人該拿他怎麽辦,比如那幾千個無法在外界生存的戰器要怎麽辦,還有赤月巫女的事。”
她說著,無意識地玩起了樹枝前端的樹葉。
“照道理說,我應該毫不猶豫地殺了這樣的罪人,但是……又覺得殺了一個這樣一切都圍著自己轉的人會很過分,但不殺他的話……”
“於是你就為了考慮這種無聊的問題躲在房間裡不肯出門?”
“也有不想見達裡姆的意思啦,他就守在門外不是嗎。”
“那麽結果呢。別告訴我你考慮了這麽久什麽結論都沒有,要真是這樣我一腳把你踢下去!”
“有!有結果啦!”
北宸忙不迭搖起手來,結果差點因此喪失了平衡從樹上摔下去,最後還是亞曄好心一把拎住了她,把她提到自己懷裡放了下來。
北宸有點不安地在他懷裡向前挪了一下。
“不用覺得害羞,你現在還沒辦法引起我的欲望。”
欲望你個大頭鬼啊!──當然北宸只敢在心裡怒駡。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嗯,可能是會讓亞曄很不愉快的決定啊。”
“少給我廢話!你什麽時候能代表我做感想了!繼續說!”
“……是!……我決定不殺他。雖然他確實讓我氣得牙癢癢。但,第一,他身為赤月騎士,實在太強了,既然他是以巫女的願望作為人生目標,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允許他做任何出格的事,那他之後的危害性就不會很大,他可能會成為未來的一張王牌,就這麽殺了……很可惜。”
“嗯,勉強同意。”亞曄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第二,他犯下了無數罪行沒錯,但既然已經是事實了,那即使殺了他,也改變不了任何東西,已經造就的悲劇,依舊還是悲劇,更何況那家夥根本不認為自己是錯的,就算殺了他都不會覺得解氣吧。那樣的話,不如留著活人讓他自己好好收拾自己的爛攤子,或許悲劇的數量還能減少一些。”
“嗯。”亞曄不置可否地輕嗯了一聲。
“第三,他說的有一點確實沒錯,那些被改造過的戰器,無法在陽光下生存,是他害了他們,但也只有他能給他們繼續存活的空間,在我找到妥當的安排那些戰器的方法之前,也只能借助他的力量了。”
“你打算安排那些畸形戰器?”
亞曄邊說,邊伸出手拉起她一縷頭髮玩了起來。
“這些和你並沒什麽關係吧?如果說因為自己是赤月巫女而覺得這些戰器承受的痛苦是你的錯的話──”
“不,他們是‘赤月巫女’所必須承擔的責任,現在我是赤月巫女,所以我選擇承擔他們的痛苦,但如果有哪一天我可以證明自己不是巫女,那這個擔子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甩掉。‘力量越大,責任越大’。既然有那個覺悟把赤月騎士當成自己的力量來使用的話,那就要一併背負他所造成的疼痛,這是交換啊。更何況……”
她稍稍側頭看著亞曄面無表情的臉。
“亞曄你最開始看到他們的時候是什麽感覺?是不是就算不知道他們是誰,就算他們和你沒什麽關係,也會覺得心痛和不忍?所以你才會花這麽大精力繪製地圖然後找人去營救他們不是嗎?”
“……”
“我也是啊,就算我不是巫女,看到那些戰器的樣子,還有他們的眼神,就會覺得不能放下他們不管。當然,同情是一回事,他們自身的意願也是一回事。我會想辦法幫助他們,但要是他們之中有人已經徹底放棄自己的話,我也不會勸阻和開導,願不願意自己站起來重新開始人生,是他們自己的事。”
亞曄皺了一下眉,血紅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你這樣,不覺得很累?不覺得肩膀上的東西太重了嗎?責任感太強也不是什麽可取的事。明明眼睛都還腫著,卻還是說著這樣的話,不覺得英雄夢做過頭了嗎?”
“啊,又被說做英雄夢了,不過上次這麽說的,是那些受害者戰器的一員呢。”
北宸突然往後一靠,背部撞上了亞曄的胸膛。
“幹什麽?色誘我?”
亞曄好笑地哼了一聲。
“不是啦!你不是說撒嬌是女人的特權嗎?!算了算了……”
北宸哭笑不得地想要挪開,但是被亞曄按住了。
“那麽你承認這種說法?”
“成為英雄是每一個戰士的夢想,做著英雄夢也沒什麽丟臉的。……只要不是小丑就可以了。”
“你覺得自己是‘戰士’?”
“嗯,是的。”
北宸在亞曄懷中用力點了一下頭。
無論在這個世界還是在原來的世界,我都是一個戰士,都在為了自己的生存戰鬥著。──這麽想著,她露出了稍微帶點戰意的笑容。
“嘿──。”
亞曄像是聽到了什麽新鮮有趣的事一樣,發出了興味的長調。
“那你的戰鬥手則是什麽?”
“那個是秘密啦,是向家祖傳秘笈不可以外傳的。”
她一邊說,腦海中邊回想起了奶奶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哭可以,但不可以超過五分鍾,哭完之後,該做的該想的還是要繼續老老實實做;笑可以,但別忘記笑給最重要的人們看,還有不可以得意忘形,分享快樂和炫耀快樂是不一樣的東西。』
『唉唉,這麽麻煩啊?』
小時候的自己,還不懂奶奶這番話的意義,但現在,她總算是有些明白了。
『還有,無論活得有多辛苦,也別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就算全世界都是你的敵人,總歸有愛你的人,奶奶我就是其中之一呐。為了那些人,必須要好好地活下去才可以哦。』
奶奶當時在這麽說的時候,是不是已經預料到自己即將成為巫女呢?
但就算這樣,她依舊說了她是愛她的。
所以,必須相信奶奶才行,哪怕她是什麽“偽殼”,哪怕她真的和赤月巫女有什麽關聯,但她的關心和愛護,怎麽可能是假的──眼神和發自肺腑的話語,是騙不了人的啊。
很好,事情沒有想像中的這麽糟。
“不過,”她一掃臉上的陰霾,咧開了嘴,“我不覺得肩膀上的擔子很重。重量再大,有人幫我一起承擔呢。向影,黑禍,素劫,辜銀岳先生,要是我把他們排除在外的話,他們會很生氣的吧。”
亞曄雙眼一眯,一伸手捏起北宸的臉頰使勁扯起來:
“哦,那麽當著我的面把我排除在外,真有種啊?給你幾分顏色你就得意起來了?!”
“痛痛痛痛痛……我不排除我不排除就是了!亞曄最帥了亞曄威武!!!”
“哼!”
偉大的吸血鐮大人這才滿意地放下了自己手,然後又把手挪到了北宸的頭頂,使勁搓了搓,把那頭黑色的秀髮搓成了稻草。
“本來倒是準備一堆話打算哄你的,結果看樣子根本沒這個必要啊。很好,這才是抹茶味。”
“謝謝誇獎,不過那和抹茶味有什麽關係啊喂……”
“好了,既然你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打算,那就去和你家那幾個擔心你的小鬼說一聲吧。”亞曄一邊說,一邊拎著她跳下了大樹。
“去吧,告訴他們,他們的主人,是個就算摔成狗啃泥,也能自己爬起來繼續跑的人。”
等等,為什麽是狗啃泥啊!?
“嗯,但是在此之前,……就算不怎麽願意,我得和達裡姆談一談。”
“好。”
亞曄罕見地收起了那不可一世的傲然表情,對她淺笑了一下。
“我把處置他的權利,移交給你了。好好幹,向北宸。”
“嗯!”
面對有著吸血鬼一樣妖魔而又邪美的男人的笑容,北宸的臉很不爭氣地紅了起來,但她還是輕咳了幾聲之後,用力點了點頭。
然後,十分鍾之後,赤月巫女和赤月騎士進行了如下的談話。
“達裡姆,你的真名叫──”
“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巫女殿下。”
“是嗎,那麽亞加德,你對於我的情報,有多少的瞭解?”
“從您一歲到十七歲的大致資料我都瞭解。”
“你確定我是赤月巫女?”
“是的。”
“那你又怎麽確定自己是赤月騎士?”
“一出生就知道了。我能聽到赤月的聲音。”
“什麽!?”
“但是自從您成為巫女之後,我就聽不到了。大概是赤月認為我不需要引導了吧。”
“引導?你是說你之前的行為都是赤月讓你這麽做的嗎?”
“不,赤月只是提供我知識罷了,至於選擇什麽方法,那是由我自己決定的。”
達裡姆──不,亞加德,明明可以選擇借此推脫自己的責任,卻還是老實承認了事實──無論怎樣,他不會在巫女面前說謊。
北宸皺了下眉。
“你既然知道我的資料,那也應該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會讓我不快吧?”
“是的。所以我並沒有打算讓您知道這些,我不知道您會這麽早就與我有交集,我的本意是用亞加德的身份與您見面的。”
“但如果我追問的話呢?”
“我會告訴您。”
“你……”
莫名地感到一陣脫力,北宸拿手拍拍自己的額頭。
“從赫陽國搜刮來的不當錢財,給我還回去大半,只留下維持你的組織的運作的那部分,關於那些,我已經寫好了給魯伊的信,請派人一起親手交到他手裡。欠赫陽國的部分,以後用正當方式賺回去還。”
“是。”
“你的十萬精銳私軍現在在哪裡?能否讓其中部分做好出戰的準備?”
“可以。他們現在在拉提亞王國某處待命,巫女殿下,您想要對付誰?我可以立即去替您掃平它們。”
“維爾維斯鎮長霍特,那家夥你認識吧?”
“……嗯。原本是踏夜鐵騎的法杖分團的幹部,最近不知為什麽舉起了反旗,這次來樹海基地,就是想取對付冉香的戰器。”
“那正好,這個人的勢力意外的大,他,我想親手除掉。”
“一切聽您吩咐,巫女殿下。”
赤月騎士亞加德的臉上,出現了像是找到了歸屬和存在意義一般的笑容。
“那些被改造的戰器,不許再折磨他們,能改回去的想辦法給他們改回去,不能的也想辦法補償,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
北宸提的要求越多,對方臉上的笑容更是滿足,這讓她莫名地起了一身雞皮。
“還有一個問題,”
北宸說到一半,嚴肅地看著對方的臉。
“你說你是我的影子,那麽如果有一天,讓你在我和赤月之間選一個效忠,你會選擇哪邊?”
“自然是您。”
幾乎沒有半秒的猶豫時間,亞加德就這麽開口了,臉上帶著疑惑。
“赤月對我來說只是連通我與您的橋樑,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意義。──為什麽您會這麽問?”
“你……”北宸神色複雜,“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忠心?我們根本不認識吧?”
“您不認識我,但我卻已經認識您十七年了。──通過偽殼。”
我能把這種行為稱為變態跟蹤癖嗎?──北宸抽了抽嘴角。
“那麽,萬一我想要做的事,和傳說中我的使命背道而馳呢?”
“您想要做的事我是不會干涉的。我要做的就是為您提供一切您需要的東西,僅此而已。”
騎士低著頭凝視著她,這麽說道。
他的眼神專注而偏執,似乎眼裡除了她容不下任何東西。
“好吧。”
最終北宸咬了一下唇。
“我沒有理由拒絕不會背叛我的力量,你給我準備的一切,我都收下了。”
金錢、力量、軍勢──以及反面的罪惡、憎恨、痛苦。
赤月騎士驚訝地吸了一口氣。
真相暴露之後,看見北宸這樣的反應,他早就做好了徹底被遺棄和厭惡的準備,北宸尚願意接受他為她準備的這些東西,他完全沒有想到。
“但你……不是我的影子,我的影子,只有向影。”
“那我──!?”
面對騎士那有點焦急而又難過的臉,北宸的嘴角淡淡地勾了起來。
“像你這樣的存在,應該是‘劍’才對吧。你的本身沒有色彩,但若放任你自由行動,你只會持續地去傷害他人。所以,與其這樣,倒不如讓我來揮動這把劍。”
你的力量我接收了,所以,相對的,這份力量所帶來的成千上萬的疼痛,也必須由我來承擔。
有了這份力量的話──
“我是您的……劍嗎?”
“是的。從此以後,你的身份是赤月騎士亞加德,作為揮劍的代價,你身為達裡姆時欠下的債,我來替你償還。但我有一個點要說明,如果你再做出什麽讓我無法接受的事,我會直接殺了你。”
亞加德帶著幾近扭曲的笑臉對她半跪了下來,嘴裡狂喜地喃喃地念叨著什麽,看到他這樣子,北宸心中湧出了一種微妙的苦澀。
“好了好了。”
北宸把他扶了起來──她還是不習慣被行這種大禮。
“接下來要做的事太多,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擊敗迦法神團,阻撓他們在武鬥大會取勝,因此我需要最大限度地強化自己。嗯,難得現在有個這麽厲害的保鏢,就好好利用晚上的星災之夜吧。”
“是,巫女殿下。”
“這種叫法還是免了吧,萬一被人知道我的身份那就慘了。”
“那麽,叫您北宸殿下可以嗎?”
“……唉,都太奇怪了……還是北宸就可以了。”
糾結了一會,北宸最後還是這麽說道──然後扭頭避開了對方狂喜的視線。
“走吧,去見見我的戰器和朋友們。”
“是!!”
當天晚上的幻惑樹海,因為地處偏僻,附身月使們並沒有成群地去攻擊某個城鎮,而只是在森林中暴怒地徘徊著,一些尚未藏好身形的虎猿則悲慘地淪為了它們爪下的碎肉,各種不詳的咆哮和吼聲在森林中此起彼伏,連惑妖藤都安安靜靜地蟄伏起來,等待狂亂夜晚的過去。
而就在這養危險的森林中,有人手持戰器沖進了這片暫時被附身月使的佔據的領地。
一個是手持長劍的白衣少女,迅猛敏捷的揮劍,靈巧輕速地閃躲,猶如夜晚中的白色飛燕一般,穿行於紛飛的藍紫色妖血之中,在她身邊,一對雙子狂放大笑著替她清掃漏網之魚,手持巨大黑鐮的墮暗種和手持長槍的少年則遊刃有餘地護在她的背後;
一個是手持巨斧的高大男人,他面露凶色,低沈的咆哮中,手臂橫掃便將一隻九級附身月使打得側飛出去十幾米,全身浴血殺氣四溢,宛如夜色中的修羅一般,守護在少女的身側。
他們就是達成了同盟協定的赤月巫女和赤月騎士。
風向微微變了。
頭頂的藍紫色月亮正在放肆地散出了藍紫色的妖光,讓整個天幕都染上了不詳的顏色,而本就黯淡的赤月的光芒,在此時根本難以尋找。
如同之前一萬年一樣,赤月靜靜地藏在毒月的光芒背後,沒有人知道它究竟在盤算些什麽。
如果知道自己選中的巫女和騎士,已經達成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協定,它會做何感想、又會採取怎樣的行動呢?
風向,微微變了。
而就在這時,正在殺敵的北宸突然一個趔趄,手中的長劍落地,半跪在地上!
一邊的黑禍神色一變,揮動鉤爪擋住了一隻撲過來的巨虎。
“喂!?沒事吧?!”
向影忙不迭返回人形,想要扶起北宸,卻發現北宸整個身體都和虛脫一樣,癱軟著沒有半絲力氣。
“主人?!你怎麽了?!怎麽突然──”
北宸卻像是連說話的聲音都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白著臉搖搖頭,像是在說“我不知道”。
亞曄趕過來替他們解決了一隻豹子,皺著眉護在她跟前:“這幾天沒睡好的緣故?那也不會這麽突然吧?”
亞加德走到她身邊蹲下,仔細查看了一下她的臉色,然後輕輕地檢查了一下她的眼白──。
隨後,騎士那本就可怕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愈加猙獰。
“到底怎麽了?”
向影焦急地大喊,一邊稍稍跑遠的素劫和淩霜聽聞聲音也趕回了附近。
“北宸小姐,她中了毒。”
“什麽!?”
嗷嗚──
森林上空,響起了附身月使們尖利嘶啞的咆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