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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武司兵器簿》第97章
第三十二章 荒蠻樂園之歌

  踏夜鐵騎進駐西部荒郊的第七天的晨曦,終於在一片戰意高漲的寂靜中降臨了。

  三路匯合在大晶原的大軍各自做著出戰前的準備,黑壓壓的人群顯得沈默而又亢奮,只能聽到悉悉索索的器具碰撞聲以及戰器的靈子聲響。隱隱約約的殺氣彌漫在這片美麗的晶石之海上,帶來略微的不詳。

  此刻,就連平常最為嬉鬧的雙子也安靜下來,一黑一白二人遠遠望著東方的魚肚白,眼底一片冰冷,守在北宸的後方。

  西風和阿特拉斯兩個有著高科技技術加護的似乎是在討論什麽作戰方式,辜銀岳在大軍的人海中穿行檢查各軍的準備狀況,笑罌一遍又一遍地和各路領隊複述著各種突然啊狀況的應對方式,霞血自信滿滿地望著遠處的天然巨塔輕輕活動著四肢,拉翰完全沒有緊張感地和身邊的戰器赤鴉小聲開著低級玩笑然後換來了亞加德一個重量級眼刀,而北宸,她正一臉凝重地站在亞曄跟前仰望著他。

  “亞曄,我希望之後的戰鬥可以使用你。”

  “……你確定?”

  亞曄眉毛動了動。

  “拿著墮暗種,連站穩都是問題,要殺敵,不可能。”

  “這裡的星靈力濃度高到粘稠了。”北宸苦笑著聳聳肩,“所以潘朵拉之匣能量很充足,我可以借用它來抑制一部分反噬帶來的痛苦。”

  “不要太依賴那東西,那是赤月弄在你身上的玩意兒吧。”

  “我當然不會依賴它,平時可以不碰觸的話,我是絕對不想碰觸它的。但是今天是最為重要的一天,我必須用。”

  見北宸表情有些頑固,亞曄把手放在了她額頭上:

  “毒癮又開始了?”

  “嗯。”北宸壓低了聲音,不想被外人知道,“事實上,昨天晚上就有隱約的發作,我怕再下去我會控制不了。”

  “我倒是有點好奇,你控制不了毒癮的話會怎樣?”

  “會把眼前的人看成最喜歡或者是最厭惡的人,會看見我最想看見的場面,或者是最不想看見的場面……然後把這些畫面當成真的沈浸。”

  北宸的手有些用力地抓著自己的額頭──她說不下去了。

  在被淩霜軟禁的時間段內,她曾經失控過一次,那一次,她看見所有人──向影、雙子、亞曄、西風、辜銀嶽、亞加德、阿特拉斯、笑罌……甚至是雷狄斯和魯伊、葛籣佘、鈴迪爾、嘉琳娜……所有人,全部散成了支離破碎的斷肢和肉塊,浸泡在淺淺的血海之中,而血海的正中,淩霜正捧著不知是誰的腸子哈哈大笑,還把一個心臟拼命地往她嘴裡塞──那幻覺,真實到了她幾乎現在還能記得那令人作嘔的……腥臭粘稠的東西碰觸舌苔的感覺。

  那幾分鍾的地獄,幾乎讓她沒有忍住自我了斷,如果大腦中不是有潛意識在提醒自己不能死的話──

  只是一次失控,就讓她幾乎一周難以睡得安穩,全靠白天補眠時拉翰體貼地窩在沙發中和她扯皮胡侃,她才能轉移注意力睡上一小會──然後再度被噩夢驚醒。

  所以,絕對不能再次輸給毒癮帶來的幻覺。

  面對那些幻覺,哪怕是墮暗種戰器的反噬帶來的噬身蝕骨的疼痛都顯得可愛和親切起來。她寧願承受這種痛苦,也不願再次落入那種虛無的地獄。

  亞曄似乎是看懂了她的表情,伸出大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

  “幻覺再真實也是經不起推敲的,死抹茶真是笨死了。好吧,既然你這麽M我也就滿足你一下,不過吃不消了就立即放開知道嗎。”

  “我、我才沒有M啊!”

  北宸有些底氣不足地回了一句嘴,然後就任由亞曄的手在她頭頂揉來揉去晃著她的腦袋。

  “喂喂小泥鰍,要撒嬌幹嘛不找我們嘛。”

  黑禍的聲音插了進來,打散了一些毒癮帶來的陰霾。雖然有淩霜的虛影在毒癮的作用下在眼前閃動著,妄圖代替黑禍的形象,但北宸用力一咬嘴唇,把這虛影趕了出去。

  “就是就是,我們會吃醋哦,我們吃醋了之後會變得很沒用哦,會降級的哦,會長絡腮胡和爆炸頭哦。”

  “怎麽可能啦喂!”

  北宸啪地一下打掉了素劫摟在腰間的鹹豬手,然後對面前的三個戰器嚴肅地點點頭。

  “這場戰鬥,拜託了。”

  雙子立即做了個“交給我”的大麽指手勢,而亞曄則是自信地哼笑了一聲:

  “對了,我都忘記了呢。我晉級了──這幾天喝了很多不錯的優質血液,這些兇暴動物的身體素質相當不錯啊。一會使用我的話,說不定有驚喜呢。”

  “啊、也就是亞曄也有全身戰器形態了嗎?!”

  “估計吧,因為沒人用過所以我也不確定。”

  亞曄聳聳肩,然後視線放在了北宸身後──亞加德、西風和阿特拉斯過來了。

  “北宸小姐,一切整頓完畢,可以開始總攻了。”

  亞加德輕聲向北宸請示,北宸剛想點頭,西風卻伸出一隻手。

  “誒?”

  面對西風伸出來的手,北宸有點摸不著頭腦。

  西風挑眉:“別告訴我,我身為左路軍大將為你賣命六天你一點表示都不想有啊。”

  “啊?那……西風想要什麽?錢嗎?”

  “那種東西我多得想拿來當子彈。給我戰利品。”

  北宸一愣,然後立即笑著點頭:

  “戰利品!……啊,西風不說我都差點忘記了呢!給!這是我們路過某片濕地的時候從一些奇怪的像鱷魚一樣的動物身上取來的鱗片,很漂亮吧,像是天然的薄片型寶石一樣,很硬呢!”

  說著,她從雙子的儲物空間裡拿出了一枚半透明、在晨光中閃著雅致的光芒的黑色鱗片遞給了西風。

  “本來是想打完之後做成飾品再給大家的,不過西風想要的話就先給你好了。”

  “這個只是預付費,做成飾品後也必須給我送一份過來。”

  西風面無表情地收進了北宸遞過去的鱗片,然後又從儲物空間內拿出了一串掛件拋給北宸:

  “既然你給了戰利品我也不能沒表示,這個就算是回禮吧。”

  “……?”

  北宸一頭霧水地盯著手中子彈形狀但被穿上頸鏈的漂亮透明物質,而其餘人則一律拿著異常鄙視的眼神看著西風:你想送人家戰前護身符就直說,幹嘛還要硬是要拿北宸的戰利品當幌子啊!

  “這個是?”

  “看就知道是項鍊吧,你白癡麽。”

  “……”北宸嘴角抽了一下,“我知道是項鍊,但是……”

  她仔細看了看,那漂亮的透明物質中間帶有在暗中會發光的細沙,很漂亮的樣子,形狀則是被雕刻成了很典型的子彈的模樣──但是刀工並不特別精緻,有幾處有細微的劃傷,似乎是在短時間內趕制出來的。

  北宸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感動地看著西風:“原來如此,是西風手制的護身符嗎?!謝謝你西風,我會好好珍惜的!哇哇……西風做的耶!”

  說罷就帶著些受寵若驚的表情把子彈項鍊掛在了脖子上。

  黑禍和素劫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是打定了什麽主意,亞曄面無表情若有所思,亞加德雙眼盯著那項鍊上的子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而西風則冷哼了一聲整了整自己的軍帽。

  “誰特意為你做的,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只不過是晚上睡不著所以雕來打發時間的。這種粗糙劣質品還當寶,無聊。”

  “……”

  你還敢再彆扭一點嗎,西風!──除了把西風的諷刺當真顯得有點委屈的北宸,幾乎所有人都在腦內如此吐槽著。

  “北宸、北宸。”

  就在眾人都一頭黑線的時候,阿特拉斯搖著尾巴湊上來了。

  “我做了布丁。給北宸做的。西風說,打仗前要吃飽,北宸昨天沒睡好所以更應該補充體力。”

  “阿特拉斯,我並沒有這麽說。”

  西風的表情在一瞬間出現了有些難堪的裂痕,有些著急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但是阿特拉斯是個誠實的好(?)附身月使,他只是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奇怪,記憶庫裡西風明明說了。”

  “那是你聽錯,忘記掉吧。”

  “哦。”

  阿特拉斯雖然有些奇怪,但他還是在眾人抽著嘴角鄙視地看著西風的表情中相當老實地點點頭忽略了這件事。

  然而他下一句話立即又讓西風差點一口氣把自己噎死。

  “西風還說北宸似乎喜歡吃布丁類的食物,所以我從資料庫中弄來的布丁的食譜。北宸、北宸、吃吃看。”

  阿特拉斯一邊說一邊有些興奮地搖著尾巴邀功,一邊的西風的臉卻綠掉了,冷哼一聲之後拿帽檐蓋住了臉上的表情之後走向了自己的營地。

  北宸一臉感動地接過布丁,看看阿特拉斯又看看西風的背影:

  “阿特拉斯特意為我做的布丁我當然會全部吃掉啦,而且西風……那個經常想殺掉我的西風竟然也會關心我誒!我突然覺得人生一片光明毒癮什麽的簡直就是天上的浮雲啊!”

  “那個,你為什麽會覺得西風想殺你?”

  黑禍抽著嘴角插嘴,然後北宸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似的滿臉痛苦地扭頭。

  “他曾經把布丁做成子彈打進我嘴裡……我差點噎死。”

  “……”

  什麽啊,原來送護身符還找一大堆藉口這種程度的,還只是輕度發作而已啊──眾人在心中有點諦觀地這麽想著。

  北宸沒有發現大家的糾結,只是高興地將布丁一口一口往嘴裡送,還拿著小勺子戳戳布丁裡面鑲嵌的漂亮的珠子──那些珠子色澤各異,咬起來也軟軟的還有彈性,帶著奇妙的香味,有點像QQ糖。

  “阿特拉斯,這個是什麽啊,很好吃呢。”

  “真的。”

  阿特拉斯的聲音興奮地高了幾度。

  “北宸喜歡就好。這個是【嗶──】、【嗶──】、【嗶──】、和【嗶──】的眼珠,含有豐富的微量元素和類星靈力物質,對補充體力很有好處──”

  但是阿特拉斯話還沒說完,北宸就噗地一口把嘴裡的布丁噴了出來。

  於是附身月使剛才還在拼命搖的尾巴嗖地就掛了下來:

  “北宸、不喜歡嗎。”

  “不不不不不很喜歡!怎麽會不喜歡呢!誰敢不喜歡我去揍他哈哈哈哈哈……剛、剛才只是吃太快噎住啦!”

  就算胃裡再怎麽翻江倒海,但北宸一看見阿特拉斯那條無神的尾巴就沒轍了,於是她忍著噁心面部抽搐地繼續把布丁往嘴裡送,還拼命暗示自己:這是QQ糖這真的只是QQ糖而已這千真萬確是QQ糖!

  “人類有時候還真辛苦呢。”

  黑禍搭著素劫的肩膀說風涼話。

  “是啊,希望小泥鰍不要對布丁產生心理陰影啊。”

  素劫也帶著壞笑看著北宸綠著臉把某生物的眼珠子咽了進去。

  話說我早就對布丁這種東西有陰影了啊自從那次布丁子彈之後──布丁你和我有仇對不對布丁其實我們前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直打到懸崖底部也沒有分出勝負最後拼內力而死對不對!

  ──北宸的內心已經完全被布丁猙獰的邪笑佔領了。

  “好了好了。”亞曄總算站了出來,“鬧了鬧感覺好點沒,毒癮還在發作麽?”

  北宸一愣,然後立即微笑著握了一下拳:

  “好多了,看樣子子彈和布丁還是有作用的嘛──”

  她說著,笑容慢慢淡了下來,沈默了幾十秒之後,她吸了一口看向亞加德:

  “亞加德,咱們出發吧。”

  然後,這不知名的大晶原,在這一日的清晨,由長久的寂靜,陷入了瘋狂的喊殺聲中。

  這是一場再原始不過的戰爭。

  兩支集群生活的生物團體,在同一片領地,為了奪取自己生存的場所,而對另一方展開了廝殺。

  侵略者一方為了得到領地,而盤踞者一方為了守護領地,敗者就將失去一切,包括最基本的生命,這戰場的每一個活物,都在舉起自己的武器的時候,賭上了一切覺悟──

  這是最殘酷的競爭,同時亦是最醜陋的殺戮。

  現在,這場殺戮的引領者,被稱作赤月巫女的少女,正手持鉤爪,與身邊的戰士們一起,沖在了黑壓壓的巨大戰線的最前方!

  吼──!

  十萬大軍、數十萬戰器的同時發出的咆哮聲,震得天地間都帶上了隆隆的轟鳴。

  前方的白塔立即湧起了大片的黑霧,然後向著戰線的方向撲來──近了,就可以看見那黑霧是由無數身附黑色甲殼的巨大蟲類組成。

  北宸帶著所有沖在第一波的戰士們,一邊向前疾沖一邊捏碎了手中的靈晶“火龍”。

  轟!

  上萬條紅色的火焰龍卷組成火海,向前撲了過去,而接觸到這火海的黑霧,瞬間就消失殆盡了。

  蟲類怕火,這是定律。

  在戰鬥力對等的情況下,智慧和情報就成了更重要的武器,而這方面,顯然是人類占了優勢──這也是為什麽人類可以在體能不及其他動物的情況下,在長久的歷史之中、在世界的生態圈中位於主導地位的理由,北宸曾經對此覺得有些諷刺,而事到如今,她卻也不得不承認並利用這一點。

  這場殺戮是她主導的,他們是侵略的一方,就算有不忍,她也無法後悔。

  等到火海散盡,大軍突進到白塔下方的時候,穿行在成千上萬只焦黑的蟲屍之中,就算是很多身經百戰的戰士,也不由得發出了輕微的幹嘔聲。

  不費一兵一卒,只是消耗了一萬塊靈晶,那些蟲類的大軍就被燒死了三分之二,而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在火光和扭曲的熱浪被轟暈了頭,失去了集團性,成了一個個分散的作戰單體,威懾力頓時就下降了好些層級。

  戰士們往戰線前方看去──那裡,這大軍最中心的人物,在離開白色巨塔幾百米的地方和敵人正面接觸了。

  手持銀白長柄斧的赤月騎士,邁著沈重的快步揮舞著手中的巨斧,將鋪面而來的巨型飛蟲毫不猶豫地劈成了幾塊,鮮綠的體液濺得那白色的鎧甲上到處都是;

  手持巨劍的“鉤命銀月”,橫揮手中的紅色巨劍,呼嘯的劍氣將前方一直線的飛蟲的甲殼全數切裂,一瞬間,數隻飛蟲落地抽搐,而他前進的道路已被清開;

  手持狙擊槍的星脈種,身披光學迷彩穿行在黑壓壓的飛蟲群之間,槍口不停射出紅色的追尾子彈,射中然後引爆了一隻又一隻的目標,然後厭惡地抹去了濺在臉上的綠色液體;

  手持星靈劍的附身月使,在天空中高高舉起翅膀,身邊的浮游炮發出絢爛的光芒化作道道細線同時擊中了複數敵人,星靈力的光芒兇悍地閃動,昭告著一次又一次的殺伐;

  鬼眼的傭兵狂笑著雙刀飛舞,陰戾的短劍冷笑著削去一隻又一隻敵人的翅膀,第一戰器微笑著將周身數十米清出了真空的空間,少年冷笑著手持弩炮引爆數十光球將大片敵人炸得粉碎,絕色的長鞭輕笑著將襲來的敵人抽得滾落在十幾米外的地上──

  所有人,都將自己化作了最堅硬的利刃,最嗜血的獠牙,將一切靠近自己的敵意,全數毫不留情地攆在腳下!

  十萬踏夜鐵騎,此刻變為兇暴的絞肉機快速推進,所過之處,只剩斷肢殘骸。

  然而,就算如此,身處戰場中心的北宸,還是看見了己方戰士倒下的身影。有戰士被那帶著麻痹劇毒的針紮中,然後果斷地用靈晶歸鄉撤離現場,然而有些已經用掉靈晶或是沒有被分到靈晶的,只有依靠自己的運氣,或是在夥伴的掩護下撤到安全區,或是在敵人一哄而上的噬咬中,瞬間化作一堆白骨。

  當這一幕就發生在北宸十幾米外的時候,沒有來得及趕去援救的她有一瞬間感到鼻子猛地發酸,眼眶也頓時紅了起來,但是還沒等手上的雙子開口,她已經用力咬牙收回了悲傷,眼中取而代之的,是血紅的殺意。

  戰場上,沒有人有哭泣的資格。

  這是戰爭,既然是戰爭,就不可能沒有傷亡。她不是沒有預料到這些,只不過在親眼面對之後,才產生了實感。

  這一條條生命,是她為了實現理想而必須背負的代價和壓在心頭的重量,是她建築起理想鄉時,沾染著鮮血的沈重基石。

  從此以後,她無法後悔,再不能退縮,沒有時間猶豫,亦永遠失去了脆弱的立場。

  否則,她要如何面對這些戰死的靈魂?

  她是背負著千萬生命,預料到這樣的場面卻依舊踏上了這條道路的。

  一道暗光閃過了視線,她低頭,看到了胸口掛著的西風送的護身符,隨之,她的神情更是果決起來。

  吼──

  少女發出了嘹亮而又原始的孤獸般的長鳴。

  人們不由自主地向著聲源看去,無數蟲類也被吸引著調轉了方向。

  而在那千萬視線的中心,赤月巫女在紅光中高高懸浮在天上,她的手中,是一柄比她個子都要高出幾分的,黑色巨鐮。

  她身上的戰鬥服,被換成了巨鐮的全身形態,黑色的華美緊身勁裝勾勒出漂亮的曲線,暗紅色的紋路沾染上了不詳的殺氣,胸口暴露出了幾寸恰到好處的白皙皮膚,和衣裝的顏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在背後,黑色的骨質部件細細密密地排布成了翅膀的形狀,輕輕扇動著,保持著她的懸浮。

  一霎那,哪怕是沒有什麽智慧的蟲類,也明白了──

  那是降臨在戰場的死神。

  吼──

  她再次發出了長鳴──那是對著所有敵人的,最赤裸直接的挑釁。

  這片土地的原住民啊,看好了,我是這個侵略你們土地的集團的王,若要保住你們的家鄉,就來試試撕裂我吧,然後,我會讓你們用自己的身體體會我的強大!

  我才是你們最該打倒的存在,所以,過來吧!!

  她化身為野獸,用了所有生物都能聽懂的語言,發出了最後的挑戰。

  瞬間,蟲類們怒吼起來,鋪天蓋地的翅膀扇動的蜂鳴,全數向著天空的死神沖了過去!!

  然後,在那紅光之中,一切的攻擊化為徒勞,巨大的飛蟲,簡直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被巨鐮掀起的地獄之火吞噬、絞碎。

  力量、速度、技巧的極致,在此刻完美地組合了起來。

  黑色的刀刃化作無數彎月,在那纖細的手臂的揮動之下,勾勒出最為銳利的防禦之網,將撲上來的敵人切成了碎塊;長長的鐮刀柄在複雜的運動軌跡下劃出了詭笑的妖光,將周圍所有的生物都籠罩在了死亡的陰影之下;紅色的刃風唱出了淒厲而又華美的鎮魂曲,無情地宣告著一個又一個終末的預言,並將它們化成了最純粹的真實。

  她在天空中踏風疾馳,在勁風中舞蹈般躍動,在躍動中無情地演繹殺伐。

  靠近她的一切都被切斷了生命線,她成了收割靈魂的最高裁決者,在那一刻,主導了戰場的走向。

  也正是那一刻,踏夜鐵騎的戰士們,親眼見證了最耀眼、最兇殘的美麗在天空中綻放。

  從此以後,無論有女人如何美得傾城,媚得亂世,他們依舊會堅持,沒有什麽比他們殺戮時的王──更為動人,更為引人注目,想要跪倒在那黑色的骨翼之下。

  終於,她的形象,擺脫了亞加德所侍奉的一個符號的地位,

  ──真正地成為了她的戰士們的心靈信仰。

  很痛,痛得刺骨,痛得流出了無法抑制的生理的眼淚。

  但是她沒有在臉上顯示任何表情,那點點的淚光,隨著揮舞鐮刀的動作迅速無人知曉地飄散在了空中。

  不知道是墮暗種帶來的反噬之痛還是源自內心的碾壓──總之,現在她除了疼痛,什麽都感覺不到。

  但她的大腦卻異常地清醒,手中的殺戮也一刻不停。

  已經徹底沒有退路了。

  從此以後,站在我對面的,無論是蟲類、獸類、附身月使、怪物、抑或是人和戰器,作為我的敵人,我敬你、重你、全數接收你的戰意、全力給予我的回擊、維護你身為戰士的驕傲與尊嚴、以敵人的身份注視並愛你,但我不會給你半分憐憫,片刻溫柔,以及絲毫的猶豫。

  殺戮帶來的疼痛,我會獨自咽下消化,所以若是感到仇恨,就沖著我來吧。

  但我不能死,我不會死,我也不會後悔。

  因為我的背後,有數十萬人命將他們的未來託付於我肩上,對敵人若有絲毫遲疑,就是萬倍對他們殘忍。

  為了永遠不讓那個毒癮中的夢境成真──

  她在略微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了腳下那幾個眼熟的人影。

  為了能保護你們好好活著,為了建立完全屬於我們自己的家鄉,為了有一處能徹底釋放我們的自由的淨土──這疼痛不算什麽。

  不算什麽!!我可以忍!

  在那帶著狠厲的決意的刀光下,殺戮漸漸告終了。

  廣大的平原,蟲屍遍地,戰場安靜下來,而北宸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那白色的巨塔。

  奇怪,女王蟲為什麽沒有出現?

  十分鍾後,當北宸帶著身邊的眾人以及幾百精銳戰士沖入塔中的時候,眾人得到了答案。

  在塔頂的巨大空間的地面已被綠色的汁液浸滿,奇奇怪怪的肢體部件,散得到處都是。

  而在空間正中的巨大屍塊上,坐著一個已經看不清楚面貌、全身都是綠色汁液的男人。

  但是北宸立即認出了他是誰,因為那對熠熠發光的雙眼,她曾全身心注視過無數次。

  “哥哥。”

  她輕聲喊了一聲,坐在屍塊上的葛籣佘抬頭,將手中一截毛茸茸的尖利的──像是蟲腳一樣的東西,丟在了地面上。

  然後他跳下來走到北宸跟前,活動了一下肩膀。

  “這東西太難纏了,所以我只能把它所有能拆的部分全拆了。”

  他邊說邊指指散亂在大空間各處的成百上千塊奇怪生物部件。

  “沒受傷嗎?”

  “受了點小傷,主要還是累。我和這東西打了一上午,好久沒有這麽爽快了。”

  北宸瞪大眼:

  “一上午……也就是說我們發動進軍的時候你就脫離主力軍跑來這裡了?!”

  “這樣比較有效率吧,雄蟲大半被你們吸引過去了。”

  葛籣佘邊說邊輕鬆地聳肩,但看他全身狼狽成這樣子,就知道這場惡戰有多驚險。

  圖零的准族長──被叫做“送葬狂犬”的男人,此刻全身都是臭氣熏天的綠色粘液,但是北宸還是對此無動於衷地撲到了他的懷裡,用力摟著他的肩膀。

  “辛苦啦。……哥哥。”

  “嗯。”

  葛籣佘大概真的很累,他將全身的重量靠在了北宸的身上,慢慢的閉上眼睛輕輕喘著氣,而遠處,某個屍塊蠕動起來,過了十幾秒,一隻同樣全身都是粘液的小東西從那下面鑽了出來跑到了葛籣佘的腳下,搖著尾巴叼住了他的褲腳。

  ──是那只柴犬“毛球”。

  這麽危險的戰場還能活下來,這小家夥還真是命大外加彪悍啊。

  “喂,婭修。”

  戰士們開始打掃戰場,而休息了一小會體力開始回復的葛籣佘,將下巴擱在北宸肩膀上輕聲開口詢問。

  “我喜歡這裡。這片土地才是圖零部落之人真正該呆的地方。我想把自己的部族遷徙到這邊來,可以吧。”

  “當然沒問題,儘管來好了!大家都姓圖零嘛,我會毫不猶豫地開後門的!哥哥想把部落安在哪裡隨便選就是了。──雖然這裡哪裡都很危險啦。”

  葛籣佘笑了一聲,帶著兄長的寵愛眼神拍了拍她的背。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不再認為“婭修•圖零”是一個遮掩身份的假名,而是把它當做自己在這世界的真正名字了。

  “那首都決定好在哪裡了嗎?”

  “就是這裡,這片晶原。”北宸鬆開葛籣佘的懷抱,看了一圈四周。

  “這塔去掉那些蟲的巢穴的話很乾淨,就用來當做主城吧,空間很大又通風,這個大廳當謁見廳正好──視野也很廣。”

  她說著走到大廳的邊緣部分停住。因為是鏤空的大空間,所以從這裡可以直接看到塔下廣大的土地,清風吹來,送走了血腥味,讓她的心情也舒暢起來。

  葛籣佘興味地挑眉:

  “你就不想要一個華麗尊貴的大皇宮。”

  “我沒有這麽多物資可以這麽奢侈的消耗。在這裡的話,正好可以省去搭建建築的人力物力,這麽漂亮的天然堡壘為什麽不用啊。”

  她說著轉頭看向腳下遼闊而美麗的水晶般的平原。

  “更何況,我是這場戰爭的勝利方,是靠最野蠻的殺戮取得的這片土地,本質上,我和這女王蟲有什麽區別嗎,呆在它曾經呆的地方,我覺得很適合我呢。”

  “確實,”葛籣佘的嘴角難得出現了調侃的笑容,“身為罕有的雌蟲,卻可以指揮千萬的雄蟲為你搏命,確實很像。不過……”

  狂犬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淩亂的髮絲。

  “女王蟲連血都是冷的。……而你,很溫暖。”

  聽到這句話,北宸突然釋然地笑了起來。

  三個月後,西部荒郊地區正式被踏夜鐵騎所佔領,原先數量多到溢出的附身月使和兇暴動物被降到了正常生態範圍內的數量。

  北宸並沒有命令將附身月使或是動物們趕盡殺絕,而是將那數量進行了調節,以便適應人類的存活。

  然而就算這樣,這片土地依舊很危險,附身月使不會出現六級以下的,動物們也依舊保留著那兇殘的習性,峽谷中處處是天然迷宮,森林中就連看上去最無害的植物也有可能是一個危險的陷阱。

  但北宸卻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

  在這樣的土地中努力生存的話,他們的警戒將隨時被維持在一個高度,他們將時刻鍛煉著自己的生存能力,他們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最高的延續生命的喜悅,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戰鬥中釋放自己的本能,和這野蠻、神秘而又美麗的世界,進行最直接的對話。

  伴隨自由的往往是危機,而打敗危機就能享受最徹底的自由。

  這片土地,現在是他們的了。

  充滿著未知,飽含著力量,躍動著強勁的生命力,宛若荒蠻的淨土,令人心生畏懼而又神往,而面對這神往,弱者選擇退避,強者則選擇探索和征服,從這裡出去的人,在外面的土地,必將毫無懸念地立於眾人之上……

  這裡,是且僅僅是……強者的舞臺,強者的樂園。

  又一個月之後,西部荒郊對外公開了赤月巫女建國大典的消息。

  大典對著所有國家開放,但是前來觀摩的,除了一些有著強力武力後台的國家首級,只有實力出眾、膽大而又自信的戰士,連人帶戰器加起來只有幾萬人。

  而對於外來者,踏夜鐵騎對此表現出了充足的自信──不需要他們動手,除了他們,沒有人可以在這裡全身而退。敢生事?沒關係,餓肚子的兇暴動物多的是──能夠主宰這片土地的,只有他們!

  建國大典的宴會開始之前,踏夜鐵騎作為第一批國民兼軍人,站成方陣集合在大晶原的正中,而週邊的客席則站滿了來參觀的人群。

  那裡立著一座巨大的水晶碑,外形樸素而莊嚴,碑上刻著密密麻麻的人名,在碑前,種植著大片叫不上名字的白色美麗花朵。

  水晶碑建於一個高臺之上,在碑前,有一個少女被幾個外貌各異但一眼看去就能察覺實力出色的戰士簇擁著,面對台下的人群──是盛裝的婭修•圖零。

  現場陷入了寂靜,而她輕聲開口了。清澈而帶著幾分冷硬的聲音,如同絲線般漸漸飄遠,傳到眾人耳中。

  “‘艾裡席恩’的民眾們,你們看好,我身後的水晶碑上,刻著991人的名字。──是在這次建國戰爭中犧牲的戰士們的名字。這次我們勝利了,但我們不僅該慶倖我們獲得的成果,也該回頭看到我們失去的東西。”

  她說著,揮手指向身後的水晶碑。

  “這座英靈塚,是我宣佈艾裡席恩成立以後帶你們看的第一樣東西,這就代表它是最重要的,我把它建在出入皇宮的必經之道上,就是希望讓各位能經常看見它,希望各位時刻記著,我們此刻能享用這片土地,是我們這些兄弟們的血肉換來的。

  這上面的名字,有人類,也有戰器,他們生前作為生死與共的搭檔馳騁沙場,死後作為長眠的夥伴被葬在一起,我相信,他們會為此感到欣慰和快樂。”

  踏夜鐵騎如同黑色的雕像一般靜立不動,而週邊參觀的不少人則騷動起來。

  “在艾裡席恩,沒有什麽戰器和人類之分,區分個體差別的,只取決於你們個體的能力水準。種族立場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只要能獲得認可,就算是附身月使,我們也歡迎。我們決定將此地作為我們的家園,就決定了我們時刻與危難為伍,與艱辛為伴,感到害怕的,覺得累的,可以趁早離開,我絕不阻攔。”

  黑色的大軍依舊一動不動。

  “很好,還站在這裡的,從這一刻開始,你們就是我婭修•圖零的家人,只要你們不背叛不傷害我和我要保護的事物,只要你們願意遵守我的規則,那麽我就全力將這裡打造成你們的樂土。

  吾名為婭修•圖零──”

  少女揚起手,隨後,台下的萬眾發出了轟鳴的回應聲:

  “吾名為──”

  所有人報了自己的名字。見此,她溫和而又淩厲地笑了起來。

  “敵人在我們面前,我們要怎麽做?”

  “全數清掃抹殺!!”

  “親友、情人在我們身後,我們要怎麽做?”

  “賭上靈魂守護!!”

  “我們有的是什麽?!”

  “鋒利的劍刃、鐵打的意志、不屈的智慧!”

  “我們缺少的是什麽?!”

  “敵人的敗績、噩運的求饒、挑釁者的俯首稱臣!!”

  “我們自豪的是什麽!!”

  “比一切都驍勇的戰器、比一切都堅強的人類、比肩而立的夥伴、忠誠而親切的戰友!”

  “沒有錯!!”

  巫女的聲音清脆而又豪邁。

  “我們絕不主動挑唆,但也絕對不吝嗇展示自己的強大,恩予我者,還十倍,怨予我者,還千倍!!艾裡席恩住民們!

  吾之劍即為汝之獠牙、吾之鐮即為汝之堅甲、吾之鉤爪將破未來之暗,吾之槍將為耀瞳明燈指引汝等前方!

  赤月塞爾藍德在上,毒月塞連克拉德在上,神之墓場塞那加德在上,吾等艾裡席恩子民在此宣誓──”

  震天的、仿佛歡呼一般直達人心底深處的呼聲,在晶原上空帶著回聲遠遠飄散開來。

  “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吾等都將努力生存、不懈拼搏、時刻保持謹慎,時刻保留溫柔和殘忍,時刻平衡人性與野性,時刻享有自由,時刻追尋幸福──永不背叛、永不退縮、永不放棄、永不輕易言敗!!”

  荒原女王婭修,與幽冥女王鈴迪米雅、灼夜女王嘉琳娜齊名的少女,在那一天把自己的名字烙入了世人的記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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