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風起雲湧

　　若是依著玉玲瓏的意思，出門是自然是要騎馬的，可是一向從不違拗她的旭王，這次卻態度十分強硬，一定要她坐馬車出行。

　　玉玲瓏很火大，玉玲瓏很不爽。

　　古代的規矩實在是太煩人了，憑什麼男人就能騎在馬上，呼吸著新鮮空氣，享受著優美的風景，而女人卻只能悶在馬車裡，不准拋頭露面？

　　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真是讓人傷不起。

　　玉玲瓏心情很不好地上了馬車，憋著氣向城外而去。

　　在馬車裡坐了大半日，玉玲瓏終於發覺到馬車的好處了，不用在馬上挨著凍受著累，渴了有茶水、餓了有點心、冷了有暖爐、睏了有錦褥，實在是太舒服不過了。

　　就連旭王也會抽空進到車廂裡來，吃塊點心，陪她說會兒話，逗留片刻再急匆匆地上馬，追趕前面皇上的儀仗隊。

　　在人前，他仍然是那個永遠面帶笑意的風流王爺，跟玉玲瓏正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絲毫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可是玉玲瓏卻知道，他那張微笑的臉只是一張面具，背後，他正在策劃著什麼，或者說在準備著什麼。

　　她看見有好幾次，旭王坐在馬車裡，有侍從以各種名義送進來的小紙條，上面寫著短短幾行字，旭王看完便隨手放進暖爐裡燒掉。

　　有時候他會若有所思，有時候他會面容冷峻，有時候會匆匆寫張紙條，命人將命令傳出去。

　　玉玲瓏的直覺告訴她，這次春狩，應該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有幾次她想開口問詢，卻又都止住了，這種矛盾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太陽西下，他們終於抵達了春狩獵場的時候。

　　先前到達的軍隊已經建好了行帳，正中間最大的明黃色的帳篷自然是皇上的，緊挨著皇上行帳的，也是第二大的行帳便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其餘的行帳大小均等，散落在四周，將皇上和太子的行帳包圍了起來。再往外是各個王公大臣的行帳，最外便是駐紮著軍隊的帳篷。

　　玉玲瓏下了馬車，抬眼望去，一時竟望不到盡頭，看來這次春狩的規模很大，許多官員都帶了家眷而來，再加上軍隊，竟有近萬人的規模。

　　此時已是二月初，京城裡的天氣已經漸暖，而這裡處在京城的北邊，還是一片白雪皚皚，冰天雪地的情形，絲毫沒有春天到來的氣息。

　　玉玲瓏才安頓好，帳門就被撩了起來，一陣冰冷的氣息裹帶著一個水藍色的身影捲了進來，伴隨著一個熟悉的聲音：「玲瓏，你也來了！」

　　玉玲瓏抬眼看去，清冷的面容不由得浮上一抹暖意：「是你。」

　　施惠如裹著一件水藍色的浣花錦棉披風，以白狐皮滾邊，圓臉被外面的寒風吹得帶了兩朵紅暈，精神卻很好，她一進來就上前拉住了玉玲瓏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半天，這才笑道：「看著豐腴了些，王爺對你好不好？」

　　玉玲瓏不禁失笑，這樣直白的話，也就施惠如這樣的姑娘會如此若無其事地說出口。

　　才幾天沒見，她怎麼會就豐腴了？或許是施惠如一心盼著她開開心心，吃飽睡好，這才會覺得她豐腴了吧。

　　玉玲瓏也不是那些扭扭捏捏的千金小姐，便說道：「還好，你怎麼也來了？」

　　施惠如得意地一笑，說道：「我爹爹也在隨行的名單裡，我軟磨硬泡了好幾天，他才答應帶我來呢！」

　　玉玲瓏抿起粉唇，微微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模樣。

　　能讓施惠如如此費心，如此努力地求施大人帶她同來，那原因通常只有一個……

　　施惠如果然略帶羞赧地笑了笑，清脆的聲音也壓低了些許：「聽說他也來了，你有沒有見到他？」

　　玉玲瓏搖搖頭：「我也是剛到。」

　　施惠如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我剛去過長亭侯府的行帳了，雲箏倒是在的，只不過沒見到他……嗯，雲箏說他和幾位公子去比箭了。」

　　玉玲瓏心裡微微一動，心裡升起一團疑雲。

　　比箭？楊華年不是擅長作畫的嗎，怎麼會被拉去比箭？

　　略微一想，她便約莫猜到了其中的緣由，楊華年聲名遠揚，自然會讓許多人心生嫉妒，藉著春狩這個機會，便會有人以各種名義邀請他比武，讓他當眾出些醜罷了。

　　看來，這場春狩並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只有施惠如這樣的人，才會以為春狩不過是皇上帶著皇子和大臣們出來散散心而已。

　　至少玉玲瓏看到的這些事，就已經藏了許多不知名的暗湧。

　　玉玲瓏也不說破，只是順著施惠如的話問道：「楊雲箏也來了？那——」

　　施惠如想了想，才想到了玉玲瓏是在問誰，便不在意地笑了笑：「嗯，馨琳郡主也跟著定國公來了。你擔心什麼，你現在是堂堂的旭王妃，誰敢找你的麻煩？」

　　玉玲瓏微微一笑，這種事，可不是她不找麻煩，麻煩就不找她的。

　　不過，馨琳郡主和她交手這麼多次，都沒有討到什麼便宜去，要是再想蠢蠢欲動，就太不自量力了。

　　玉玲瓏也不把這些人放在心上，只是和施惠如閒聊了幾句，兩人約好了次日一同出行，便各自散了。

　　初到獵場總是有許多事情要安排，雜事上有劉媽媽等人安置，隨身的物件是萱草和靈兒收拾，玉玲瓏本以為自己能好好休息一下，誰知才到了沒多一會兒，便不斷地有各個官員的女眷前來拜會，有從前見過一面的，更多的是連聽都沒聽說過，紛紛想要求見旭王妃。

　　玉玲瓏不勝其煩，索性披了外袍出去走走。

　　行帳駐紮在一大片空地上，往北便是春狩獵場，西邊是一大片森林，東邊是群山，都在獵場的範圍之內。

　　玉玲瓏信步向東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正忙著安營紮寨的人，見她衣著華貴，氣度不凡，只敢遠遠地行了禮，卻不敢輕易上前搭訕。

　　走了大約一頓飯的功夫，總算是遠離了人群，玉玲瓏走到一處山崖，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

　　頭頂是高不可及的天穹，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色，只有純粹的藍，直覆蓋到天邊，遠處是層巒疊嶂的山峰，山頂覆蓋著皚皚的白雪，連綿至天際，彷彿永無盡頭。

　　眼前只有單調的藍色，白色和蕭蕭的灰黃色，卻又顯得如此恢弘而大氣，讓人身處其中，竟然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小如螻蟻，微如塵埃。

　　她已經記不清有多久，不曾看到過如此震撼的景色了。

　　前生，她曾經很喜歡到處走走，若不是因為事情太忙，她花費在旅遊上的時間應該會很多。

　　她喜歡山，喜歡各種各樣的山，高峰、山崖、峭壁，或險惡、或陡峭、或雄渾，總是能讓她不知不覺便心神安寧下來。

　　從來到這裡以後，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乍一看到這般景色，她只覺得心底都純淨了許多，曾經的過往，幾如塵煙。

　　身後傳來踩著積雪的腳步聲，聽在耳中是那樣的熟悉，微微的山風中，不知何時多了幾絲清涼的香氣。

　　玉玲瓏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不去陪著皇上，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一個疏朗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隱隱的笑意：「我回到帳子裡，聽人說你出去了，就一路跟了過來。」

　　肩上多了一件羽緞斗篷，旭王輕聲說道：「這裡風大，當心著涼。」

　　大手繞到她的鎖骨前，細心地將帶子繫好，玉玲瓏幾乎能感覺到他掌心裡的溫度，帶著鋪天蓋地的暖意，讓她周身都不知不覺變得暖洋洋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脊背似乎變得有些僵硬，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推開他，卻又不知為什麼頓住了。

　　正了正她頭上的金海棠珠花，將風帽小心地戴好，旭王這才放下了手。

　　兩人便這麼沉默不語地相對凝立，似乎都在等待著對方開口。

　　許久，旭王輕輕歎了口氣，忽然說道：「明日，可能會有危險，你要多加小心。」

　　玉玲瓏抬起眼睛，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看向旭王，眼中卻沒有絲毫的害怕和擔心。

　　看來她的直覺沒有錯，在一派和氣的春狩氛圍下，的確有什麼陰謀正在暗自醞釀。

　　這裡不是京城，不是王府，即使守衛再多，防範再嚴密，仍然做不到萬無一失。他是在擔心自己嗎，是擔心她處理不好突發的情形，還是擔心她會有危險？

　　望著天邊高聳入雲的山峰，旭王低聲說道：「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無論怎樣，都不要離開宴席。」

　　這一次，玉玲瓏出奇的沒有拒絕，甚至沒有問為什麼，她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示意她記下了。

　　就在這一刻，她忽然發覺，她和他，已經站立在這場蓄謀已久的風暴中心，雖然身邊平靜地連一絲風都沒有，可是她卻仍然能清楚地感覺到，那風暴中巨大的力量，彷彿能摧毀一切，即使是強大如她，也無法獨自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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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施惠如就來到了玉玲瓏的行帳，顯得十分地興致勃勃。

　　「聽見外頭的號角聲沒有？今天是第一天，皇上說了，誰得的獵物最多，皇上重重有賞呢！」

　　天還沒亮，旭王便出去了，此刻並不在帳內，玉玲瓏聽到施惠如的話，才知道這些皇子早早就去了獵場，想來此刻正在獵場上爭先恐後地追逐著獵物，想要證明自己武藝超群。

　　看著施惠如雙眼發亮的模樣，玉玲瓏微微笑道：「你急什麼？楊世子又不會丟人。」

　　施惠如急得跺了跺腳，緊張的話沖口而出：「你知道什麼？昨天他們比箭，他可是得了個倒數第一……」

　　話沒說完，施惠如陡然漲紅了臉，欲蓋彌彰地改口道：「我是擔心我兄弟，怕他們打不到獵物，回來爹爹又要罰他們！」

　　玉玲瓏忍不住抿起嘴唇微笑：「是啊，你擔心也是應該的。」

　　施惠如的臉越發紅了，趕緊轉移了話題：「他們應該就要回來了，宴席也快開始了，咱們快走吧。」

　　因為是參加宴席，玉玲瓏便穿了件緋羅蹙金刺五鳳吉服，外罩一件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梳妝了一番才出了門。

　　遠遠地就看見獵場的周圍旌旗飄蕩，顯得格外熱鬧，施惠如趕緊拉著她走了過去。

　　席間已經坐了不少女眷，真州絲綢製成的屏風與外面隔擋著，讓女眷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

　　玉玲瓏向上頭看去，見皇上已經換了身明黃色的龍袍，頭戴紫金九龍冠，顯得威嚴了許多，他的身邊左右手各坐著幾個盛裝華服的女子，看樣子應該是皇宮裡的妃嬪，卻不見皇后的影子。

　　施惠如悄悄在她耳邊說道：「那邊幾個是武昭妃、李淑妃和褚華妃，都是眼下很受寵的，這次春狩皇子們都來了，娘娘們也都想親眼看看皇子們的比試。」

　　聽到施惠如的話，玉玲瓏的心裡卻忽然想起旭王來，這些皇子的母妃都來親自觀陣，可是旭王的母妃呢？他就算獵得再多的獵物，也無法拿到他母妃的面前去炫耀了。

　　玉玲瓏垂下眼眸，止住自己的思緒，這是她第一次參加皇室的宴席，最好不要出什麼差錯，而且，她還記得旭王昨天說過的話，今日的宴席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她該多幾分小心才好。

　　因為身份不同，施惠如不能與她同席，到了宴席處，便有侍女上前，引著兩人分別入席。

　　玉玲瓏才剛剛落座，便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官走上前來，道：「旭王妃，太子妃請您過去同坐。」

　　玉玲瓏微微一怔，抬眼向上首看去，只見緊挨著皇上和眾妃的地方設著幾張八寶團圓桌，太子妃就坐在最顯眼的位置上，正和鄰桌的人說著什麼。

　　似乎是察覺到玉玲瓏的目光，太子妃遠遠地看過來，迎上玉玲瓏的目光，臉上便露出和善的笑容來，向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玉玲瓏垂下眼眸，淡淡地說道：「我坐在這裡就好，你去轉告太子妃，不必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