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我不嫁！

　　玉將軍來當然是為了指婚的事，可是萱草哪裡敢說？小姐正在氣頭上，誰惹誰炸窩。

　　正沉默著，玉將軍已經笑容滿面地進了房，進來就誇張地給玉玲瓏弓腰行了個禮：「老臣參見王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哈哈哈——」

　　他開懷的笑聲回蕩在沉寂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的刺耳。

　　玉玲瓏厭惡地瞪了他一眼，怒道：「笑你奶奶個頭！」

　　玉將軍一愣，這才止住了笑聲，詫異地看向萱草和靈兒：「你們小姐這是怎麼了，誰敢惹咱們王妃娘娘生氣？」

　　他一口一個王妃娘娘，說得玉玲瓏十分鬧心，惱火地罵道：「狗屁王妃娘娘，誰他媽要當王妃！？」

　　玉將軍終於覺得這話不對味兒了，他困惑地撓了撓頭，說道：「你竟然不想當王妃？」

　　在這種趨炎附勢的小人眼中，能當上王妃娘娘，那可是天大的福氣，做了旭王妃，榮華富貴指日可待，玉玲瓏怎麼會不樂意？

　　玉玲瓏不願理會他，直接一句乾脆俐落的話砸了過去：「我不嫁！要嫁，你自己去！」

　　玉將軍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什麼？你不嫁？」

　　他實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難得的好事，別人求都求不來，玉玲瓏竟然說不嫁？

　　玉玲瓏懶得重複，冷聲道：「沒事趕緊滾蛋！本小姐看著你就煩！」

　　玉將軍愣頭愣腦地站在原地，似乎沒聽見玉玲瓏的話，他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雖然知道這個女兒性子執拗，可是他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敢抗旨拒婚！？

　　他這一天的打擊實在是太多了，從早上李大人來傳馮尚書的話，命他立刻啟程前往南疆，緊接著便是禮部宣旨官前來宣旨，將玉玲瓏指婚給旭王，再到現在玉玲瓏滿臉怒色堅決不嫁，玉將軍這顆心，從地上飛到了天上，沒等捂熱乎，又從天上掉到了地上。

　　不得不說，他這人生還真是跌宕起伏。

　　此刻見玉玲瓏趕他走，玉將軍卻不敢走，他實在是不能冒這麼大的風險，玉玲瓏若是真的抗旨拒婚，恐怕他就算到了南疆，也會被追回京城來砍頭示眾。

　　當皇上的聖旨是鬧著玩的嗎？你說不嫁就不嫁？

　　可是他這個女兒也不是好惹的，要是他用慣用的方式暴打怒罵，恐怕吃虧的還是他自己。

　　定了定神，玉將軍努力裝出一副慈父的模樣，說道：「女兒啊，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委屈，說給爹聽，爹給你想想辦法。」

　　這可能是他出娘胎以來，第一次這麼和顏悅色地跟兒女說話。

　　看著他那張噁心得令人作嘔的臉，玉玲瓏真是忍無可忍，她隨手拎起桌上的針線筐，直接砸在了玉將軍的臉上。

　　「叫你滾，沒聽見嗎！？」

　　以為她是好糊弄的？以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滿腦子都是榮華富貴、賣女求榮，現在還想裝副笑臉來糊弄她？做夢去吧！

　　針線筐裡的針頭線腦亂糟糟地砸在玉將軍的臉上，幾根細針深深地刺進他的臉頰上，鬍子上還掛著一根紅線，顫巍巍抖個不停。

　　玉將軍疼得齜牙咧嘴，卻還不敢發火，只得繼續死乞白賴地求著玉玲瓏：「女兒啊，不瞞你說，今天兵部來人了，讓我明天就去南疆，你看咱家現在就剩這麼幾口人了，要是我再走了，以後誰來保護你們姐妹幾個？要不，你去求求旭王，讓他說句話——」

　　玉玲瓏冷冷地看著玉將軍，這副自私寡情，厚顏無恥的模樣，讓人看了連隔夜飯都要嘔出來。

　　知道自己要成為皇子的老丈人，玉將軍可真是夠得意忘形的。除了他自己的前途，除了他的榮華富貴，他考慮過女兒的感受嗎？他有沒有想過，女兒嫁給旭王會不會幸福、會不會開心？

　　都到了這個時候，玉將軍還要利用她，讓她去求旭王，只為能讓自己留在京城。

　　這樣的無恥、這樣的厚臉皮，現在的玉將軍，比第一次衝她揮鞭子的時候還要讓她不齒。

　　清冽的目光緩緩從那張卑躬屈膝的臉上移開，玉玲瓏冷冷地笑了。

　　「你覺得，我會去給你說情嗎？」

　　玉將軍似乎沒聽出來玉玲瓏話語中的諷刺，又上前湊了幾步，哀求道：「女兒呀，現在就只有你能救救爹了，以你現在的身份，別說兵部了，就連皇上也會給你三分顏面吧——」

　　玉玲瓏越聽越是噁心，看著玉將軍臉上那幾根顫顫巍巍的細針，玉玲瓏猛然抬起手，揮著茶盅蓋就拍了下去！

　　「給你媽了X的顏面！」

　　重重地一砸，狠狠拍在了細針的針尾上，尖銳的針立時深深地扎進了玉將軍的臉上，其中有一個直接從臉頰上刺進了他的嘴裡，給他的臉來了個結結實實的對穿。

　　玉將軍痛得哎唷一聲，張大嘴巴不停地抽著涼氣，口腔中傳來的痛楚和血腥味道，讓他再也合不上嘴，沒法再說出一個字來。

　　玉玲瓏的聲音寒如冰刃，破空而來，生生鑽進玉將軍的耳朵：「要死就給本小姐死遠點兒，別他媽在這兒噁心我！」

　　挨了玉玲瓏這麼一下，玉將軍終於明白了，無論玉玲瓏是玉府的庶女，還是變成旭王的正妃，面前這個女子的脾氣是不會變的，她就是她，即使對親爹，也是張嘴就罵、抬手就打，絲毫不留情面。

　　玉將軍艱難地張了張嘴，舌頭稍稍一動，就碰上了刺進嘴裡的針尖，那鑽心的疼，讓他連呼氣都不敢太大動作，生怕那針尖再扎進他舌頭裡。

　　此刻的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能說話。

　　玉將軍無奈地低下頭，轉身向外走去，和剛才那興高采烈而來的模樣相比，現在的他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頭耷腦的再也高興不起來。

　　不但當上旭王丈人的美夢落了空，而且還要承擔抗旨的後果，玉將軍忽然覺得，能遠遁南疆也是個不錯的結果了。

　　攆走了玉將軍，玉玲瓏的心情也沒法好起來，這道突如其來的聖旨，讓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一時竟想不出一個妥當的辦法來拒婚。

　　逃婚？這只是最下策，雖然來古代還不到一年，可是她也明白一個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想要逃，又能逃到哪兒去？而且，逃避也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

　　反抗？這個時代，皇上就是天，他說的話誰能反抗？皇上可沒空跟你講道理，想反抗他就只有一個後果，死。玉玲瓏雖然凶悍，卻不是個只知道蠻幹的傻瓜。

　　去求旭王，讓他請皇上收回旨意？這更不現實，雖然對旭王了解不多，可是她卻能感覺得到，這小子肯定不會放過自己，求這麼一個男人，無異於自取其辱。

　　玉玲瓏第一次覺得難以抉擇，難道自己就要這麼委委屈屈地嫁給那個傢伙嗎？

　　不同於其他女人，玉玲瓏並不稀罕王妃的頭銜，這兩個字，給她冠上了某個男人的標籤，意味著她是這個男人的附屬，這是她最難以忍受的。

　　不知不覺，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萱草和靈兒進來將晚上的飯菜擺好，小聲提醒著玉玲瓏：「小姐，該用飯了。」

　　玉玲瓏揉了揉發漲的額頭，微微歎了口氣。

　　既然想不出結果，那就先不想了，大不了學習那些狗血劇情，來個逃婚，一逃百了，省得在這裡束手束腳，一點都不自由。

　　說不准離開玉府，她還能重拾舊業，成立個古代幫派之類的，混得比現在還風光呢。

　　想到這裡，玉玲瓏心情才好了點兒，拿起筷子吃起飯來。

　　見玉玲瓏的臉色輕鬆了些，萱草和靈兒才稍稍鬆了口氣，靈兒沒話找話地說道：「小姐，您知道嗎？老爺正在收拾東西呢，聽說明兒一大早就要走了。」

　　玉將軍在玉玲瓏這裡碰了釘子，知道自己這次是必須得去南疆了，倒是接受了既成事實，乖乖收拾起行裝來。

　　靈兒見玉玲瓏凝神沉思，便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明兒就是大年三十了呢，聽說兵部那邊來了命令，非要老爺明天就走，想要在家過個年三十都不行，哎，老爺也真不容易……」

　　玉玲瓏冷笑，想來馮尚書那邊也是恨死了玉將軍吧，要不然怎麼一點兒也不肯放鬆，玉將軍這一去南疆，恐怕是要自生自滅去了。

　　只不過，玉玲瓏可沒打算就讓他這麼輕輕鬆鬆地走了。

　　玉將軍就這麼走了？想起玉老夫人臨死前還惦記著他這個兒子，他卻還在外頭花天酒地，這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東西，玉玲瓏不想就這麼簡單地放過他。

　　只可惜玉將軍明天就要走了，要不然，她還有招兒狠狠地治他一治。

　　以為他走了，就能逃過一劫？想得美！

　　玉玲瓏放下筷子，沉吟了片刻，便有了主意。

　　玉將軍好酒，這一去南疆，路上勢必要帶一些府裡窖藏的好酒，想要動手腳，不如就拿這些酒來做文章。

　　玉玲瓏看向靈兒，忽然淡淡地笑了。

　　「靈兒，我記得有一次，你說過有一種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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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玉將軍便啟程了。

　　京城的冬日很是寒冷，玉將軍騎著他那匹黑鬃馬，緩緩走在空曠的大街上。

　　除夕的清晨，很多人家正在熬漿糊，準備貼對聯黏窗花，隱隱的歡聲笑語從院子裡傳出來，夾雜著外頭零星的爆竹聲，顯得那麼喜慶。

　　闔家團圓的日子，玉將軍卻孤單單地行在路上，離家遠行。

　　喧囂、爆竹聲離他遠去，一同遠去的，還有家的溫暖，還有他的親人。

　　母親去世了、結髮妻子沒了、長子死了、次子遠遊、幼子失蹤，其餘幾個女兒，走的走，死的死，一個小妾跟別人跑了，另一個小妾與別人有了私情，他這個男人，怎麼就活得這麼失敗呢？

　　玉將軍越想越是氣結，隨手拽過馬鞍旁的酒袋，大大地灌了一口。這是他行軍多年的習慣，無論在哪裡，馬上總是備著儲滿酒的口袋，想喝了就來幾口。

　　一股熱辣辣的暖流順著咽喉蜿蜒而下，給全身都帶來一種不真實的暖意，玉將軍狠狠地喝了幾大口，不禁有些醺醺然起來。

　　女人沒了又怎樣，孩子沒了又怎樣？他還正當壯年，女人還會有，兒子也會有！

　　重重地抽了下馬臀，玉將軍快步向城門行去。

　　與此同時，玉府裡卻絲毫沒有過年的氣氛，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梅姨娘被攆走以後，玉府的事情順理成章地落在了玉千雲的肩上，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玉千雲對過年的安排並沒有過多的準備什麼，只是照例貼了新對聯，吩咐廚房包好餃子，做好團圓飯，再給下人們發了些賞賜，就算完了。

　　也不能怪玉千雲安排得太簡單，如今玉府只有她和玉千芳，以及玉玲瓏三位小姐，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又太多，實在沒法大張旗鼓地迎接新年。

　　不過，再怎麼簡單，這除夕的團圓飯總是要吃的，玉千雲派人分別去請了玉千芳和玉玲瓏過來，在正廳裡擺下了宴席。

　　偌大的八仙桌上，擺了數十道熱氣騰騰的飯菜，桌旁卻只坐了她們三個人，看著十分的冷清。

　　玉玲瓏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玉千芳了，今天雖然是除夕，玉千芳卻仍舊只穿著一身素布衣衫，頭上只簡單盤了個髮髻，手持佛珠坐在桌旁，既不動筷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玉千雲竭力張羅著她們兩個，又是說話又是布菜，只可惜兩人一個冷一個靜，沒有一個和她聊天的。

　　玉千雲讓丫鬟把面前的一道菜端給玉千芳，笑著說道：「二姐姐，你最近清減了不少，喝點兒雞湯吧，我吩咐她們放了幾味中藥，很是滋補的。」

　　玉千芳看著眼前散發著陣陣香氣的雞湯，淡淡地說道：「五妹妹有所不知，我已經茹素了。」

　　玉千雲有些愣怔，不明白玉千芳這話是什麼意思，玉玲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玉千芳放下筷子，語氣淡然地說道：「我想跟兩位妹妹說一件事。」

　　玉千雲勉強地笑了笑：「二姐姐有什麼話，吃完飯再說吧。」

　　玉玲瓏卻放下了筷子：「你說吧。」

　　她能感覺得到，玉千芳和從前幾乎已經是判若兩人，她要說的話，應該是和她的未來有關。

　　果然，玉千芳開口說道：「這是我和兩位妹妹吃的最後一頓飯了，過了這個年，我就要剃度了。」

　　就算玉千雲不明白什麼叫茹素，也該懂得什麼叫剃度，一聽玉千芳這麼說，她立刻明白了玉千芳的意思。

　　玉千雲驚得筷子都拿捏不住，啪地掉在了桌子上。

　　顧不得撿起筷子，玉千雲立刻說道：「二姐姐，這話可說不得！」

　　玉千芳淡淡一笑：「有什麼說不得的，我已經決定了，五妹妹不必多說。」

　　她的目光落在玉玲瓏的臉上，一直平淡如水的面龐，露出些許複雜的神情。

　　玉玲瓏回望著她，神色波瀾不驚，緩緩說道：「既然決定了，也沒什麼不好。」

　　玉千雲看著眼前這兩個姐姐，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半晌，她才遲疑著說道：「……四姐姐，你勸勸二姐姐吧。」

　　玉玲瓏冷冷地一笑：「勸什麼，各人自有各人的福，她願意出家，對她來說未免不是件好事。」

　　玉千雲聽到這等驚世駭俗的話，不由得徹底愣住了。

　　玉玲瓏能理解玉千芳的想法，玉千芳不是玉千柳，她更沉穩，也更成熟，這半年來發生在玉府裡的所有變故，玉千芳都默默地看在眼裡，或許也正因為此，玉千芳才看破了世情，決定出離紅塵，剃度出家。

　　想起當初自己一怒之下，把玉千芳的頭髮剃光，沒想到竟然種下了這樣的因果。

　　玉千雲怔了半晌，還是不死心地開口說道：「二姐姐，你再仔細想想，如今父親也走了，府裡只有咱們姐妹幾個相依為命……」

　　許是玉千雲在鄉下住得久了，多年來不曾有過親情，這才回府沒多久，卻又遇到了這麼一件事，所以才想挽留玉千芳。

　　玉千芳卻微笑著搖了搖頭，語氣中有些傷感：「是啊，只剩下咱們幾個了。這麼大的一個家業，轉眼間便樹倒彌孫散了。」

　　她抬眼看向玉千雲，靜靜地說道：「五妹妹，我勸你也多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打算吧，留在府裡，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她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玉玲瓏，語氣堅決地說道：「過了今晚，明天我就走。」

　　玉千雲沒法再勸，玉玲瓏始終冷眼旁觀，屋子裡陷入一片沉默。

　　桌上的精致菜餚漸漸沒了熱氣，終於涼透了。

　　許久，玉千芳終於站起身，淡淡地說道：「我走了，兩位妹妹，多多保重。」

　　望著玉千芳頭也不回決絕而去的背影，玉千雲的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回頭看向玉玲瓏。

　　「四姐姐，現在就剩你和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