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鬥奸商 第一回
太監宮女通宵達旦清理乾淨了行宮的院子,洗刷地板就用了大半夜。席慶麟和李公公一夜沒休息,眼睛邊泛著黑,疲憊的召集眾位大臣上馬車,準備回皇都。
大臣們都余驚未了,昨晚輾轉難眠,幾乎所有人都頂著兩個黑眼圈。也只有席旻岑父女睡得最為舒暢,神清氣爽的出現在眾人眼前,讓人眼前一亮。
經過這麼件事情後,大臣們對九王爺的評價更高了,看他的目光隨之更加炙熱。
席旻岑毫不在乎這些視線,帶著曼允走進他們的馬車。曼允坐在席旻岑身邊,伸了個懶腰,拉起衣袖聞聞。在行宮裏尚不覺得,一出來就能聞到一股血腥味。
湊到席旻岑身邊聞聞,曼允疑惑的抬起頭,父王身上依舊是淡淡的味道,沒有沾上絲毫血腥味。袍子上也沒有血跡,一如之前乾乾淨淨。
“小花貓。”席旻岑挑起曼允的發絲,在手中把玩。
曼允表情一垮,她衣服上東一塊血跡,西一塊血跡,的確很髒。想起父王不是有潔癖嗎?為何能夠忍耐現在髒兮兮的她?
朝旁邊移了移,曼允和席旻岑分開一段距離,免得把父王的袍子的蹭髒。
席旻岑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大手摟住她的腰,往自己身旁攬,“允兒覺得,父王還在乎這些?”
比起曼允的疏遠,忍耐自己那點潔癖,只是一個小小的問題。
曼允靠在父王的懷裏,心情好到極點。
李公公在車外吼了一聲‘出發’,所有馬車有序的前進。車輪?轆,搖搖晃晃。曼允打了個哈欠,在席旻岑懷中閉上眼睛。
來時,全是上坡路,馬車行駛的比較緩慢。而回去時,幾乎都是下坡路,速度快了很多。
大概的日中的時候,馬車抵達了皇都城門口。
知道眾位大臣都很疲憊,席慶麟沒勉強他們送自己進宮。挑開車簾,朝著外面喊道:“各位大臣不如回家好好休息,今日就不用隨朕進宮了。待明日上朝,你們必須給朕打起精神,讓朕看見你們的精神面貌。”
大臣們心底歡呼了一把,皇上真是體恤他們,還給他們放假。如此的明君,讓他們怎麼能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九皇弟,明日你得進宮幫朕處理事務,別想逃脫。別忘了,你也是皇室的一族。”這時候說出來,席慶麟是故意的。
皇弟雖然桀驁不馴,但在人前,會極力給他面子。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他都會答應。
果然,席旻岑只是微微皺了下眉頭,道:“本王遵命就是,皇兄何必用‘皇室’兩字,壓本王。”
曼允冷冷哼了一聲,父王這些日子也很累了,還沒休息,又被拉去做苦力了。
裝作沒看見兩人的不滿,席慶麟尷尬的笑道:“就這麼說定了,九皇弟也回去吧。”
和大臣們的馬車分道揚鑣,席慶麟的隊伍浩浩蕩蕩往皇宮行駛。
朱飛朱揚在外面駕駛著馬車,一路穿過街道,停在了岑王府前。
朱揚跳下馬車,踢了幾下腿,舒展著筋骨,“哎呀,終於回來了。”他娘的,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雖然他只是王府的下人,但朱揚早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了。
“一天而已,又不是出遠門。”朱飛走過去,狠狠踹了他一腳。輕輕為席旻岑和曼允挑開車簾,讓兩人下馬車。
朱揚揉著屁股,狠瞪了老哥幾眼。
岑王府百名奴僕全站在院子裏,恭迎他們回府,整整齊齊站了兩排。當他們一進來,全部彎腰行禮。
“我去小樓換衣服。”剛踏進王府,曼允便再也忍受不了一身的血腥味。
以前執行任務後,曼允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洗澡,清洗掉那一身血腥。
席旻岑點頭,示意曼允去吧。
曼允走遠,消失在眾人視線中。朱飛上前一步,小聲稟告道:“王爺,囚室裏的尹小姐該怎麼辦?”
尹太尉的罪名,足以誅九族。但席慶麟乃仁君,尹太尉早些前也為豐晏做過不少貢獻。倘若誅九族,肯定會牽連不少。但毫無疑問,尹府的幾十口人,全部都得掉腦袋。
唯一令人為難的人,恐怕就是尹玲芷了。
尹玲芷嫁入岑王府,便是岑王府的人。但她也實實在在是尹府的千金小姐,父親更是罪大滔天的尹太尉。照常理來說,尹玲芷也該送上斷頭臺。
眾人顧忌她是九王爺的人,所以一直沒敢過問。
但席旻岑會包庇那個女人嗎?少數人當然知道,不會。在席旻岑眼中,那個女人不值一提。
“隨本王去囚室。”席旻岑椅子還未坐熱,又站起來。
寒冷如冰的臉龐,異常剛毅。
朱飛朱揚看不透王爺想幹嘛,沉默的跟在他後面。
囚室修建在岑王府偏僻的位置,那裏有侍衛把守,防禦很堅固。當年史明非也是關押在這裏,拼了一大半人馬,才救出他。
潮濕的囚室透著股黴味,每間囚室除了鐵門上有一扇小窗,其餘的地方全密不透風,就連一隻老鼠也逃不掉。
囚室對於席旻岑這種有潔癖的人,向來很難忍受。席旻岑踏進囚室的次數,屈指可數。
曼允回到小樓,隨便套上件乾淨的衣服,便到大廳尋找席旻岑。接連著問了好幾個婢女,曼允才知道席旻岑去了囚室。
吩咐一個婢女帶路,曼允不花片刻,就到了囚室。
囚室前,站著幾個守衛。看見小郡主駕臨,都彎腰行禮。
“父王在裏面?”曼允問。
幾個守衛面面相覷,“回郡主,是。”
曼允邁開步子,往裏面走。囚室裏關押的乃尹玲芷,那麼父王肯定是去見她了。不知父王會怎麼處置尹玲芷?曼允很好奇。
幾個守衛伸出長戟,擋在曼允面前,神色犯難,“小郡主,沒九王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進囚室一步。請不要令屬下為難。”
守衛們都知道小郡主很受寵,說話非常客氣。若不是九王爺的命令在,他們也不敢擅自阻擋曼允的腳步。
曼允不以為意,“本郡主就要進去,你們能耐本郡主怎麼樣?”
“休怪屬下動手了。”幾個侍衛不肯退讓。
曼允反倒一笑,手指移到長戟的刀刃,“是這樣動手嗎?”慢慢把長戟放在自己脖子上。
沒有害怕的情緒,曼允一切做的慢條斯理。嚇得幾個守衛臉色蒼白,心怕拿長戟的手不穩當,割傷了小郡主的脖子。
覺得威懾作用差不多了,曼允板起臉,小臉蛋有著幾分威嚴,“還不讓開?”
幾個守衛被嚇得不輕。
曼允趁著他們愣神,大搖大擺走進去。
過道裏坑坑巴巴,黑黑的泥土凝固在一起,非常骯髒。跟父王在一起久了,曼允難免受他影響,越來越不能忍受髒亂。
果然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岑王府關押的人,並不多。一路進來,囚室大多都是空置的。席旻岑很多時候,都是一刀下去,直接要了人的性命。把人關押,除了有用,就是暫時不能動。
在最裏面,曼允總算聽到幾聲響動。
控制著自己的腳步,曼允儘量不發出聲音,慢慢靠近那間囚室。趴在鐵門邊緣,曼允耳朵貼著牆壁。
“九王爺……你也是個可憐的人!愛上自己的女兒,哈哈……亂倫!人前高高在上,背地裏還不是見不得人。這種見不得光的關係……哈哈……你比我可憐多了。”女子尖細的聲音,很虛弱的傳進曼允耳朵。
哢嚓一聲,應該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曼允耳朵一抖,接著聽到朱揚包含怒氣的聲音:“不知死活的女人。”
曼允偷偷探出腦袋,往裏面看。只見朱飛朱揚押著尹玲芷跪在地上,朱飛手裏正捏著她的手腕。剛才那聲破裂聲,應該就是手腕發出來的。
父王背對著曼允,曼允只能看見他挺拔的背影。
“我都死到臨頭了,還有什麼不能說。九王爺,我死了,你也沒好日子過。等我父親知道,你的位置還能做穩當嗎?別以為拉攏我父親幫你謀取皇位,你就能夠高枕無憂了。”聲音很弱,尹玲芷嘴唇乾裂蒼白,估計有兩日沒進水了。
淩亂的頭髮沒有打理,披散在周圍,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再也看不出原先嫵媚動人的模樣。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席旻岑,冷哼一聲。銳利的目光,這才施捨般落在趴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看來你還沒搞清楚狀況。尹太尉沒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你以為,尹太尉真的是在幫本王嗎?”席旻岑的聲音冰冷無溫度,涼到心底。
曼允聽習慣了這種聲音,已經覺得沒有什麼。但別人聽了,還是忍不住打寒顫。
“你……你說什麼。”尹玲芷急切的追問。
她在囚室在呆了兩日,一直期盼父親來救她。她很清楚,只要父親還在,她的生命就沒有危險。所以她儘管落魄,但一臉的神氣得意,沒有絲毫減少。
“尹太尉一直在利用本王。而你,不過是他安插的一顆棋子。”席旻岑根本不屑於解釋,說完這兩句就沒了下文。
尹玲芷慌張的掙扎,想要掙脫開朱飛朱揚的挾制。
“告訴我怎麼回事!就算死,我也要做個明白鬼。”尹玲芷淚水流滿臉頰。
朱揚插嘴道:“尹太尉那老狐狸,把九王爺當出頭鳥。使得皇上和王爺反目,到最後把一切罪名,推到王爺身上。”這老狐狸想得倒美,也不想想自家王爺是什麼人,真會中他的計?
咱們王爺這麼英俊不凡,才德兼備,武功超群,頭腦過人,足智多謀,風流倜儻,驚才風逸……
朱揚陷入對九王爺的誇讚中,幾乎把讚美的詞語,都給翻了一遍。最後被朱飛踢了一腳,才回過神來。
“尹太尉以謀反之罪,正關押在刑部大牢。”朱飛說話簡潔,卻把真正重要的資訊,透露給了尹玲芷。
尹玲芷慘白著一張臉,那麼……九王爺現在來找她,是要她的性命?……想到這個可能,尹玲芷的神情不再倨傲,縮著脖子直往後面退。
“九王爺,怎麼說我也是王爺明媒正娶,娶進門的王妃,你不能這麼對我……”尹玲芷因為害怕,說得直打顫,四肢都發著抖。
席旻岑嘲諷道:“王妃?這個位置,本王本就沒打算給你。現在,只是取回來而已。”
手指在長袖中掏了掏,席旻岑摸出一個小瓷瓶,拔開紅布塞子。
“喂她喝了吧。”感情沒有一絲波動,席旻岑繼續道:“對外就稱,王妃得知父親謀亂之罪,心生慚愧,無顏芶活於世,已服毒自殺。”
朱飛常年跟隨席旻岑左右,做這種事早已習慣。接過小瓷瓶,掰開尹玲芷的嘴就猛灌。
尹玲芷掙扎劇烈,奈何餓了兩日,渴了兩日,隨著瓷瓶中的液體流入口中,慢慢失去掙扎。
口吐白沫,身體抽搐了幾下,漸漸失去了呼吸。
待囚室重新安靜,席旻岑突然拂了拂袖子,轉過身,看向鐵門,“還要躲到幾時?還不出來。”
朱飛朱揚納悶的回過頭,看見小郡主磨磨蹭蹭從牆後出來。
曼允呆在外面,一直小心翼翼,沒打算驚擾席旻岑。
“父王,你怎麼知道我在外面?”曼允有點不好意思,小步邁向席旻岑。期間,悄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尹玲芷。
“除了你,那群守衛還敢放誰進來?”在曼允躲在牆外的那刻,席旻岑已經猜到了。
揉了揉曼允頭,席旻岑道:“這裏又不是好地方,下次你別來了。”
拉著曼允的手,吩咐朱家兄弟處理好屍體,席旻岑和曼允便走出了囚室。
“不知王爺何時給我漲工錢……”
朱揚剛說完,頭上就挨了一拳,疼得他直抽氣。
朱飛面容氣惱的看著他,“朱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愛鑽錢眼的傢伙……”整日就會斤斤計較幾個小錢。
當日下午,岑王府就傳出了王妃去世的消息。
礙于尹太尉所犯下的罪責,席旻岑下令:辦理葬禮,一切從簡。所謂的從簡辦理葬禮,就是命守衛隨處找了塊墳地,挖了個坑,買了副棺材,把屍體給埋進去。
岑王府裏甚至連白燈籠都沒掛,府裏的裝飾,沒有任何改變。
當然,這也是節約銀子的表現。
雖然尹玲芷曾經被八抬大轎娶進王府,但族譜上,席旻岑至始至終沒把她的名字加上去。就如他說的,王妃的位置,他一直留著,只等以後給某個人。
處理喪事,全攬在朱揚身上。而朱飛則出門,跟楊將軍們談事情去了。
舒舒服服的休息一天,第二日一早,席旻岑便帶著曼允進宮。
席旻岑穿著朝服,墨綠色的錦袍上繡著蟠龍,栩栩如生,張揚著霸氣。
由於沉王和尹太尉謀反,屬於兩人同黨的官員,要麼被罷官,要麼被斬頭,使得上朝的官員少了五分之一。
事情很繁瑣,也很複雜。今日的早朝,算是半年內,開得最長的一次。
曼允坐在御花園裏的涼亭中,一直等到接近中午,才聽太監們說下早朝了。
禦書房內,席慶麟坐在主座,手中端著一盞茶,不時喝兩口。
席旻岑坐在客座,翹著腿,沒看席慶麟一眼。雙眼直直看著旁邊的曼允,不時抓起曼允散落在脖子邊的發絲把玩。
席慶麟套起近乎,“九皇弟啊,咱們是親兄弟。一個父皇一個母后生出來的,皇兄有難,你一定會幫,是不是?”
說得格外溫和,席慶麟笑眯眯的往這邊瞅。對於席旻岑和曼允親密的動作,見怪不怪了。
“嗯……該幫。”席旻岑仍舊沒有轉頭看他,只盯著手掌中的秀髮。
席慶麟笑開了花,“九皇弟這麼說,朕就放心了。再過不久就是科舉,不如九皇弟去當主考官,幫朝廷選出一批良才,助豐晏早日恢復元氣……”
席旻岑沒有表態,沒有回答,如同沒聽見。
曼允一雙大眼睛撲眨,抿著嘴,很不願意看見父王剛有空閒,就被皇伯伯逮去做事。
隔了半響,一直沒動靜的席旻岑道:“本王的確很想幫皇兄,但不久前本王接到一封密函。聽說昭州棲城有人販賣私鹽,已經發展了覃、?、郅三城,再不阻止,恐怕事情會變得越來越嚴重。”
販賣私鹽,事態不小。某些鹽梟從中謀取暴利,阻礙了朝廷的經濟發展。
私鹽是未經加工處理的礦井鹽,含有很多有害雜質,吃多了對身體發育不好。食後可能致人胃腸不適、腹痛、腹瀉。也有可能致嬰兒智力低下,生長緩慢、癡呆。
總之販賣私鹽,乃法令不允許的事情。
席慶麟一驚,“真有這事?”
“本王還會騙皇兄嗎?”席旻岑這才轉過身,面向他,“這事也是幫,那事也是幫。朝廷上的事情,就托給皇兄了。本王打算,後日就出發前往棲城,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席慶麟簡直想拍桌子,大罵席旻岑陰險。處理小小的私鹽案子,只需派兩名大臣就行。而他竟然借著這個幌子,躲開朝廷的雜務。
當皇帝,真是命苦啊。特別是這皇帝,是被逼著坐上去的。
但九皇弟已經開口,席慶麟只能答應。氣得臉紅脖子粗,席慶麟道:“去吧,去吧。遲早我會累死在這皇位上。沒同情心的傢伙。”
曼允捂著嘴偷笑,聽別人說,棲城的風景不錯。借著處理公務的名義,去遊山玩水,也只有父王才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