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馬車極為華麗,光是拉車的馬兒,就是三匹。每匹馬兒項上套著金圈,在陽光下反光,耀得人睜不開眼。
隊伍所過之處,百姓分開站在兩旁。看熱鬧的百姓伸長了脖子張望,瞧瞧是哪位貴人這麼大張鑼鼓,弄得這麼氣派。
這條街建於十多年前,周圍都是老宅,隊伍一來,顯得非常擁擠。人擠人,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
侍衛瞧見前面的百姓還沒閃開,粗著嗓子喊道:“沉王回皇都,閒雜人等讓道。”
眾人一聽那個“王”字,就只轎子裏的人,跟皇室沾了關係。凡是有官階的人,哪是尋常百姓能惹得起的?愈加奮力往旁邊擠。街道本就狹窄,沒隔多久就亂了套。一些百姓來不及閃躲,直接跟前面的馬屁對上。
三匹馬兒受驚,一些長鳴,前腿提起蹬了幾下,失控的到處亂跑。
場面頓時混亂。
人仰馬翻,馬兒從百姓身上跑過,周圍的人嚇得尖叫聲連連。特別是小孩子,聲音又尖,哭著鼻子,讓整個街道更加糟亂。
席旻岑皺了皺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最終鬆開曼允的手,拍拍她的肩頭道:“好好呆在這裏。”
一抹黑影閃過,曼允身側已經沒了父王的身影。人群之中,黑影見頭不見尾,速度極快。馬兒嘶鳴一聲,抽搐了幾下,就倒了下去。
緊接著又是兩聲嘶鳴,三匹馬兒,只在幾瞬之間,便全部死亡。馬兒全身沒有任何傷痕,一滴血水也沒流出,就這麼直直倒地。
果然啊,八年不見,父王的武功更加出神入化了。
曼允知道……父王極少用兵器。這三匹馬,估計是用內力震碎內臟致死。
不一會,馬兒的口鼻奔出鮮血,證實了曼允的猜測。只是內力就能到達這個境界,要是父王真動手,那該是多麼的厲害?
周圍的百姓被攙扶站起,有些儘管有怒氣,卻沒敢啃聲。對方的來頭那麼大,誰敢去碰釘子?
“沉王的隊伍,怎麼繞到東汨街來了?這街既不是通往皇宮的路道,也不是通往你府邸的路道。”席旻岑甩了甩衣擺,直朝馬車走去。
這聲沉王,並沒有叫錯。對方雖是自己的皇叔,但兩人皆為王爺,席旻岑的官階,比起對方,只高不低。
馬車中的人,似乎認出了這聲音。拂開車簾,露出個腦袋。
席尤沉五六十的年紀,一把花白的鬍子,雖上了年紀,但精神奕奕,一雙眼睛放著精光。
百姓們都認識九王爺的臉,席旻岑剛現身,剛才還亂糟糟的街道,立刻開始議論起九王爺,又是一番的稱讚。
“原來是皇侄。”席尤沉摸了把鬍子,笑道:“本王十多年沒回皇都,等下次再來皇都,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趁著這把老骨頭還有力氣,當然得四處走走。”
席尤沉說得合情合理。
但這個老頭的心思,瞞不過席旻岑。這麼奢華的馬車,三匹帶著金項圈的馬,如此誇張的出場方式,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回到皇都了,這樣的辦事風格,很符合他好面子的性格。
曼允站在遠處,也看見了這位沉王。腦中只有一詞……老當益壯!絲毫不見老者的垂暮之態,精神非常抖擻。
不簡單!
三步並作兩步走。曼允走到席旻岑身邊,手指很自然的握上父王的大手。席旻岑指腹上有著薄薄的繭,令人非常有安全感。
“父王。”曼允比席旻岑矮了一個頭,美貌的臉蛋,十分勾魂奪魄。
曼允極少出現在宮外,百姓對她的印象,也就是她八歲時,一首詩震響皇都。她和席旻岑一站在人群當中,立刻變成焦點。
席尤沉人雖然不在皇都,但對於這位小郡主的事蹟,卻有所聽聞。別有深意的看席旻岑一眼,聽說他這個冷酷無情的皇侄,非常寵愛這孩子啊。光是看樣貌,這女孩的確值得寵。
“這孩子都這麼大了啊,本王離開皇都是,還是個小不點。”席尤沉笑眯眯掐起手指,擺了個很小的手勢。
這人即使笑著,也令人覺得非常毛骨悚然。因為這個人的眼神,太過犀利。
曼允看著他。不說話。
周圍的侍衛整頓著隊伍,不時往這邊投來幾眼。
“五皇叔公,為了皇室的顏面,你是不是應該賠些銀子給那些人?”曼允手指著那幾位倒在地上,不斷喊疼的百姓。
只要沒人開口,這些百姓只能把這口怒氣往肚子裏吞,不敢向沉王討債。得罪權貴,不是每個人都敢幹的事情。
沉王眯著眼,笑了笑,“劉福,拿些銀子給他們。今日之事,算是本王的過錯。小郡主說得對,本王今日所作所為確確實實叨擾了百姓。”
曼允瞧著他,只覺得這笑容裏,藏著刀子。
沉王負手而立,“這丫頭啊,本王越看越喜歡。跟本王家裏那孫女,很像啊,都是這麼宅心仁厚。”
還是第一次有人誇她善良,曼允硬是沒反應過來。聽著誇耀的話,面色不變,看不懂沉王心裏的打算。
這個人看似會皇都獻寶,但曼允總覺得這個人來意不簡單。明明只是個年近花甲的老者而已。
看見自己女兒那糾結的表情,席旻岑嘴角忍不住掛起絲笑容,非常淡,淡得令人捕捉不到。
“皇侄,本王現在要進宮面聖,你要不要一起?聽說最近你和皇上的關係不融洽,正好皇叔在,皇上怎麼也得賣長輩一個薄面。冤家宜解不宜結,都是自己家裏人,有什麼值得吵鬧的,你說是不是?”沉王做了個請的姿勢,讓席旻岑上馬車。
席旻岑目光一寒,看沉王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動。
曼允也是這樣……
這人怎麼偏偏選中這個時候獻寶?莫不是得到什麼消息。
“皇叔都開口了,本王怎麼能拒絕。允兒,你想不想看看皇叔公的寶貝?”席旻岑低頭詢問曼允。
寶貝?她倒是很好奇。再說父王都說不拒絕了,曼允更不能掃了他的面子。
“當然想了。出自五皇叔公之手的寶貝,肯定是難尋的無價之寶。”
“這丫頭……嘴巴真甜。”沉王率先跨上馬車,想兩人招手。
曼允和席旻岑雙雙進入馬車。
馬車之外就裝飾得非常奢華,更別提馬車之內。馬車內有一個小桌,上面擺著幾本書,曼允隨意的掃了一眼,竟然是治國之道。
曼允坐在席旻岑身邊,倒在他肩頭上,把重心都推給了父王。
一上車,沉王的嘴巴就滔滔不絕,說著這些年他在封地怎麼過的。又說了封地好些美景,是皇都沒有的,讓席旻岑有機會去那裏瞧瞧。
通常他說了一大堆,席旻岑才回一句。而且是單音節,只有‘恩’‘是’之類的話。
可能覺得無趣,沉王最終閉了嘴。
馬車行至宮門,按照規矩所有人,必須步行。
“這麼快就倒了啊,皇侄,我們下車吧。”沉王理了理衣襟,對席旻岑說道。
席旻岑未動,掀開車簾,對那幾個侍衛,道:“本王在此,開宮門,”
看守宮門的侍衛,一刻不敢怠慢,迅速放行。
“還是皇侄的面子大,進宮都不用守那些陳舊的規矩。”沉王歎息,所有的情緒都掩飾的很好,令人看不出破綻。
曼允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發現這個沉王,無論什麼時候,表情都非常虛假。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他都能完美的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情緒。這種人,很可怕。
父王也是這種人,只不過他的表情比較單一,一直冷著臉,令人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皇室中人,最擅長偽裝。曼允也學了不少。
馬車行至禦書房,路上有不少宮女太監大量這馬車。夠奢華,有派頭!
李公公早就候在門前,“接到沉王進皇都的消息後,皇上吩咐了禦膳房的宜飛殿準備夜宴。夜晚將至,快進去和皇上敘?舊吧,這都多少年不見了。今早皇上才對奴才說,十分思念沉王?。”
李公公處事圓滑,一張嘴奉承著沉王。當看見席旻岑下馬車時,他濃妝豔抹的老臉一僵,“九……九王爺也來了?”
瞧李公公這樣的表情,沉王當下肯定這些日子外界傳聞兩人不合的消息。
“怎麼?本王不能來?”席旻岑冷聲道,只讓人覺得有種溫度下降的錯覺。
“能……能來。”李公公結巴了一下,替兩人推開禦書房的大門。
演戲,演全套。連李公公都這麼入戲,曼允暗自佩服父王和皇伯伯計謀的周詳。
席慶麟早就聽見門外的聲音,放下未處理完的奏章,走到沉王面前,緊緊擁抱他,“五皇叔,你總算回來了。這些年過得可好?”
“多謝皇上掛念,老臣過得很好。”沉王超席慶麟微微躬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