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鬼】74全
簡古明和風無釋回去的時候,是6點鐘左右,傍晚的時分。即便風無釋出來就在簡古明的周圍布上了幾個結界,但現在畢竟不太適合在外面遊蕩太久,而且他們吃過飯就想趕在莫訣前面回去,如果他們先把嬰兒用品佈置好也許還能看見他罕見的詫異的表情,可惜是當他們踏進了越天居,他們這點小心思就幻滅了。
這或者可以說是雙生子的默契,風無釋怎麼也沒料到,他忽然決定在今天和簡古明去為孩子準備東西,莫訣也正好是在今天準備了孩子的用品。
事實證明他還是比他們聰明,這滿屋子多出來的物品應該是他之前就訂好的,可能莫訣只是一通電話就搞定了,而在他們回來時,他也已經把孩子的東西都擺放妥當了,就連嬰兒床都安裝好了,就放在落地窗前,在他們的床邊。
這未經綵排的場景,美得就像精心描繪的一副畫。如血的殘陽越過了落地窗,這片橘黃的光暈流瀉在莫訣身上,他神態閒適地坐在窗邊的沙髮裡,細柔的銀色長髮隨意地用綢帶綁成一束,豔麗的夕陽映照著他俊秀的側臉,他低垂的眼簾遮不住他深眸中淡淡的暖意,就連那纖翹的睫毛都彷若泛著柔光。
在寂靜寧馨的氛圍之中,莫訣一直凝視著白色的嬰兒床,他的唇角噙著微微的笑,最終,他伸出那白玉般的指尖輕輕地搖動嬰兒床上掛著的小鈴鐺……清冷的晚風,相送搖曳這悅耳動聽的鈴聲,直直到達人最柔軟的心底。
這一刻,簡古明站在原地失了神,他無意識地側首看著身旁的風無釋,驀然想起,他們曾說過他們在這千年裡,似乎只有他們自己。孩子和家庭,平凡人擁有的權利之於他們而言,那是多麼幸福的定義和字眼──總是淡漠的莫訣都這樣重視這個孩子,那,無釋呢?他擁有的孩子呢?簡古明沈默了,他的喉嚨微哽,左手撫觸著腹部。
他犯下的某些錯誤,說真的,也許是太過殘忍了。
「看來,我這叔叔還真是多事。」風無釋自嘲地啐了下,他指的是他準備的東西都成了多餘。莫訣收回了視線漫不經心地瞟了他一眼,也看到了他存放在法陣裡的大堆物品,有點小小的意外,但也並不吃驚,估計他們今天下午就是去挑這些了。
「那就先放著,或許下次我們的小孩還能用,反正東西也都是你挑的。」簡古明低著頭含糊其辭地說著,他說完撐按著疲酸的腰骨緩步朝莫訣走去。風無釋就猶如遭受雷擊似地僵立著,他錯愕地注視著簡古明有些笨重的背影,他難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使力拍了拍臉確定他剛剛沒有產生幻聽……
「累嗎?」莫訣溫柔地笑問道,享受著心靈的悸動和滿足,他自然地握住簡古明的手將他拉抱進懷裡,在他搖頭時從他的額心親吻到他的嘴唇,手心細細摩挲著他的肚子,又問:「那孩子乖不乖?」
「嗯,挺乖的,也沒怎麼踢我。」側坐在他的大腿上,簡古明摸了摸鼻子,他瞇起眼睛望著窗外的夕陽,舉起手遮擋了那眩目的光芒,接著,他愜意地又回頭對著莫訣笑了。
「那就好,無論如何,我們要一直在一起。」莫訣輕笑著說,簡古明迷戀著湊前輕吻他清俊的眉宇,柔軟的嘴唇吻上了他額心那點血紅硃砂,深情地舔吻著。許久許久,最後簡古明倏地愣住了──
「莫訣……」簡古明怔怔地叫喚,他的指尖摸觸著唇上的濕意,低眼一看,竟是觸目驚心的血跡,他猛地又抬頭看向莫訣,這才發現──他眉心的硃砂彷彿變成了傷口,一個深不見底的小傷口,它正快速地滲著鮮紅的血,一道妖豔的紅色從他的鼻樑滑流到了他的眼角,它往下劃過了他的臉頰,這紅色的軌跡就像他從前的淚痕。
「無釋,快過來!」頓時是驚恐地放聲大喊道,不敢再去碰到他,簡古明急忙從莫訣的腿上起來,他顧不得他唇上正染著的血跡,以及這些帶來的那種燒燙般的灼熱感,他的唇為什麼會這麼痛,彷彿他剛剛吻到的是禁忌的火焰……察覺到情況不妙,風無釋一個箭步衝過來,他也愕然了,片刻才指著眉心的位置,問著莫訣:「哥,你這裡……怎麼了?」
「嗯?」他不解地問,莫訣好似渾然不覺那般從容,紅色已經渲染上他的銀眸了,他的指尖終於碰了碰血流不止的眉心,淡淡瞥過這淒豔的紅,他不言不語地轉首遙望著天際忽隱忽現的月亮,放下了手任由那鮮血漫流,無視他們倆人的焦急。
「喂,你倒是說話啊,你怎麼會流血的?!」風無釋暴躁地追問著,不安襲上了心頭,他想為莫訣治療卻無從下手,一時慌得手足無措。簡古明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他屏息注視著坐在夕陽裡顯得那麼不真實的男子,莫訣的神色還是很淡定,可是那刺痛他眼眶的鮮血讓無盡的慌張在他的心底瘋長。
他站在莫訣面前,簡古明忽然覺得他走錯了時空,他可能是不該存在於這裡,有些事情開始模糊了。
這點風無釋沒有的硃砂,這點血印一樣的硃砂,他從未去考慮的這點印跡,原來會是那人在那時候所留下的,莫訣總算是明白了,其實他也真的很愚蠢。
隨著血不斷地淌過他的眼角,莫訣的白袍污紅了,某些遺失的片斷也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它們修補了他殘缺不全的記憶,他默默地接受──當看見月亮蒙著若有若無的血氣,莫訣閉上了雙眼,他什麼也不表現出來,什麼也不說,他甚至不肯去歎息。
無從明瞭,風無釋不由得安靜了,他彷若是佇立在翻天覆地的恐懼當中,無端顫抖的指尖就如同凝了冰般寒冷,他覺得極度的刺骨,粉身碎骨的疼。
「就算您會回來,我也不會認輸。我是錯了,但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恍惚之間,雖然他沒有開口,但簡古明卻聽見了莫訣這樣說,他抬手按住有些逐漸髮熱的額頭,唇上的莫訣眉心流出的血溶進了他的身體,很詭異,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迷離,他思考力似乎也在衰退,好像,不同了……
晚風,嬰兒床上的小鈴鐺還在響著,它在搖擺,可日已經落了,月亮了,最後一絲光線也已經消失,只有吞沒一切的黑暗冷冷地降臨。不同了,真的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