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鬼】79
黑夜,在大地漫無止境的延伸。無論人或者神魔,只要是戰爭,都由不得選擇。
每一個軀殼的燃毀,它們空洞了簡古明的世界。彷彿他也是這戰役的一部分,他清楚見到每個鮮血洗滌過的角落,他是無法逃離,只能從痛苦恐懼觀望到死心沈默,他在疑惑他們到底是打了多久?也許並不久,因為他從沒看見天空明亮過,只有那些火越來越大,那些風越來越狂,那些人物越來越少。
兩方出盡各種致命強大的法術,許多英勇的戰鬥者揮手一劍取下敵人的頭顱,卻在拎著敵人的腦袋轉身之際被另一把劍穿透了胸口……天空開始飄落毛絨絨的細雨,簡古明便看不清那些面孔了,最終佔據他視線的,僅有那血淋淋的心臟在燒焦之前,一雙雙寫滿憤恨的瞪大的眼睛。
火光點亮了惡夜,讓人欲嘔的血腥籠罩著蒼穹,廝殺中的狂嘯撼搖著大地。碧綠的草地在火焰焚燒後徒留著焦黑的顏色,繁雜而凌亂的腳步奔跑過的地方,有一些燃燒的花朵在火焰和熱氣中漸漸升空,它悲泣著試圖逃往沒有戰爭的天堂,但終止在半途漸漸灰飛──這樣的畫面,透著一種淒豔殘忍的美麗。
數不清的同伴倒下了,他們踩過他們的血繼續往前衝,烈火和鮮血污紅了他們的瞳孔,支配著他們的,只有跨入死亡的念頭,死亡的衝動。這裡,能阻擋他們前進的只有死亡,不為正義或者邪惡,為了權利,血流成河。
天空中,經由聚集的瘴氣在翻滾瀰漫,它彷彿是兩隻帶著詛咒的惡毒之眼,悄悄地聆聽著眾靈死亡前的哀號和大笑,不懷好意地看著髮動戰爭的那兩個主角……神又如何,魔又怎樣,命運輪迴記錄著罪孽,誰的罪,誰的孽,一定會有報應。
窮奇是暴戾的上古凶獸。同一個術法他們沒有用第二次,當把所有想用的術法用完了,他們在空中落下後選擇了放棄人形,窮奇率先以野獸的真身搏鬥。
簡古明辨析不了它像是什麼生物,它的外形猶如一隻高大如山的老虎,遍佈全身的火紅色的鱗片比鋼鐵還具防守力,可在他強壯的背部卻長著一雙柔軟的灰白羽翼。
一個敏捷的飛跳躍到龍士面前站定,窮奇完全處於瘋狂的犀利眼瞳緊緊地盯著這個傲立的男人,它扇動著翅膀仰天長嘯,露出猙獰的獠牙,銳利的掌爪憤怒地拍按在地上──霎時,地動山搖,它的虎掌陷落幾分,沙石紛飛,地面猛然綻開的一條裂縫直逼到龍士腳下。
「想這樣打嗎?隨便,可以,窮奇……從我存在至今,你一直都在。然而,這麼久了我總跟你糾纏也真的太噁心了,今天,我一定要讓你輸。」明知是惡戰,他還是不畏懼它強悍的氣場,龍士輕緩地吐露這樣冷酷堅定的字眼,他爝火般的雙眸回視著它,舉起右手將持有的長劍插入地中。
一把安靜著的劍竟能顯出股霸道狂囂的氣勢,它劍刃上的寒意讓人眼睛刺痛,如同它那高傲的主人。恐懼和反抗改變不了情況半分,簡古明的感覺已經死寂了,他絕望地看見龍士張開了雙臂,虛幻的金煙以他為中心向四周透散,絲絲的光線盤旋上他的腳,他的足尖輕然躍起──倏忽一道金光便直衝天際,生生劃破了夜幕!
龍士是龍,真正的龍,它的誕生幾乎佔據了半片天空。簡古明看著它的龍身纏住了窮奇將它往樹林深處帶去,它的龍爪凶殘地抓進了窮奇的胸口,而後又見到窮奇狠狠地咬住了它的龍頸,它髮出震驚天地的龍嘯……簡古明的眼淚不在,在那兩道利落的身影出現時,他卻哭了。
「……莫訣……無釋……」想說話卻失去了聲音,簡古明的痛苦融化在畫面裡的每一草每一木,它們代替了他哭泣,代替他訴說他有多害怕,他熟悉的那兩人會停留下來安慰他,可飛奔而來的狼魔卻毫不留情踩碎了它們。
明知違背了男人的命令,它們還是循著那兩隻巨獸纏鬥的地點奔去,銀狼和黑狼交替著彼此位置。在奔跑的路途,經過魔族的戰士戰勝的地方,銀狼停下了腳,它的深眸冰冷地望著同族被殘殺,它沒有半點惋惜,但或許是出於為男人獲取勝利的動機,它在轉瞬幻化為人。
俊秀的白衣男子仿似青鬆般屹立在血海之中,他美得不染纖塵,美得脫俗,環繞著的溫逸儒雅的氣質與這場面成鮮明對比,卻又那麼協調和自然。簡古明欣喜若狂,凝視那熟悉的面容,他迫不及待地想呼喊他的名字,只是他做不到,男子也沒給他這個機會。
濛濛的細雨如霧。一管清潤白透的玉笛出現在男子手中,他悠然地停站在一棵參天古樹的頂巔,俯視大地的目光淡漠從容。
男子將橫笛放到了微啟的唇邊,瑩白的指尖擱上了吹孔,他垂眸聆聽風過的聲音,輕柔地吹奏悠揚神秘的曲子──亡之惡靈復活古曲。
這曲子讓人恍惚不安,有些哀切的音符傳遍了整個戰場,神族人的士氣開始動搖,他們相互推撞著,他們騷亂暴躁了起來,而這時,方才死去的戰士全變成惡靈從血跡斑斑的大地重生。
每一隻惡靈的額頭都有一個封印,他們渾噩地聽從著男子笛聲的操縱,獰笑著搖搖晃晃地朝那些活著的戰士逼近──簡古明的欣喜弱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慘淡,他怔怔地目睹結束不久的廝殺再度上演,在莫訣的控制下,以更血腥恐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