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爸爸,巴裡先生說了您不能吃這麼多肉脯,應該吃些新鮮的東西,您怎麼又偷偷地拿伊恩的肉脯吃了?」程馳看著裡面存貨少了一半兒的口袋,哭笑不得地望著坐在一旁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的奧布里。
「吃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奧布里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妄圖混過去,「再說了,肉脯也是肉,烤肉也是肉,煮肉也是肉,有什麼很大的區別嗎?」
「爸爸,」程馳無奈了,「但是新鮮的東西總是比醃製的東西要有營養些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奧布里擺擺手站起身,「伊恩也在外面玩兒的夠久了,我去接他回來。」
程馳看著奧布里迫不及待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他覺得現在家裡就像養了三個孩子,兩個調皮搗蛋的小孩子——伊恩和湯圓,還有一個油鹽不進的老小孩——奧布里。
從那天克勞德開口叫奧布里爸爸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就越發融洽親密了起來。而身份顯赫的奧布里此刻更加像一個普通平凡的長輩,每日過著平靜而規律的生活。要麼是克勞德陪奧布里散步聊天要麼是奧布里帶著伊恩出去遛彎兒,偶爾還會去找山姆還有威爾伯聊天。
後來不知道怎麼地,奧布里迷上了吃程馳做的肉脯,雖然愛吃肉脯沒什麼,但問題就出在巴裡先生的囑咐上面。因為覺得奧布里身體狀況好像不是太好,所以克勞德與程馳請巴裡先生來為奧布里看了看,巴裡先生在看過奧布里的身體之後雖然沒說什麼,但是從他那偶爾緊皺的眉頭,程馳與克勞德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一些端倪。正是因為知道情況不太樂觀,所以對於巴裡先生關於奧布里身體方面的囑咐絕對是一絲不苟的執行,比如說要保持一定的運動量,注意心情愉悅,吃新鮮的食物等等。毫無疑問,肉脯並不是屬於那種新鮮的剛做的食物,可程馳與克勞德也狠不下心全給禁了,只得每次控制數量而已。
其實程馳真是不能理解奧布里為什麼如此熱愛自己做的肉脯,但是每每發現奧布里要麼自己親自上陣要麼攛掇著伊恩或是湯圓或是乾脆讓兩個小傢伙合作上陣去偷摸自己藏得好好的肉脯的時候,程馳的心情總是各種微妙。這還是那獸人界的君王麼?為什麼現在看上去只像個饞嘴的老小孩兒?
這樣平淡而樸實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直到浩浩蕩蕩一隊人馬來到托帕鎮的時候,克勞德和程馳才意識過來,奧布里他還是這個獸人世界的王,他需要回到那繁華的主城繼續他的城主生活,而托帕鎮,只不過是他一個暫時落腳的分站。
奧布里要走的頭一天晚上,一貫熱鬧的晚餐時間如今變得有些安靜了,在餐桌上的每個人都低頭吃著自己的東西。
奧布里看著對面坐著的沒什麼表情地兩人,心下有些感慨,笑道,「阿馳,待會兒給我準備些肉脯讓我帶回去吃吧,你不在以後想吃上肉脯可就難了。」
程馳抬眼看向活躍氣氛的奧布里,想笑卻有覺得嘴角都提不起來,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程馳已經把奧布里當做了這個家的一員,當做了自己的長輩、父親,如今忽然要離開,這讓從來不習慣離別的程馳心裡老大不舒服。
「巴裡先生說了不讓您吃肉脯的,」這時坐在程馳旁邊的克勞德開口了,「我會讓阿馳給您準備的,到時候給您分好份數,您到時候可別一口氣全部吃掉了,回了主城也要注意身體,別一個勁的只知道處理事務……」
奧布里聽著克勞德絮絮叨叨地囑咐著自己,呵呵笑道,「知道啦,現在你們倒把我看成了個小孩子似地。」
克勞德看著好脾氣應和自己的奧布里,抿了抿嘴,悶悶地說道,「時間合適的話,我會去看您的,到時候再給您帶阿馳做的肉脯去。」
聽到克勞德這樣說的奧布里眼睛一亮,笑呵呵地應了。
晚飯後休息了一陣各自都洗漱準備睡了,程馳看著從知道奧布里要離開後就顯得有些不開心的克勞德剛想說什麼,臥室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程馳打開門後發現是穿著睡衣的奧布里,「爸爸?」
奧布里看著站在門內的程馳,笑了一下,「明天要走了,心裡倒睡不著,想找克勞德聊聊天,方便嗎?」
「當然。」程馳點頭道,側開身子讓聽到了奧布里的話後就站起身往這邊走來的克勞德出去。
父子倆來到了後院,程馳貼心地為兩人泡上了一壺熱茶並一些小點心,順道還給奧布里拿了一床小皮褥子,「夜裡涼,您當心別生病了。」
「謝謝你,我的孩子,」奧布里伸手撫了撫搭在腿上的皮褥子,促狹地笑道,「放心,不會借你的克勞德很久的。」
「爸爸!」程馳無語了,索性轉過頭叮囑克勞德,「如果爸爸累了就帶他進來休息,別老在院子裡呆著,夜深露重。」
「嗯。」克勞德點了點頭,應了。
程馳得到克勞德的答案才轉身回了屋子,奧布里笑瞇瞇地看著克勞德目送著程馳進屋的樣子,有些感慨地說道,「你們可真好啊,當年,我也想和你Daddy過這樣的日子的。」
克勞德轉過頭,看著臉上帶著些遺憾帶著些悵然的奧布里,笑了笑沒有說話,拿起水壺給奧布里沏上了熱茶。
奧布里嗅著熱騰騰地茶水散發的裊裊香氣,看著那精緻地小點心,抬手拍了拍克勞德的肩膀,「阿馳很好,我的兒子眼光很不錯啊。」
聽到奧布里這麼說,克勞德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些,「嗯,阿馳很好,他能選擇我我真的覺得自己幸運極了。」
「阿馳當然要選擇你了,」奧布里眼裡滿是自信,「我的兒子這麼優秀,他不選擇你選擇誰啊?」
「爸爸……」對於奧布里這種爆棚的自信,克勞德有些哭笑不得。
「有的時候我真想如果能一直在這裡住下去就好了,每日這樣悠閒度日也不錯,」奧布里抬頭看了一眼漫天的繁星,開口道,「但是還是得回去,不過也好,這樣的日子也過不了多久了,以後我就能天天休息了……」
「爸爸!」克勞德皺著眉打斷了奧布里的話,「您的身體會好的,您還很年輕不是嗎?」
「嘿,小夥子,別激動,」奧布里看著滿眼不讚同的克勞德,安撫地笑了笑,「生老病死從來就是生命的必經階段,我們每個人都不例外不是嗎?」
奧布里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樑,「有的時候,離開未必不是種解脫,活著也未必就是快樂。那些事情,讓我覺得太疲憊了,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想一想,都不知道支撐自己堅持下去的動力是什麼。孩子,我太想念你的Daddy了,現在只要一想到快要見到他,我心裡總是會湧起無盡的喜悅。」
「爸爸……」克勞德張口叫了一句奧布里,但是看到他臉上浮現的那種欣慰又甜蜜的笑容,克勞德又覺得自己什麼都說不了了。
「好孩子,如果我離開了,能為我做一些事情嗎?」奧布里轉頭望著克勞德輕聲問道。
「您說。」克勞德點頭道。
奧布里從克勞德的臉上移開目光,透過柵欄怔怔地望著因為黑夜而變得黑黝黝的海面,好半天才開口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以後主城發生了什麼變動,請幫沃倫一把。」
「爸爸?」克勞德的眼中滿是疑問。
奧布里嘆了口氣靠躺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繼續說道,「我的身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怎麼樣的情況,能堅持多久,我也比任何都清楚。主城,也不如外人看來那樣風平浪靜,裡面的暗流洶湧波雲詭異也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能體會的到。野心,總是一樣可怕的東西,它矇蔽理智,引出瘋狂。那些獸人蠢蠢欲動,暗自小動作不斷,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的身體我的精力已經不允許我去將一切都掌握在掌中。沃倫……」說到這裡,奧布里頓了一下,「我不知道他能否坐穩我的位置,他能否壓制住那些心懷鬼胎的獸人首領。或許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合格的伴侶。我無法照顧你與你的Daddy,任你們辛苦生活,又忽略了沃倫和他的Daddy。作為父親,我很失敗,作為伴侶,我同樣失敗。我虧欠你們也虧欠他們父子,如今我有心補償卻又無力。我知道我這要求有些過分,但還是希望你,如果可以,日後沃倫遇險的時候,能拉他一把,算是爸爸求你吧……」
那晚父子倆談了多久,程馳不知道,只是第二天送奧布里離開的時候覺得兩父子之間的氣氛好像又怪怪的。
伊恩知道奧布里要離開後就傷心的不得了,平日里奧布里時常帶伊恩出去遛彎,還會教他許多奧布里以前第一次化成黑豹時玩的小遊戲,晚上又和伊恩睡在一起,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背給他講有趣的小故事,種種積累下來,讓伊恩對自己的這個和藹又有趣的爺爺喜歡的不行,每天都像個小跟屁蟲一樣追在奧布里身後跑。
「寶貝,爺爺要走了,快鬆口。」奧布里低頭看著齜著牙咬住自己的褲腿不讓自己離開的伊恩無奈地笑了,彎下腰拍著伊恩的小腦袋說道。
伊恩只一邊咬著奧布里的褲腿一邊嗚嗚叫著,撐著爪子不斷往後退就是不鬆口。
接收到奧布里求救的眼神,程馳看了一眼木著臉的克勞德,在心裡嘆口氣,走上前去哄著伊恩,「爺爺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伊恩鬆口好不好?以後爸爸和Daddy帶伊恩去看爺爺好不好?……」
就這麼勸了好久,伊恩才不甘不願地鬆開了嘴,抬起頭對奧布里哼唧了兩句轉身邁著四隻小短腿朝屋內跑去,過了一會兒又叼著一個小布袋跑出來立起身撲到奧布里的腿上嗚嗚叫著。
「給爺爺的禮物嗎?」奧布里不明所以地接過伊恩口中叼著的布袋,打開一看倒是愣住了,袋子裡裝著滿滿地肉脯。
奧布里低頭看著等著水汪汪的眼睛望著自己的伊恩,許久才欣慰地笑著彎腰將伊恩抱在了懷裡親了親他的額頭,「我的伊恩真是個好孩子……」
與伊恩嘰嘰咕咕了好一陣才將伊恩教到程馳懷中的奧布里轉過身走到克勞德面前,「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阿馳和伊恩,別忘了,你說以後要來看望我的。」
克勞德看著站在自己眼前與自己等高的父親,注意到了他眼角的細紋,還有那眼中深深的不捨與慈愛,抿了抿嘴,上前摟住奧布里,「爸爸,一路順風,還有,不要擔心,你的願望都會成真的。」
聽到這句話的奧布里愣了一下,隨即摟緊了自己的兒子,在他的背上拍了拍,語氣有些顫抖,「謝謝你,我的兒子……」
一家三口看著一行人車馬隆隆地離開直到再也看不到影子,送走了前來送行的山姆一家還有威爾伯一家,三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程馳環顧了一眼屋子四周,嘆了口氣,「怎麼覺得忽然冷清了許多?」
伊恩也沒精打采地垂著小耳朵小尾巴帶著湯圓上了樓,對傑羅姆喊他出去玩的叫聲充耳不聞。
而克勞德回頭望了一眼窗外奧布里離開的方向,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