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一個巨大的黑影出現在了視線中，跟隨著衛瑾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衛瑾心中苦悶難受，看到了旁邊有東西跟著，也不想理會，但對方給他的壓迫感太強，走出了幾百米，衛瑾平復一下心情，轉頭看向身邊的大傢伙。

　雷修看到衛瑾轉過頭來，也看回去。

　人在脆弱獨處的時候，也許會拒絕同類的靠近，但是對於動物，卻沒有這種奇怪的警戒心。

　若是兩年前的衛瑾，乍然聽到這樣的噩耗，他也許會一時接受不了真相，也許會突然悲從心來抱著莊易大哭一場，也許會做一些失去理智瘋狂的事情，然而在輔魂殿這麼久的歷練，看慣了生死，當聽聞自己父親死亡的消息時，一瞬間的恍惚之後，他居然很快就接受了。

　或許是很久以前，在他九死一生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於是現在明白至親離開之後，只有心裡空蕩蕩的，別的滋味，衛瑾也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了。

　自從二年級之後再也沒有見到衛家的人，父親死的時候他還在浴血戰鬥，他還不知道父親死去的具體時間，如果莊易沒說……他們其實還活在他的心裡吧。

　衛瑾看著雷修，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眶不自覺地就紅了。

　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好像還和父親要求了什麼……魔獸，對，他要求父親給他捉一頭威風的魔獸。

　雷修注意到衛瑾神情的變化，邁開了腳步，走到衛瑾身邊。他作為第一強者，和三大魂殿都有打交道，輔魂殿之首的衛家，自然也經常接觸，不過大多時候，雷修都是直接見衛家長老，偶爾有幾次衛裕豐旁聽，雷修也與衛裕豐相識。

　至於衛瑾，雷修當上第一強者的時候，衛瑾才六歲，胖墩墩的小屁孩一個，但雷修現在還記得，小時候衛瑾見到他的時候，眼中閃亮的光芒。

　變成虎型之後，與莊易一起在博達，而衛瑾則成為莊易的好友，也算見證了他失去記憶那段時光的成長，這種玄妙的感覺，令雷修對衛瑾也不自覺另眼相待起來，再加上衛瑾現在不到二十歲，就成為了八級魂師，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他付出的甚至比莊易還要多。

　不論于情于理，雷修都想關心一下他。

　“難得你肯暫時離開莊易，跟著我。”衛瑾勉強笑了笑，拍拍雷修的脖子，“不枉我以前那麼疼你。”

　雷修由於四肢著地的緣故，身高比衛瑾矮一些，需微微仰頭才能和他對視，衛瑾看著面前這只成年的巨型老虎，輕輕拍著的動作換成了撫摸：“那個時候，你只有這麼點大。”

　衛瑾比劃了一下初見雷修時，雷修貓咪一樣的體型：“飼養員抓著你，捏著你背後的肉，‘嗖’的一下，你就這樣子被拎起來了……”

　雷修：“……”

　衛瑾目光放遠，回憶幾年前的記憶，其實也才過去三年而已，現在回憶起來，像是過了十年那樣，他和雷修說著它小時候的事情，賴在莊易身上要吃奶啊，每天逼著莊易給它去食堂打飯啊，冬天時候掛在莊易的脖子上跟著莊易去上課啊。

　衛瑾似乎看出了雷修眼神中的震驚，低聲道：“本來我對魔獸沒什麼興趣的，找到一頭契合自己的魔獸不容易，萬一像莊易這樣，找來一隻一級的小貓怎麼辦……不過看久了，也覺得有個小動物陪著自己不錯，所以……就一直央求著父親給我捕捉一隻。為了避免莊易的悲劇，我還特意要求要威風的，殺傷力強，符合我禦魂師男人身份的。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好窩囊，想要個東西，都是靠家族，父親雖然經常訓斥我，不過從來不嚴格要求我什麼……”

　衛瑾的語速很慢，他一邊沉浸在回憶裡頭，一邊零散地說著一些話，雷修聽著衛瑾的傾訴，眼神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腦海裡頭不少畫面在腦子裡頭快速地閃過，赫然是他在博達時期的記憶。

　三年前的校園，尚才十六歲的莊易和衛瑾，以及一年級的那些學員老師，還有掛在莊易脖子上的，黑貓一樣的自己。

　晚上黏著莊易一起洗漱，白日一起吃飯，週末的時候，偷偷跑到校外訓練室訓練，然後壞心地抓破莊易的衣服……

　雷修細細品味著那些記憶，一點一點地和衛瑾所說的重疊，然後和他在裂谷深淵以及禦魂殿的那些記憶拼湊起來。

　失去記憶那種茫然的感覺正在漸漸褪去，腦海裡頭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復蘇，他想知道的更多，然而那些空缺的部分，卻像深不見底黑洞，雷修越是探入，就越混亂。

　意識到自己恐怕還需要更多的時間，雷修立刻清醒過來，它看著衛瑾黯然的臉，然後散發出的精神力感應一下，確定位置之後，雷修用爪子拍了衛瑾一下。

　衛瑾低頭，疑惑地看著雷修，雷修二話不說，運用魂力，拉著衛瑾朝左邊的海島狂奔而去。

　四米長老虎奔跑起來，再加上魂力的加持，四周所有的景物都已極快的速度倒退著，最後糊成一團，八級的衛瑾被雷修的魂力脅迫，被迫趕路，這種穿梭在空間裂縫的感覺，幾乎把衛瑾沖的快嘔吐出來。

　好不容易停下來，衛瑾忍著翻湧的胃，咬牙道：“這裡是無人居住的海島，只有一些魔獸住在這裡，你帶我過來幹嘛？”

　雷修沒有搭理衛瑾，自從進入海島之後，他第一時間收斂了自己的魂力級別和精神威壓，待衛瑾臉色稍微緩和了之後，雷修帶著衛瑾朝海島深處走去。

　“那邊是六級以上魔獸棲息的地方，你過去幹嘛，爪子癢了也想收小弟嗎？”被雷修這麼一折騰，內心的悲傷被沖淡了一點，看著雷修胡來，衛瑾忍不住問道。

　雷修看了衛瑾一眼，然後幾個跳躍沖了進去，伴隨著它身體躍至高空，雷電之力散發而出，由於它隱藏了實力，此時在空中肆虐的雷電之力，在海島上的魔獸眼中，只有六級而已。

　一個剛進入六級的魔獸，就敢膽大妄為地挑釁高階魔獸！海島深處被雷修打擾的魔獸頓時怒火中燒，其中一名性格火爆的七級魔獸，第一時間沖了出來。

　衛瑾正茫然地看著雷修的一舉一動，當看到七級魔獸出來的時候，他還以為能瞧見雷修和七級魔獸大戰的場面，正翹首以待呢，結果那七級魔獸在四周瞧一瞧望一望之後，居然無視了半空中那麼明顯的大黑虎，反而將目標鎖定在了衛瑾的身上。

　魔獸和人類之間的仇怨自古結下，異魔入侵之後，西北的魔獸和人類暫時聯合對抗敵手，但輔魂殿卻沒有，這裡被封鎖起來，所有海島上的生命都被困住了，能用的資源就這麼多，人類和魔獸之間的紛亂依舊難以避免。

　為了不使學員在這安逸的假像之中不思進取，實力倒退，因此海藍和輔魂殿有安排學員出海，除此之外，每隔一段時間來挑釁魔獸，與魔獸練手，也是常見的情況。

　如此一來，導致此時七級魔獸一見到衛瑾，立刻想歪了。

　它眼中燃燒著戰意，鼻孔呼出了熾熱的氣息，趁著衛瑾驚訝之極，七級魔獸迅猛地沖上來，朝衛瑾發起了進攻！

　“喂喂喂……”衛瑾大皺眉頭，抬頭看雷修正事不關己地懸浮在半空中，腳踩雷電，看起來好不威風悠哉，衛瑾只好親自動手對付這頭七級魔獸。

　被雷修這麼一攪和，衛瑾難過的心情暫時收拾起來的，但內心的情緒未宣洩，此時這頭魔獸送上門來，衛瑾釋放出魂力，毫不客氣地與其交戰。

　八級對七級，結果毫無懸念。

　看著七級魔獸落荒而逃，衛瑾無奈地看向雷修，正想說什麼，哪知這個時候，雷修再次釋放出魂力，精准地擊中了裡面一頭八級魔獸的屁股！

　遭到了挑釁的八級魔獸嗷嗷叫著沖出來，和上次一樣，它找不到雷修的蹤跡，於是將所有的仇恨都轉到了衛瑾身上。

　對付七級魔獸，衛瑾還能輕鬆取勝，但對戰同級的魔獸，失去了一臂的衛瑾，便有些吃力了。

　不過他此時已經被燃起了戰意，攻擊的強力輸出，魂力釋放的宣洩，專注戰鬥時這種暢快淋漓的感覺，能夠令他短時間的忘卻一切，衛瑾注意力高度集中，與這頭八級魔獸廝殺起來。

　一個小時過去，衛瑾終於將這頭八級魔獸趕跑，然而他才將身上流血的傷口全部用魂力先封住，緊接著又一頭八級魔獸嗷嗷叫著沖出來了！

　衛瑾臉色微變，連續對付兩頭同級的魔獸，對現在的他而言，還是有些吃力了。

　不過這個時刻，衛瑾並不想退縮。

　他看著由遠及近的魔獸，咬牙再次釋放出魂力，投入了戰鬥之中。

　第三場戰鬥，整整花了三個小時。

　期間沒有任何魔獸從海島深處裡頭沖出來，顯然被雷修攔截住了。當八級魔獸逃竄著跑開的時候，衛瑾雖然渾身無力，傷口細細密密地遍佈全身，也不知道究竟傷了多少地方，然而他卻陷入了戰鬥狂熱狀態，衛瑾哈哈一笑：“再來！”

　雖然這三頭魔獸在同級當中，實力都不是同級裡最強的，那兩頭八級魔獸，才剛跨入八級不久，但以衛瑾八級的實力，有這樣的戰績，足以令人側目，也足夠他自豪的了。

　天已經不知不覺黑了，月沉如水，雷修看著渾身是血的衛瑾，它收起了魂力，沒理會衛瑾的話，把衛瑾帶回了輔魂殿之中。

　“不是要我戰個痛快嗎……還不夠！”衛瑾不滿地道，“我還可以繼續再戰，再來個八級魔獸啊！”

　雷修看著衛瑾，沒有任何動作。

　“這樣打到一半算什麼，既然要發洩，就讓我狠狠地戰個夠！”衛瑾瞪著雷修道。

　雷修聞言，一道雷電之力劈過去，衛瑾渾身一麻，整個人打了個激靈，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他轉頭看雷修，雷修安靜地看著他，暗紅色的眼睛在夜色之中猶如透色的紅鑽一樣，倒影著月光，清冷如水，深不可測。

　衛瑾突然覺得這樣的眼神似曾相識，他的腦中，恍惚早晨見到第一強者時，他與雷修對視的那一刻，對方的眼睛。

　就在衛瑾將捕捉到什麼的時候，雷修卻轉身走了。

　衛瑾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看方向，他是朝莊易在的地方走去。

　衛瑾站在原地，四周一片漆黑，仿佛整個天地就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看著自己僅剩下的一隻手，掌心縱橫交錯著傷口，發白的皮肉翻卷著，看起來脆弱而強大，就像記憶裡父親的雙手。

　衛裕豐死的時候，是八級王魂師，而如今，他也達到八級了。

　他想起自己曾經央求父親給自己捕捉魔獸的時候，那時他看著八級的父親，猶如仰望一座高山。

　如今，他也走到了這一步，他……也成為記憶中，父親那樣的強者了。

　衛瑾的手漸漸收緊，猶如握住記憶中親人的手，猶如握緊掌心無形的力量。

　嘴角微微勾起，苦澀的笑容裡摻雜著釋然和透徹，衛瑾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地，朝輔魂殿走去，每走出一步，他的脊背挺得越發筆直。

　做一個像父親那樣的人，生而無畏，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