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章
他鄉遇故知,廖晗當真是又驚又喜。淩梓墨當年離開時,留給他的書籍至今還被他隨身帶在儲物袋中呢,心裡始終記得對方給自己的恩惠。但同時他也有些疑惑,淩梓墨當初在尚陽城的城主宮殿內,還是有名的少年天才,怎麼現在怎麼會跑到梁城成了煉器師?自己現在這個逃亡者的身份,也實在尷尬了些……
余安往前走了幾步,見廖晗站在原地也不動,隨手拉著他的胳膊往前走,絮絮道:“那日回去,我師兄也說你的方法很妙,我試了試,改進後果然由二階升到三階……”
廖晗發現淩梓墨的目光已經朝這邊看了過來,就收斂了臉上的訝色,跟著余安走了過去。
余安笑道:“師兄,我那天碰到的人就是他!……”
和當年那個冷傲認真的少年相比,淩梓墨顯然變化了不少,一雙幽深的金色瞳孔盯著廖晗仔細看了一會,道:“原來是你。”
廖晗朝他微笑了一下,拱了拱手道:“的確好巧。”
他現在臉上雖然做了易容,但是髮型和眸色都沒變,身形這幾年來也幾乎沒變。這個世界黑髮黑眸的人不算多,淩梓墨認出他並不奇怪。
余安好奇道:“廖晗,你認識我趙墨師兄?”
廖晗“嗯”了一聲,心裡了然。果然不叫出淩梓墨的名字是正確的,和他一樣,淩梓墨背井離鄉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必定也有他自己的私人原因。
煉器市場這裡人多口雜,不便說話。廖晗指了指不遠處的酒樓道:“不然,我們去那裡喝上一杯?”
這個酒樓不算大,但是佈置十分清雅整潔,兩人要了一個包間,從窗戶往外能看到下面的煉器市場余安所在的攤位。店小二都是年輕的坤君,很可能是因為淩梓墨的緣故,伺候的尤為殷勤妥帖。
兩人相對而坐,廖晗看淩梓墨始終沉默,便詢問著點了幾個菜,又叫了一壺清酒。
等到房門關閉,廖晗笑道:“墨師兄,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
雖然淩梓墨算是第一個教導他修行的老師,但也許對方比他年紀小的緣故,廖晗並不覺得面對他有壓力,就像見到一個老朋友那般輕鬆自在,兩年沒見心裡也並無隔閡。想想當初跟著一群熊孩子一起學習挨板子的日子,他甚至有點懷念。
淩梓墨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淺笑,神色十分溫和:“是好巧。”
他沒有追問廖晗作為一個已嫁人的坤君出現在這裡的原因,而是直接問他如今在誰的門下學習。
廖晗沒有隱瞞,告訴他自己並未投靠在當地任何一個門派下,而是跟著一名叫做玄子的前輩學習煉器之術。
淩梓墨眼睛微微眯起,道:“玄子?煉器界倒是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廖晗看著他微微蹙眉的樣子,心裡突然升騰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發現玄子和淩梓墨除了冷峻的氣質有幾分相似,眉眼和臉廓似乎也有三四分相像。只是淩梓墨年齡小,臉廓稍顯圓潤,氣質也沒有玄子那般成熟內斂,兩人的發色和眸色也截然不同。
淩梓墨道:“你身邊帶的有自己的煉器作品的話,可以讓我看看嗎?”
廖晗便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最新煉製的防禦法器遞過去,淩梓墨仔細審視一番,道:“融合的手法很熟練,兩種能量石融合的也很好……看來你這位師父教導的很好手。”
他離開的時候廖晗還沒接觸煉器,兩年的時間廖晗能做到現在的程度,除了自身的悟性,和師父的指點的確也是分不開的。
廖晗帶著幾分欽佩和崇敬道:“他的確是一位了不起的煉器師。”
小二推門將酒菜送了進來,兩人都不是擅長應酬的人,便隨意交流了些煉器上的東西,居然也沒有冷場。
聊了一會,淩梓墨突然站起來關上了窗戶,看似不經意道:“我可以看看你臉上的面具嗎?”
廖晗一愣,這個要求其實稍顯突兀了些。不過兩人是故人,彼此的相貌都是熟悉的,他也沒多想,小心從臉上撕下面具遞給淩梓墨。
淩梓墨看著那張熟悉又似乎帶著陌生的面容,不覺恍了下神。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嘴唇緊緊抿成一線,將那張面具握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查看著。
廖晗奇怪道:“墨師兄,可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淩梓墨把那張面具還給他,用酒水仔細沖洗了手指,拿著手絹一邊擦拭著一邊道:“我之前見過一次這種人皮所制的面具,的確是十分逼真,每張價值千金——只是製作的時候需要把活人的面皮揭下來以保證色澤,稍顯殘忍了些。”
廖晗正要往臉上帶,聽這話登時渾身一寒,無論如何是帶不下去了,便隨手將它丟進儲物袋中。想起這段時間總是頂著這東西轉來轉去的,他覺得臉上都是癢癢的。他見得死屍數不勝數,自然不是懼怕,就是心理性厭惡。
淩梓墨若無其事道:“看來給你面具的人沒有說過吧?”
廖晗強笑著點了下頭,他自己是接受不了這種重口味的東西。看得出玄子江湖經驗很多,又醉心煉器,估計在他看來這面具的材料是什麼並不重要吧?……
想到這裡,他勉強維持了表面的平靜,心不在焉地又和淩梓墨聊了一陣便準備告辭了。
淩梓墨從儲物袋裡拿了張戴面紗的斗笠遞過去,道:“怕麻煩的話,你先帶這個回去吧。”
廖晗有些尷尬地接住了,道:“多謝墨師兄。”他心裡暗道淩梓墨細心,這張臉的確是容易惹禍。
淩梓墨點點頭道:“我每逢十會來這個集市,你若有什麼問題,便來這裡找我吧。”
兩人一起下了樓,廖晗存著心事,拱手告別後便匆匆離開了。
淩梓墨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剛才他關下窗戶時,用檢測法器檢查了一下,發現廖晗身上的確有細微的反應——也就是說,廖晗身上被人下的有用以監測行動的隱性微型法器。
他喃喃在心裡重複著廖晗剛才說過的那個名字:玄子。
如果把名字反過來的話……
快速返回剛才和廖晗坐的那個包廂,淩梓墨將一個幻影石拿了出來。那個斗笠上,他下的有和對方相似的用以查探情況的投影法器。他平時並不屑用這些宵小手段,但是這次,如果這是他要尋找的那個人……
想到這裡,淩梓墨用力握了握拳頭,眼中閃現出一絲冷銳而堅定的鋒芒。
廖晗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水反復清洗了面部。他對著鏡子仔細看了看,發現面部肌膚仍是潔白如玉,除了因為洗的太用力的緣故泛起些桃花色,似乎並沒有其他的不良反應。他是寧願天天動手易容,也不想帶那膈應人的玩意了。
此時的玄子剛從莫藥真人那裡出來,這幾天試藥有了明顯的進展,他十分高興,那段時間便沒有檢測廖晗的動向。他在廖晗的儲物袋內還放置了一個同心環,另外一個環他帶在身上,如果廖晗出了危險,這個環會及時地發出警報。
到了晚上,廖晗聽見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知道是玄子回來了,就走了出去。
玄子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並不怎麼在意他是否帶了面具,只是囑咐道:“我吃過飯了,明天起就要忙了,你今日好好休息好。”
廖晗遲疑道:“師兄,那個面具……是人皮做的?”
玄子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道:“哦,是麼?當年在一位江湖奇人那裡買的,有人說什麼了嗎?你在意的話就別帶了。”
廖晗搖了搖頭,道:“不是,我發現材質有點奇怪……就是帶著有些不習慣,師兄,那你早點休息。”
玄子若有所思地走回房間,輕輕敲擊著桌子深思著。顯然,這個徒弟有個致命的弱點——太過心軟了。他不由想起廖晗的前夫君——尚陽城的那個二少爺,若是他的心性,加上廖晗在煉器方面的才能,才稱得上是無懈可擊的傳人。
他輕笑了一聲,不過廖晗這樣的性子也自有好處。
不知怎地,廖晗晚上睡得極其不踏實。
離開尚陽城這麼久,他第一次夢見了熊孩子。
似乎在一個黑乎乎的山洞中,他茫然地走了很久,怎麼都走不到頭。即使將精神力凝集在眼睛上,看見的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色。
突然,他聽見一個略顯粗啞的熟悉聲音在他身後低聲說了幾句含糊不清的話。黎音似乎受了極重的傷,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的,那聲音簡直讓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他正仔細聽著,一個熟悉的身軀猛地從身後抱緊他,冰冷徹骨到了極點,大滴大滴的粘稠、帶著腥味的溫熱液體滴落在他的脖子上,背上……
廖晗猛地睜開眼睛,坐起來大口喘著氣,眼神一片恍惚。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類似的噩夢了,在末世開始後的第一年,他失去了父母,過著寢食難安朝不保夕的生活,幾乎沒有睡過一次安心的覺,常常噩夢連連。後來,他被一個異能隊救了,到了安全區後,慢慢恢復了堅強和開朗,那些噩夢也沒再上門過。
現在這個奇怪的夢,廖晗也不知道意味著什麼。他心裡覺得很奇怪,怎麼會突然夢見熊孩子,明明日常生活中幾乎都沒想起過他……
想到這裡,廖晗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怎麼突然有了一種類似於軟弱的情緒?或許是今天見了故人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