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
一陣冷風吹過,沈奚靖渾身一抖,馬上就叫李柏葉:「柏葉,快去叫人!」
他說完,逕直跑到陳歲門前,使勁敲門:「陳叔,快醒醒,主子出事了。」
陳歲是反應最快的,幾乎在他話音剛落下時便一把拉開房門,逕直往二樓跑去。
王青與其他幾人都醒了,他們披上外衣,都想跟著上二層。
一時間朝辭閣亂成一團。
陳歲眉頭一皺,站在二層罵道:「都幹什麼不安生,柏葉,你拿夜牌去太醫所叫太醫,記住要李明李太醫,今日他當值。」
他說完,麻利地從從內衫腰間拽下一塊玉珮,扔給沈奚靖:「安樂,你認得路,去錦梁宮通傳,就說周太淑人急症,他們認得那牌子。」
陳歲吩咐完這兩件事,點了王青上樓伺候,吩咐榆葉與雲秀山準備熱水等,在樓下候著。
沈奚靖握著那塊溫熱的玉珮,看了雲秀山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腰帶,轉身就往門外跑。
他的意思,是讓雲秀山盡可能把之前的東西都放身上。
如果周太淑人出了事,他們很可能跟著遭殃。
沈奚靖不是不關心周榮軒的身體,他也不是冷漠無情,他只是想要跟雲秀山一起活下去,這並沒有什麼錯。
他只能在心裡祈禱,周榮軒只是急症,並無大礙。
沈奚靖幾乎和李柏葉一前一後跑出朝辭閣,太醫所在外宮,這時候已經宵禁,柏葉需要用拿著夜牌方可通行。
而沈奚靖手裡那個玉牌則所有宮所主位都有,有了這塊牌子,可以驚動皇帝,帝君出面。
雖然周太淑人並不是主位,但以他與皇帝的情分,能有也不為過。
他和李柏葉在漆黑的宮後小路裡拚命地跑著,他的頭髮散開了,那條灰色的髮帶遺落在黑暗中,沈奚靖來不及尋找。
他們很幸運,一路上都沒碰到巡夜宮人,李柏葉與他在岔口處分開,他往外宮而去,沈奚靖則去錦梁宮。
涼風習習的夜裡,當他跑到錦梁宮時已經滿頭大汗,他顧不上別的,直接去拍錦梁宮的宮門。
空洞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裡響起,驚起一陣狗吠。
這日值夜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宮人,沈奚靖不認識他,只能拿出那塊冰涼的玉牌給那宮人看。
在通常情況下,無論宮裡出了多大事,很少有人會用這玉牌驚動已經安置的皇帝帝君,但周榮軒情況太特殊,陳歲十分清楚他在皇帝心裡的低位,如果周榮軒真出了事情,他們驚動了皇帝還好,如果沒有,那他們大大小小八個人就都別想再出宮見家人。
睿帝穆琛登基不過四載余,這偌大的永安宮裡,除了幾位太侍哪裡還有別的主子,因此,這四年來,這塊玉牌子值夜的宮人是從來都沒見過。
冷不丁沈奚靖拿給他看,他還沒反應過來,依舊半開著側門,不讓沈奚靖進去。
沈奚靖急的滿頭大汗,只得大聲喊起來:「我是朝辭閣宮人,周主子出了事,我手裡的是玉夜牌,你快帶我進去求見蒼總管。」
叫沈奚靖這麼一嚇唬,那宮人也清醒過來,這才想起玉牌的用處,趕忙讓了沈奚靖進去,正想回頭叫沈奚靖等他鎖好宮門,卻沒想著他一溜風跑了進去。
錦梁宮他生活了三年,雖然幾個月沒來,卻還記得清楚。
沈奚靖這幾年算是慢慢養了回來,腳程比以前快得多,沒多時就跑到蒼年的住所門口,上去就直接拍門:「蒼總管,我是安樂,朝辭閣出了事,您醒醒,快帶我去稟報皇上。」
幸好,今日不是蒼年值夜,他也一向機警,幾乎聽到沈奚靖跑過來的腳步時便醒了,他認得沈奚靖的聲音,因此直接披上外衣開門出來,劈頭蓋臉便問:「出了什麼事。」
他們嘴上說著話,腳下卻不停,直帶著沈奚靖進了錦梁殿。
正在門口值夜的宮人還是原來那些人,都認得沈奚靖,此時三更半夜突然在錦梁宮裡見到他,一時間都有些發愣,蒼年和沈奚靖卻無暇顧忌旁人,沈奚靖快步跑在蒼年身後,給他小聲說起朝辭閣的情況:「就在剛剛,二層值夜的楚哥說,主子吐血了,請太醫的宮人跟我一起出來,這會兒約莫能到太醫院。」
沈奚靖腦子十分清醒,此刻答的全在點上,蒼年回頭看他一眼,說:「周主子今日都吃了些什麼。」
要說周榮軒每日的吃食都差不多,他是個很念舊的人,喜歡吃的東西從來不怎麼變,日日吃也不厭煩,今日的菜色有八成都與前兩日相似,只在細節上做了調整。
沈奚靖雖然從來沒有伺候過主子吃飯,但他總是給王青打下手布菜熱飯,對每道菜都很清楚,因此語速十分快地把周榮軒的早晚兩頓飯菜名都念了出來。
然後他又頓了頓:「下午馮太侍人過來,主子吃了他宮裡人做的點心,晚上有一道菊花鱸魚和一道蟹肉粥是這幾日未曾用過的,就這些。」
他們說話的功夫,蒼年已經領著沈奚靖來到西配殿,這個時辰皇帝肯定已經歇下,外堂屋值夜的兩位宮人有一位沈奚靖很熟,是李暮春。
大宮人就是大宮人,他見了沈奚靖臉上連驚訝的表情都無,直接問蒼年:「蒼哥,出什麼事,可要擾聖上安眠?」
蒼年點點頭,小聲說:「準備常服,快。」
見蒼年沒有讓他進去通報,而是準備衣物,李暮春臉上這才閃出詫異,但他又看了沈奚靖一眼,馬上便明白過來,登時白了臉,趕忙去被皇帝常服。
蒼年也不客氣,直接拉著沈奚靖的手進了皇帝寢宮。
他們一直穿過三個堂屋,才來到皇帝穆琛平日休息的地方。
方安岑這會兒正靠坐在寢殿外間的矮榻上淺眠,冷不丁被蒼年驚醒,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蒼年冷著臉說:「去,準備熱水,告訴暮春,再多備條薄披風,讓小赤去叫多福起來候著。」
他說話一向簡潔有力,幾條命令清晰明瞭,方安岑一句廢話都沒講,閃身出了內室。
蒼年正要稟報,卻聽一把略有些沙啞的嗓音說:「阿年,出了什麼事?進來講。」
穆琛醒了。
這些年,他晚上越發淺眠,幾乎一有動靜就能醒來。
要是平常時候,進寢殿之前,蒼年定會給沈奚靖一番交代,可是今日卻很特殊,蒼年顧不上別的,直接拉著沈奚靖推門而入。
穆琛這間寢殿,大而空曠,巨大的龍床竟也顯得玲瓏別緻,寢殿四角低垂的宮燈昏昏黃黃,龍床上的床幔沉沉垂著,看不到後面一絲一毫。
沈奚靖一進去,二話不說,逕直跪到地上,對著龍床磕了三個響頭。
驚擾聖駕,是大不敬。
不管穆琛能不能看見,他都要先給皇帝請安。
穆琛聽到沈奚靖磕頭的聲音,淡淡問:「還有誰。」
進了裡屋,蒼年就逕自準備茶水,沈奚靖聽了穆琛詢問,不敢回答,抬頭看蒼年。
蒼年沒吭聲,對他比了個口型,說:「講實話。」
屋裡有些悶,沈奚靖感覺額頭上的汗流到眼睛裡,有些沙癢。
「回皇上話,奴才沈安樂,朝辭閣宮人。」沈奚靖回答,盡量讓自己說得快速清晰。
床幔還是遮著,沈奚靖聽穆琛又問:「何事?」
不知怎麼的,沈奚靖竟然從穆琛的聲音裡聽到一絲不安,他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字一句說:「回皇上話,今日是奴才值夜,子時聽太淑人寢殿值夜宮人叫說太淑人吐血,陳管事便著奴才拿著玉夜牌給皇上通傳,另有一位宮人已經去外宮請太醫。」
沈奚靖說完,繼續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穆琛命令又到:「蒼年,朕要起夜,迅速安排,安樂,你且把事情詳細說來。」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外面已經聽到杜多福的通報聲,衣服鞋襪洗漱用具已經全部都準備好,就等皇帝起來。
蒼年自去拉開床幔,就在這時,沈奚靖抬頭看了他一眼。
少年天子穿著雲錦內衫,坐在諾大的床上,藏藍色的錦被掀開一角,露出他大半個身子。
穆琛一張英俊的臉龐蒼白僵硬,他定定垂目看著雙手,沒有其他表情。
但沈奚靖卻能從他緊緊抿著的唇角,感受出他的不安與緊張。
就像他當年被哥哥們領著,看著父親們被禁衛軍抓走時一樣,彷徨、不安、害怕、難過,所有的感情交織在一起,讓人崩潰與麻木。
「皇上,太醫那邊應比奴才這邊快些,太淑人身體一向康健,您且安心。」沈奚靖跪在地上說。
一眾管事大宮人都在伺候穆琛穿衣洗漱,只有沈奚靖跪在地上,定定看著他。
這可能是沈奚靖這輩子做的最大膽的一件事。
穆琛的目光,慢慢落到沈奚靖的臉上。
雖然三年裡穆琛見過沈奚靖很多次,但這一次,是他們第一次目光交匯。
屋裡的宮人們都在忙碌,只有他們兩個,一個站一個跪,遙遙看著彼此。
好半響,穆琛才開口:「找的哪位太醫。」
沈奚靖半彎下腰,與他目光錯開,答:「陳管事叮囑,是李明李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