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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第40章
39、第三十九章 ...

  這便來了,沈奚靖心裡一凜,頓時全神貫注起來。

  他要聽好邊樓楠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

  邊樓南扶起他,讓他坐桌旁的高背椅上,這才開口:「幾年前,太帝君丟了樣東西,想讓沈主子幫忙找回來。」

  沈奚靖只淺淺坐了小半椅子,他背挺得很直,但一直低著頭看膝蓋,露出來的半張側臉,似乎帶著笑,但又看不真切。

  邊樓楠邊說邊打量他,見他沒有並無驚訝或是害怕樣子,便回頭看柳華然。

  柳華然吃著茶,輕輕收了收下頜。

  「那是一塊帕子,太帝君也不記得長什麼樣子,你若在今上那瞧見花樣好看的,拿來給太帝君便是,你且曉得。」邊樓南說。

  他一不說帕子的紋樣,二不說為何找那帕子,只能證明一點。

  那東西對柳華然很重要,重要到他不惜找來一個又一個宮侍給皇帝,重要到他連沈奚靖這樣的落魄世家子弟也想要利用。

  可是,他怎麼不想想,沈奚靖到底姓沈。

  邊樓南說完話好半天,也不見沈奚靖反應,只得又去看柳華然。

  柳華然臉慢慢冷下來,他盯著沈奚靖仔細看了看,淺淺說了一句:「你表哥也長得不錯。」

  沈奚靖臉色刷的白了,他突然覺得柳華然很恐怖。

  這宮裡發生的一切,除了皇帝所在,其餘都在他眼裡。

  他每天緊緊盯著這個他掌控多年的內宮,就算從帝君變為太帝君,他也絲毫不想放掉手裡的權利。

  他已經習慣於注視著這裡的一切。

  可是,有什麼事情,卻在他眼皮底下發生,就是這樣一個漏洞,讓小皇帝手裡拿到了他本不應該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他不想告訴任何人的,極為隱蔽的秘密。

  沈奚靖一瞬間就想明白這一點,柳華然都豁開面子來威脅他,那正說明他非常有用。

  冷靜下來,抬頭看向柳華然。

  這大梁最尊貴的男人,他歷三朝,握有實權,他總是優雅地、高貴地看著他人,就像現在看沈奚靖一樣。

  沈奚靖從椅子上站起,他以晚輩禮向柳華然行禮,開口道:「奚靖定不負所命。」

  柳華然定定看著他,他也回視柳華然。

  他們這樣對視良久,久到沈奚靖就要支撐不住時,柳華然先別開了目光:「你省的就好,只要吾在這慈壽宮一日,便不會虧待你。」

  沈奚靖笑笑,答:「奚靖謝過太帝君。」

  邊樓南把沈奚靖送出正殿,站在門口看他,對他說:「今時今日,已經抬舉你了,你好自為之。」

  沈奚靖衝他道謝,轉身離開。

  邊樓南回到配殿,柳華然還坐在那裡,屋裡陽光很足,但柳華然卻並不顯高興樣子。

  他輕手輕腳走到柳華然背後,輕輕給他錘起背來。

  「主子,奴才並不覺得沈奚靖靠得住。」邊樓南說。

  柳華然冷笑:「這些人,都靠不住,可是,也只能靠他們。」

  邊樓南沉默不語,那樣東西對於柳華然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因為就連他,也不知邊樓南到底要的是什麼。

  他只知道是個帕子,但那帕子到底何料何色,到底有什紋樣,到底藏了什麼秘密,他一概不知,他也聰明地從來不問。

  邊樓南踟躕片刻,又問:「他從前畢竟是朝辭閣的人,您不怕他把事情說與皇帝聽?」

  他這問題似乎問得有些傻,柳華然笑起來,說:「你以為皇上不知道?他可比他父親聰明多了,要不然你以為,為何皇上的兒子都死了,廢帝獨沒殺他?」

  說到這裡,柳華然心情似乎又好了起來,他修長潔白的手指在桌上拍打著不知名的曲兒,他拍了一會兒,又拿了一把花生,慢慢捏著吃。

  邊樓南覺得臉上冒出些汗來,柳華然這句話顯然不適合他聽,雖然在所有人眼裡他是柳華然的心腹,他也確實是,但這幾十年來,他也從來都看不清柳華然這個人。

  柳華然似乎興致上來,他回頭瞥了一眼邊樓南,道:「他告不告訴皇帝不打緊,皇帝知不知道也不打緊,沈奚靖他只要知道,他表哥還在宮裡,就夠了。」

  他這一說,邊樓南便想起雲秀山,他今年似乎已經十九,再過五年,便要出宮了。

  想到這裡,他又有些擔憂,問:「可主子,若雲秀山到日子出宮了,那怎麼辦?」

  柳華然捏著花生的手絲毫沒有停頓,他只是淡淡說:「等到那時候,會有更合適的人。」

  他沒說更合適的人代替雲秀山,還是代替沈奚靖,但邊樓南卻明白了柳華然的意思。

  在這宮裡,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至少在柳華然眼裡這樣看。

  邊樓南沉默了,他認真給柳華然錘著背,不再說話。

  他要不是有時候傻一點,會問一些愚蠢的問題,他也許會是下一個被替代的人。

  沈奚靖回到屋子,張叔正等他,他不過而立年紀,因做的教習,所以看起來極有書卷氣。

  「回來了,太帝君說了沈主子是何位份麼?」他對沈奚靖笑著,雖然他長相普通,但一雙眼睛卻很有靈氣。

  沈奚靖有些詫異,稍後便釋然了,在這宮裡,誰沒點本事呢。

  「太帝君只說明日旨意才會下來。」他說著,臉上卻露出疑惑的表情。

  張叔請他坐下,又打了一塊溫熱的手巾給他擦臉,才說:「沈主子,這宮裡的宮侍們,我可都是見過的,在奴才看來,皇上定不會拒絕太帝君。沈主子不妨與我打個賭。」

  在認識的這大半月來,他一直對沈奚靖有些嚴厲與疏遠,沈奚靖知道明日旨意下來,他便要回宮人所去,想必正因如此,他此刻顯得更和藹可親些。

  「哦?打什麼賭?」沈奚靖問他。

  張一哲顯得有些高興,他說:「我們就來賭,沈主子你份位是如何,怎樣?」

  這還能賭麼?沈奚靖有些好奇,在他看來,他將會有什麼份位,全憑皇帝一人做主,難道張一哲真的這樣神通廣大,連今上的心思也能猜到。

  這樣一想,沈奚靖更好奇起來,他問:「那依你說,我的份位會如何?」

  張一哲神秘一笑,說:「我們不如來說賭約吧。」

  「這也可以,但我錢不多,你可別賭太大了。」

  「自然不會,」張一哲說,「我們就賭一兩銀子,如何?」

  一兩銀子對於做了大宮人的沈奚靖來講並不算很多,但也不少,他想了想,便答應了。

  張一哲與他口頭定了賭約,這才說:「沈主子,你先想想,如今宮裡的主子們位份都是如何?」

  沈奚靖聽他的話,認真想了起來。

  在這內宮之中,有時候能不能爬到更高的位置,誰也說不準。

  在去年入宮的那些宮侍們裡,已經不是蘇容清一人獨大的局面了,年節時皇帝給他們漲了位份,從七品淑人蘇容清與八品采人謝燕其已經升到七品淑人,八品采人宋瑞與從八品采人路松言升到從七品淑人,其餘還有兩位從八品采人未得機會侍於安延殿,如五年後依舊不能侍寢,便會被放出宮去。

  剩下幾位似乎因不得聖緣,皆留在原位,並未隨著高昇。

  這樣一來,宮裡便有七品淑人兩位,從七品淑人兩位,餘下皆是采人。

  沈奚靖宮人出身,他料想自己的份位不會好到哪裡去,便猜:「我估計,是從八品采人?」

  其實對於宮人出身的沈奚靖來講,他能猜到采人這個位階,也是因柳華然說不會「虧待」他,之前那四位宮人,可是至今仍舊住在清心所裡,隨著高位宮侍的入宮,他們已經被安延殿遺忘。

  他能講到從八品采人,已經下了很大的勇氣。

  但張一哲還是笑著搖了搖頭,他見沈奚靖有些不解,便說:「我猜你份位,應是從七品淑人,沈主子,你要不要與我賭。」

  他這猜測太不靠譜,就連蘇容清剛入宮時,也不過是從七品淑人,雖然對於以前的沈奚靖來講,四安總督比敬忠公差了很遠,但眼下他卻比沈奚靖強了不知多少,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與蘇容清博個相同的位份。

  這樣想著,他便點頭同意張一哲的賭約,明日沈奚靖便要搬離慈壽宮,他雖然對這裡並不留戀,但卻還是有些離別情緒,晚上用過晚膳,他特地跑韓之琴屋裡看他。

  韓之琴正在屋裡看書,見沈奚靖來了,忙把他拉屋裡來。

  沈奚靖不擅縫補,他自己做的那些東西也沒臉拿出來見人,這會兒要離開,便從箱子裡翻找出一個以前周榮軒賞的雜錦手兜,雖然樣子不是頂好看,但到底實用,他從袖裡掏出手兜,遞給韓之琴:「韓哥,我不日便要離開,感念你這一年的照顧,奚靖沒什麼值錢物件,只有這個是早先主子賞的,好用得很,你別嫌棄。」

  他平時話不多,這一進來就說這麼一長串,倒把韓之琴說愣住了。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忙拉沈奚靖坐下,面上已經有些沉重:「我以前說那話本就是玩笑,沒想轉眼便成真,韓哥也不說那些虛偽的話,你且自己照顧好自己,咱們雖然相識日子尚淺,但你我脾性相合,又頗有緣分,韓哥一個管事,沒多大本事,但你以後有了事,用得到韓哥的地方記得說話,韓哥一定給你盡力。」

  沈奚靖是沒想到韓之琴會說這話,他不過是來感謝韓之琴這一年來對他的照顧,尤其柳華然生辰那日的事情,更是全靠韓之琴他才過了那道坎。

  雖然兩人認識時日不長,交情也並不深,但卻頗投緣,韓之琴這話說出來,就表示他實在把沈奚靖當做朋友,沈奚靖心裡記下這情分。

  他來時已經有些晚了,因此匆匆與韓之琴說了會兒話,便回了屋子。

  屋裡張一哲正幫他溫水,沈奚靖不知其他教習管事如何做得,但這位對他卻很細緻妥帖,雖然嚴厲,但平時卻會照顧他生活,沈奚靖看著他的身影,竟有些想念父親與爹爹們,他坐在床邊,問張一哲:「張叔,如果將來,我能坐到高位,你要不要來我宮裡做總管?」

  張一哲回頭看他,臉上露出笑容:「好,張叔等那天早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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