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周目(6)
藍佑晴覺得自己得了焦慮症,自從重生回來,她就一直有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嚴重,怕死,怕被抓。
她一直用逃出鍾世彥的逮捕范圍,焦慮就會不治而愈來安慰自己。但現在,她覺得好像病的更嚴重了,而加速自己病症的就是宋靖睿。
佑晴靠著車壁,低頭扶著額頭,有氣無力的問道:“你還記得咱們是怎麼約定的了嗎?”
那是他們在路上斷斷續續商量好要遵守的約定,比如無論飯菜多難吃都要吃,晚上睡覺要老實之類的。
靖睿知她在埋怨自己剛才的行為,哼笑道:“記得,但是我不記得有受了欺負也要忍氣吞聲這條。”
“不是忍氣吞聲。”佑晴仰頭望著車廂的棚頂,雙眼發直:“那人就是嘴上說說而已,那種在隨處可見的二流子,就是過過嘴癮,咱們不理他走了就行了。你把他弄瞎了,不是給自己惹麻煩嗎?!”
靖睿一扭頭,不聽她廢話:“惹麻煩,麻煩在哪兒呢?咱們一會就要永遠離開這裡了。”
“那定居下來了呢?假如咱們在盤禮鎮住下來了,結果又遇到不三不四的人來找麻煩,你也要這樣做嗎?不行了,你不是藩王了,傷害別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佑晴扯了扯自己一身布衣:“咱們不是都放棄身份了麼,一介平民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靖睿冷冷的瞥她一眼:“我不想去盤禮鎮了,我去找個山頭做山大王,你做壓寨夫人,省得受了氣得忍著。”
“……”她仍舊耐心的和他講道理:“定居後,關起門來好生過日子,就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氣受了。今天的事,主要因為我和順恩看著像戲子,沒幾個人敢當街調戲婦女,但戲子被輕薄了,沒地講理,那人才敢那樣對我們。當時順恩坐在別的桌,那人見他是一人,如果他和咱們坐在一起,就沒今天這等事了,你不能把偶然發生的事情,當做以後每天都會發生的事去想。”
靖睿聽她巴拉巴拉說了一堆,只覺得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不耐煩的道:“行了,真囉嗦,閉嘴!”
她真想用他對待那個流氓那樣對待他。
“你的胳膊覺得怎麼樣了?好點了麼?等咱們出了邊鳳州,找個大夫再給你看看。”逃亡路上的營養跟不上,對養傷極不利,也不知他能恢復到什麼程度。
“胳膊沒好,也不影響爺扎瞎二流子眼睛,給你惹麻煩。”說完,朝佑晴露出‘溫暖’的笑容。
說話太噎人了。佑晴默默的抿了抿嘴,道:“嗯,你說對,不影響,不影響就好。”頭扭到一旁,不和他對視。
到了邊鳳州城外,有兩個選擇,一是進城小住一晚後,第二天繼續走陸路。第二個就是尋個船家走水路,一路南下。兩人稍微商量了一下,就做了決定,選擇水路,就算剛才那男人說的話是假的,他們也寧可信其有了。因為一旦入城後,倘若叛軍打來,知府下令關閉城門,城內的人根本無法走脫,統統成了甕中之鱉。
走水路的話,縱然危險點,大不了棄船上岸,爬山也有一線生計。
夜長夢多,事不宜遲,三人棄了馬車,到碼頭找船家帶他們南下。
江邊的風很大,吹的佑晴鬢角的碎發不停的劃著臉頰,她便用小指勾著碎發掖到了耳後,然後繼續盯著那一個個簡陋的船塢看。這些漁民平日裡打漁,若是遇到想過渡江的船客,就會臨時接下生意,賺錢額外的小錢補貼生活。
漁民多數是賤民,官府規定他們不許上岸買屋定居,子女不許參加科舉,一輩子只能靠著捕魚為生。他們不需要體面的外表,所以佑晴一個個望過去,只覺得這幾個船家,各個面目猙獰,不懷好意。好比選擇了坐黑車,怎麼瞧對方都不像好人。
這時就見江面上遠遠撐來一個船塢,在岸邊摳腳的一個大漢,便站起來,朝那船揮手:“何四哥,何四哥,這有人想要過江——”喊完了,對佑晴道:“我們這還接遠渡生意的只有何四哥了。我們都不接遠路的活兒,等他來了,你問問他吧。”然後繼續坐在船舷邊摳腳。
原來只有一家接遠渡的活,這回好了,也不用再犯愁做選擇了。待那船靠近了,佑晴見這位何四哥生的黑壯,布衫大敞,胸口露著一撮黑黑的護心毛,好在他的船和他生的一樣結實,看大小能夠裝下他們三人。
這時宋靖睿直接便問:“十兩銀子送我們出溪京府,這活兒你接嗎?”
何四哥上下打量這三人,見各個生的面若傅粉,一個賽一個的俊俏,不禁嘿嘿一笑,手背一撮鼻子,對船塢內喊道:“三哥,有人要遠渡,這活咱們接嗎?”
這時打船塢內又鑽出一個黑臉漢字來,和何四哥長的極像,只是略瘦些,他也掃了眼三人,然後道:“船上的淡水夠應付的了。叫他們上來吧。”說完,縮回了船塢內。
靖睿雖打著夾板,一直胳膊不能動,但平衡能力極好,踩著踏板一躍就上了船,順恩處處想著娘娘,到了船上,伸出手來接她,她便搭著順恩的手,搖搖晃晃的也上了船。
不知是不是佑晴太敏感了,她總覺得船內的氣氛不大對,實在是過於壓抑。兩個黑臉的漢子悶聲撐船,看著兩岸的樹木越發蔥翠,漸漸的寬敞的江面上,只有他們一艘孤舟,佑晴擔心的想,這要是發生什麼事,他們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她見宋靖睿靠著船舷,左手撐著下巴,一臉的郁悶相,便把包袱抱到胸前,默默的靠過去,低聲道:“靖睿,你說他們怎麼不說話?”
宋靖睿搭了她一眼,在她耳畔笑道:“或許在盤算打劫咱們呢。”
佑晴一咧嘴:“你別嚇我!”
他冷笑一聲:“就許你做能夠預知未來的夢境,不許我一語成讖?”
佑晴記得穿越前在報紙上看到的社會新聞,什麼女子坐黑車被劫財劫色了,什麼黑車司機平日拉活,偶爾見拉的旅客是弱者就搶一票之類的。
他們三人。兩個娘娘腔,一個看來有點用的爺們還受傷了,怎麼看怎麼都沒法抵抗過這倆船家,佑晴開始後悔坐上這黑船了。
這時就聽那何四哥問宋靖睿:“小相公這胳膊是怎麼弄傷的?”
靖睿道:“不慎跌傷。”
何四哥便笑道:“都說你們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還真不假啊,走個路都能摔著!”靖睿也跟著笑了笑,繼續看江邊風景。
“你們要過溪京府,怎麼不走陸路,非要走水路,這水路可不比陸路,變數更多,更危險。”這時何三自船塢出來,如此說道。
靖睿面無表情的道:“我們趕時間。”
何四和何三互相睇了個眼色:“趕時間就得加銀子,十兩還不夠我和兄弟買酒喝的,你們想過江怎麼著也得四十兩。”
佑晴按下要爭辯的順恩,冷靜的道:“好,沒問題,到岸了就給你們。”
何四往江裡啐了一口吐沫,嬉皮笑臉的道:“你們出手挺大方啊,不管是十兩還是四十兩,眉頭都不眨一下。老子怎麼瞧你們不像是好人,錢財來路不正呢?”
靖睿還是那副撐下巴的樣子:“正好,我看你們也不像好人。”
何四一怔,遂即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老子就看你們三人不像是正路來的好人,這個小矮子,老子怎麼覺得是個娘們,莫不是你這小白臉勾搭了哪家的小妾私奔?這胳膊是叫人家給打斷的?”
靖睿十分肯定吐出兩個字:“不是。”
佑晴快瘋了,心道宋靖睿啊宋靖睿,該發怒時候你不發怒,人家就差說出打劫兩個字了,你竟還十分冷靜的和他對話,到底怎麼想的?!
何三沒他弟弟的耐心,直接抄了一把漁叉出來,朝藍佑晴道:“老子看你就是哪家的逃妾,裹了主人的不義之財,痛快交給我們兄弟。”
佑晴見宋靖睿沒動作,哭喪著臉把包袱摘下來,道:“銀子可以給你,但路引留給我們行嗎?”她說完,就見何四和何三兩兄弟相視一笑,滿是嘲諷的看向她。
她明白了,他們在笑她愚蠢,居然還以為能平安保命。
“拿來!”何三一把扯過藍佑晴的包袱,剛扒拉一條縫隙,就看到了裡面銀光閃閃的錠子,挖到寶一般的對他兄弟喜道:“有錢,有錢!都他娘的是真金白銀。”
何四摸著下巴朝宋靖睿哼笑道:“你不僅勾搭了人家的小妾,還裹人家的銀子,你小子也太不地道了。”說完了,抬手硬拽了靖睿身上的包袱,發現裡面的也是真金白銀,不禁驚愕:“你們到底是做什麼的?怎麼有這麼多錢?”
佑晴嚇的心髒不停的跳,求道:“銀子都給你們,你們靠岸放了我們吧,我們不會報官的。”何四呸了一口:“當我們傻嗎?你們當然不會報官,你們就是逃犯。所以……哼哼,殺了你們,也不會有人找。不過你別擔心,你得留下來給我們解解饞。”說著,舔著嘴唇朝佑晴嘿嘿淫-笑。
何三見宋靖睿仍舊沒什麼表情,當他嚇傻了,不禁呸道:“孬種!自己娘們要被奸了,都不吭氣。”
“是她非要跟著我私奔,我早就想甩了她了,你們隨便。”靖睿扶著船舷站起來:“不過別叫我看到,我去船塢避一避,給你們騰地方。”
藍佑晴又氣又怕,朝宋靖睿喊道:“你還快殺了他們!你在面攤的利索勁兒呢?”
他一撇嘴,哼道:“你不是說別惹麻煩嗎?聽你的。”
原來還惦記著那碼事呢,佑晴死的心情都有了,聲音都不成調了:“爺,我錯了,我給您跪下認錯行嗎?快點救救我——”順恩也跟著喊:“求您了,現在不是鬧別扭的時候啊——”
何三覺得有意思,正欲看看這小白臉能有什麼本身,突然猛地的迎面遭受一記重拳,不及他做反應,手中的漁叉,已被對方握住,繼而又一腳踹來,他便手一松,放開了那漁叉,整個人向後栽去,待漁叉刺穿他的身體後,便直接栽進了水中。
“三哥——”事情來的太快了,何四剛喊出這兩個字,便被迎面飛來的還帶著他哥哥血跡的漁叉貫穿了心髒,失去了平衡,亦栽進了水裡。
宋靖睿朝佑晴邁了一步,道:“好了,快跪下認錯!”
“……”佑晴愕然的看了看四周,吞咽了口唾沫:“你……”
“對,我就是嚇唬你!”他得意的笑道:“要不然,你不知道有我護著你,你多幸福。你還想說什麼?”
“我想說……”佑晴指著江中,哭喪著臉道:“那個叫何四的抱著咱們的包袱呢!銀子跟他一起打水漂了!”
宋靖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