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方君煜的目光落在蘇未然身上，神色複雜。蘇未然嘴角微揚，毫不避諱地對上了方君煜的目光。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對方，誰都沒有開口。

　「你是怎麼死的？」過了一會兒，蘇未然開口問道。

　方君煜淡淡一笑：「自殺。」

　蘇未然聽到方君煜的話後大笑了起來，眼中帶著嘲諷之色：「難不成你在我死後發現你愛我，所以打算給我殉葬嗎？」

　「如果我說是呢？」方君煜說道。

　「那我是不是該感動到抱住你的腿痛哭流涕，感謝你居然把愛施捨給了我？」蘇未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方君煜輕輕搖了搖頭，「你死後，我才發現沒有你的世界索然無味。我從來沒有想過能重生。能再次遇見你，是上天對我的恩賜。」

　蘇未然嗤笑了一聲：「方君煜，沒想到你也能說出這麼動聽的情話。只可惜——要是你早幾年對我說，也許我就真的對你死心塌地了。哦，不，即使你不說我也會對你死心塌地。」

　蘇未然抬眸看向方君煜，彷彿無比深情地在用目光描摹著方君煜的輪廓，「你知道我死前最後一個想法是什麼嗎？」

　「你後悔這輩子愛上了我。」方君煜說道。

　蘇未然輕笑了起來，語調溫柔卻帶著說不出的冷意：「這世界上，還是你最瞭解我，也不枉費我喜歡你這麼多年。」

　方君煜低低地歎了一聲。上輩子，他傷蘇未然太深了，所以他不奢求蘇未然能原諒他。他只希望這輩子能彌補上一輩子的遺憾，能好好珍惜眼前這個人。

　蘇未然點燃了一根煙，裊裊的煙霧遮住了他的眼睛：「方君煜，你從來都沒有對不起我。你沒有義務愛我。自始自終，都是我一廂情願地纏著你。甚至還給你帶來了不小的困擾。要是是我的話，我早就受不了把人給趕出去了。」

　陽光自玻璃穿過落在蘇未然身上，蘇未然逆光的身影虛幻得彷彿一碰就會消失。

　方君煜驚了一下，心漏跳了一拍。那種感覺，就好像在教堂裡聽到蘇未然的死訊一樣。他不禁伸出手抓住了蘇未然的手。蘇未然夾在指間的煙被震得掉了一截煙灰。

　蘇未然淡淡地看著方君煜抓住他手腕的手，無悲無喜，彷彿抽離的全部的情緒。所有悲歡，他上輩子全給了方君煜，他真的累了。上輩子他為方君煜而活，這輩子，他希望只為自己而活。

　蘇未然伸出另一隻手，緩慢而堅定地捋開了方君煜的手。方君煜看著握著虛無的手，淡淡苦笑了一聲。

　蘇未然修長的手指夾著煙，嘴裡輕輕吐出了一口煙，深褐色的眸子掩藏著深深的倦怠：「我厭倦了無止境地追逐，厭倦了總是圍著你轉，也厭倦了——你。所以，無論你喜不喜歡我，對我來講已經不重要了。」

　方君煜靜靜地聽著蘇未然的話，輕輕地笑了起來：「未然，你這麼急地說了這麼多話，讓我插不進一句話——」他深深地看向蘇未然，「你在害怕什麼？」

　蘇未然輕輕皺了皺眉頭，輕垂下眼眸避開了方君煜帶著壓迫感的視線，他的目光落在指間的香煙上。

　是的，在內心深處，他在害怕。他並沒有完全忘記方君煜，那樣瘋狂的愛戀，如果真那麼容易忘記，他怎麼可能深陷十幾年而無法脫身？

　如果不夠堅定，他會在方君煜的「柔情」下再次淪陷。紅色的煙頭忽明忽滅，蘇未然掐滅了煙頭，重新抬眸看向方君煜，「我在害怕什麼？」他低低地笑道：「我在害怕會把持不住自己。」

　他湊近方君煜，在他耳邊輕聲道：「這樣說，你可滿意？」

　「如果真能這樣，就好了。」方君煜目光落在蘇未然白皙的脖頸間，因為姿勢的緣故，蘇未然並沒有看到方君煜眼中的傷感。

　「但是，我不會給自己這樣的機會的。」蘇未然語調輕柔，但是目光冷澈。說完他又坐回了位置。

　「機會都是自己爭取的。」耳邊彷彿還殘留著蘇未然的氣息，讓方君煜有點留戀。他淡淡地笑著，「既然你不給你自己機會，也不給我機會，那我還得自己去爭取機會。」

　蘇未然看向方君煜的目光帶著一絲奇異：「方君煜，難道你是真的愛上我了？還是因為這輩子我想再圍著你轉，所以讓你不習慣？」

　「我只是不想重蹈上一世的覆轍。」方君煜目光溫柔地看向蘇未然，「上輩子因為失去才懂得自己的真實心意，這代價大到我承受不起。」

　「是嗎？」蘇未然笑了起來，「你愛我？」

　「是。」方君煜緩慢又堅定地說道。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蘇未然微笑道。

　「是，那是我的事情。」方君煜淡淡一笑，「這一世，你——就是我的事情。只有你……」 方君煜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語氣帶著無盡的繾綣。

　「那也是你的事情。」蘇未然站起身離開了餐廳。他覺得好像有什麼勒著他的脖子一樣讓他喘不過氣來。

　方君煜靜靜地看著蘇未然離開的背影，沒有起身跟前。他輕輕閉上了眼睛，面色平和。是的，從他知道蘇未然同他一樣是重生的那一刻，那就已經能猜到蘇未然的態度，心裡也早有準備。

　他不需要蘇未然給予機會，無論蘇未然願不願意，他都會牢牢地抓住他，再也不會放手。他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他的痛楚了。

　「蘇少爺，怎麼不去吃飯？」趙管家吩咐傭人上菜後就回到了餐廳，路過客廳的時候看到蘇未然正朝門口走去，就問道。

　「我出去走走，不用等我。」蘇未然頭也不回地說道。

　「蘇少爺，少爺讓你吃完飯再走。」門外的保鏢傳達著方君煜的命令。

　「哦，你們想攔著我？」蘇未然冷冷地笑道。

　「是我讓他們攔著你的。」方君煜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你這是什麼意思？」蘇未然轉過頭，挑眉輕笑道，「想來強的？」

　「不是。」方君煜聲音溫和，他朝蘇未然走了過去，「你要做什麼我不會攔著你。但是你從昨天到今天都沒有好好吃過飯，又喝了這麼多酒，對胃不好。」

　「那也是我的事情。」蘇未然輕笑道，「輪不到你方大少爺來管吧。」

　「如果你這樣下去，在報仇之前身體就垮了。」方君煜聲音溫和道。方君煜完全可以讓人攔著不讓蘇未然出門，但是他知道這樣只會引起蘇未然的反感，也許出了這道門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蘇未然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隨著方君煜回到了餐廳。

　菜已經全部上完，蘇未然看了一眼餐桌，所有的菜都是他喜歡的。上一世，他其實並沒有怎麼在這裡吃過飯。那方君煜是怎麼知道他的口味的？

　方君煜從蘇未然的神色中就基本猜出了蘇未然內心的想法。過去他就關注蘇未然，瞭解他的喜好和習慣。

　過去他以為他這麼做不過是因為蘇家。蘇家和方家世交，蘇未然是蘇家繼承人，住在他這裡，他自然要關照的。這麼拙劣的借口他居然相信了這麼多年？到底是他看不透還是不願意承認？方君煜心裡清楚，這不過是他在自欺欺人罷了。他只是不願意承認，不想看清自己的心。這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餐桌上，方君煜和蘇未然各自坐在一邊安靜地吃飯，自始自終都沒有說一句話。他們之間的事情，剪不斷理還亂，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理順的。

　吃完飯，蘇未然和方君煜一起離開了餐廳。

　蘇未然停下了腳步，「既然你知道我要報仇，那麼蘇崇華的事情就別插手。」

　方君煜淡淡一笑：「我不會插手。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計劃。」上一世，他殺了蘇崇華和蘇黎，因為蘇未然不在了，無法自己動手，所以他替蘇未然動手。這一世，蘇未然定然不會容許別人插手這件事情。方君煜深知蘇未然的個性，蘇未然要的不僅僅是他們的命。

　「嗯。」得到方君煜的承諾，蘇未然輕輕應了一聲。

　「下午有什麼事嗎？」方君煜問道。

　「去見一個朋友，你應該知道。」蘇未然淡淡地說道。既然都已經把話講開了，他也不必掩飾自己的態度了。

　方君煜是知道喬和他的關係的。而喬作為意大利黑手黨教父，即使是秘密來到Z國，方君煜也會收到消息。況且他和喬見面也沒有什麼可遮掩的。

　方君煜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還是問了。他知道蘇未然並不喜歡喬，但是喬在瑞士的時候就對蘇未然追得很緊。蘇未然回國之後，喬每次來Z國還會專門去看他。

　那時的喬沒有任何機會，但是如今……

　方君煜看著蘇未然離開的背影，輕輕歎了一口氣。他真的很想把蘇未然綁起來藏在一個只有他看得到的地方。但是他不能。如今他和蘇未然的關係脆弱得一碰就會碎。而且他知道，蘇未然在處理完齊家的事情之後，會離開A城……但是他卻沒有任何理由阻止。

　即使他有辦法阻止，他也不會阻止。他知道蘇未然重生之後，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報仇。沒關係，他有時間。

　他曾想，只要能看著蘇未然就好了。但是他發現他做不到，他想讓蘇未然留在他身邊，抱著他，吻著他……而不只是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