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呵——」蘇未然在收到消息的時候,冷嘲地笑了一聲。他的手緩緩握緊,手中的紙被捏皺,然後被丟棄在垃圾桶。蘇未然揮退了手下,原本就空闊的書房就只剩下了蘇未然一個人,冷寂安靜。靜得讓人忍不住想打破這種沉悶。
蘇未然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房裡。他的眸子平靜如水,但是卻深得看不見底。
不喜歡男人?蘇未然想起那時那個男人對他說的話,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不喜歡男人,那你現在找個男人做什麼?」蘇未然喃喃自語。他當時怎麼就這麼蠢,聽不懂方君煜的潛台詞
——「我不是不喜歡男人,我只是不喜歡你而已。」
他的手緩緩向下,輕輕放置在胸前。原來,他的心,還是會痛。兩年了,他以為他可以瀟灑地忘記那個男人。在外人看來的確是這樣。自兩年前他接手了蘇家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方君煜一面。他也自欺欺人地以為是這樣的,自認為徹底地放下了。
只是,自欺欺人是沒有用的。他在心底很清楚自己從來沒有放下過這個男人。蘇未然拉開抽屜,三個文件袋佔據了抽屜所有的空間。每個文件袋裡的內容,他都清清楚楚。這些文件袋裡,放置的都是方君煜這兩年以來的消息。
十二年前,蘇未然十六歲。作為蘇家獨子,他被寵得任性非常,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在那一年,他遇到了方君煜。
C城蘇家和A城方家是世交。兩家都是黑道世家,勢力相當。蘇家穩坐C城黑道勢力頭把交椅,A城則是方家的天下。
蘇未然從小就被父親送到瑞士留學,在國內的時間不長。即使是作為蘇家世交的方家,他也就認識方老爺子和方家現任當家方宏行。
那時,他剛好放假回國,所以父親帶他去了方家。因為過幾天就是方家大少爺方君煜二十歲生日。那一次,他第一次見到了方君煜。就只是一眼,他就認定了方君煜。他像著了魔一樣地愛上了方君煜。
他就這樣不管不顧地粘著方君煜。那時方君煜已經搬出方家大宅獨自居住了,他甚至還想盡辦法搬進方君煜的別墅。要不是方君煜看在蘇家的面子上,估計早就把他給扔出去了吧。
蘇家方家對他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來都是覺得蘇未然這樣也不過是一時新鮮。只是誰也沒料到蘇未然是真的執著。這一住就住了十年。除了開始幾年,他因為學業的緣故,只有放假回來。在拿到學位之後,他幾乎把方君煜的別墅當成了自己家。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和方君煜是一對,連他都這麼覺得。
直到十年後,當方君煜親口告訴他他不喜歡男人的時候,他才明白,方君煜之所以能容忍他,不過是出於兩家世交的面子。而那一年,蘇家也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蘇未然回到了蘇家。
再見,再也不見。這對兩人來說,或許都是解脫。他任性了十年,夢醒了,該回歸現實了。
此後兩年,他的行程一直是排滿的。他把所有空閒的時間安排滿了。似乎只有不停地工作才能讓他沒有時間去想方君煜。
所有人都覺得蘇家少爺一夜之間轉變了。從之前的驕縱任性,變成了如今的冷漠鐵血。有人說是因為蘇家那場叛亂的緣故,有人說是因為與方君煜分手的緣故,又有人猜測是二者兼而有之。總之蘇未然從之前驕縱的蘇家大少爺蛻變成了如今冷血的蘇家家主。
之前,所有人都以為蘇家會在那次叛亂之後會一蹶不振,但是如今蘇未然接手的蘇家,比之從前,勢力更盛。
所有人都以為蘇未然已經徹底放下了方君煜。只有蘇未然自己知道他暗地裡是有多關注方君煜。
直到如今,方君煜有了新的情人。
——十二年了,是該有個了結了。
蘇未然將這三個文件袋從抽屜中拿了出來,放在桌面上。三個文件袋整齊地交疊著。放置在文件袋最上面的,是一張照片。照片裡是一個漂亮至極的——男人。
這張照片是同剛才被蘇未然捏皺扔進垃圾桶的紙一起送進來的。
蘇未然拿起這張剛才沒有仔細看的照片。照片裡的人微笑著,彷彿是嘲笑蘇未然的失敗。
「這就是你的眼光?」蘇未然看著照片中的人,自語道。照片裡的男人就是方君煜現在的情人。即使挑剔如蘇未然,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很美,面部輪廓陰柔,眉目精緻到妖麗。只是這個男人讓他沒由來得覺得眼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像誰。
他將手中的照片塞進一個文件袋,然後將桌上的文件袋全部拿起,走到了大理石壁爐前。原本這個壁爐不過是個裝飾,現在也算是有了點用處。蘇未然輕輕笑了一下,隨後燃起了壁爐。火光映著蘇未然面無表情的冷漠面容。他將手中的文件袋全部扔進了壁爐,看著文件袋被火舌舔舐,直到全部吞噬,灰飛煙滅……
從此,真正的各不相干。
一年後
蘇未然指尖摩挲著請柬,微笑著,眼中卻是一片冰冷。鮮紅的請柬,燙金的喜字,明明是喜慶非常,但是在蘇未然眼中,眼前的紅色刺眼至極。他微微瞇上了眼睛,模糊中,紅色的請柬彷彿帶上了紅色的血光。
請柬從他指間滑下,悠悠飄落,盤旋落地。微開的請柬,內裡鵝黃色的紙上並排打印著兩個名字:方君煜,風遠。
辦公室裡,連空氣都是沉悶的。
半晌,蘇未然輕輕笑出了聲,微揚的嘴角帶著不易覺察的苦澀。他點燃一支煙,裊裊升騰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
煙灰缸就在桌上,但是蘇未然倚在椅背上,沒有起身。煙灰就順著他的指間落在地上。香煙在慢慢變短,在快燃到煙蒂的時候,蘇未然將香煙掐滅。他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蘇黎,給我查一下從C市到加拿大的航班,今晚我要去加拿大。」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見方君煜了。蘇未然站起身,離開了辦公室。地上,請柬就靜靜地躺著,鮮紅得與整個辦公室格格不入。
夜幕降臨,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從蘇家駛出,直達機場。
蘇未然從車內走出,從貴賓通道直接登上了飛往加拿大的飛機。蘇未然從出了蘇家到登機,一直保持著沉默。
飛機起飛。蘇未然靠著椅背,閉著眼睛假寐。過了一會兒,他睜開了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頭等艙都是蘇家人,蘇未然掃了一圈,問道:「蘇黎呢?」
手下有人說道:「蘇先生說公司有緊急事情需要處理,所以就先回公司。他改簽了明天的航班。他說,和您說過了。」
蘇未然輕輕皺了一下眉,這件事,他根本就不知道。
從得到方君煜的請柬時,他的精神一直處於疲憊狀態,所以連蘇黎沒有登機都沒有覺察。蘇未然揉了揉眉心,他的心緒早就是混亂不已,所以也沒有多想。
就在這個時候,飛機響起了緊急警報,機組的乘務人員全部出動。飛機廣播上乘務長的話更是讓飛機上所有人都驚恐不已,乘客騷動不安,整個機艙十分混亂,甚至已經有人失聲痛哭了起來。
——飛機上發現炸彈,而且這種炸彈讓機組人員都無能為力。更糟糕的是,連導航系統都莫名失靈。
如今飛機正飛行在太平洋上空。如今只有緊急迫降太平洋一條路可選,即使是這條路,也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一來時間不夠,可能在迫降時,炸彈就已爆炸。二來,如今是深夜,即使成功迫降太平洋,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大海吞噬。
「蘇黎……」蘇未然緩緩睜開眼睛,喃喃道。真有這麼巧的事情?蘇未然嘴角彎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他真是沒有想到,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的蘇黎,居然會背叛他。
「帶我去看看。」蘇未然對著乘務長說道。
乘務長點了點頭。面對這種糟糕至極的情況,即使是一點點可能,他們也不會放過。所以乘務長立即將蘇未然帶到駕駛艙。蘇未然看到與儀器精密相扣幾乎融為一體的炸彈,手指驀然緊縮。
這種定時炸彈這是蘇家最新研製出來的新型炸彈。目前還在研發階段,沒有任何成品流入市面。即使研發組進實驗室的時候,也是空手進空手出,在通道上還要通過種種嚴密排查。能接觸到成品的,除了蘇未然自己,就只剩下蘇黎和蘇源。蘇源和蘇黎都是他的心腹。他從來都不會懷疑蘇源的忠誠。
而蘇黎……蘇未然頭微仰,看向機艙外,目光卻似乎沒有焦距,無限放空。他雖然早就知道他和蘇崇華有瓜葛,曾將蘇家一些機密透露給蘇崇華。心中雖然防備,但是想著這麼多年來交命的情誼,除了不讓他接觸蘇家核心機密,也沒有多虧待他。卻不想蘇黎居然會因為蘇崇華給了他這麼致命的一擊。這麼多年的用命相護的情誼,在所謂的愛情面前居然這麼脆弱不堪。蘇未然諷刺地一笑。外界都道他蘇未然冷血無情,但是他對自己的手下弟兄從來都不曾無情過。結果卻換來這種毫不留情的背叛。
感情這種東西還真是一種負累。蘇未然看著炸彈,目光冷澈。
面對所有機組人員的期待的目光,蘇未然遺憾地搖了搖頭,「我真的是沒有辦法。」所有人目光深處的亮光在蘇未然將話說出口的時候,都熄滅了。
這種炸彈拆不下來。時間也所剩不多,撐不到成功迫降。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
蘇未然回到位置上坐了下來。現在他還能活五分鐘。
一個人臨死前會想些什麼?蘇未然不知道別人想些什麼,但是他的腦海裡都是方君煜的身影。從他第一次見到方君煜,到他離開時最後看到的方君煜的背影。像慢電影一樣,一幀幀的畫面是如此清晰而鮮活。
蘇未然唇角劃過一絲微笑,這輩子,他所有的感情幾乎都給了方君煜。他也累了。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我一定不會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