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掠過c城溫江河兩岸的房屋,河岸是白色的磚石道。c城跑馬場就坐落於運河之畔。
蘇未然和蘇崇華坐在運河邊咖啡廳的露天桌椅上。蘇未然把手中的咖啡杯放在桌上,放了一粒方糖用銀勺輕輕攪拌著。他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蘇崇華,微笑道:「大哥最近心情不錯啊。」
蘇崇華端起咖啡淺淺的抿了一口:「還可以吧。」
蘇未然挑眉輕笑道:「不知道有什麼好事,能否分享一下。」
「也就是工作上的事,你不會有興趣知道的。」
蘇崇華這話的確沒有說錯。蘇未然雖然在蘇又楠的要求之下勉強每天到蘇氏簽個到,但是蘇又楠吩咐秘書交給蘇未然的文件,蘇未然是一件都沒有動過。所以蘇氏上下都知道這個公子哥兒來蘇氏上班純粹是來打醬油的。
「說的也是。」蘇未然輕笑了一聲,沒有繼續詢問。
見到蘇未然和蘇崇華,跑馬場的侍從就帶著他們進入了馬廄。蘇未然拍了拍白馬,輕笑著對那個侍從道:「疾風被你養得不錯。」
「這是我們的職責。」侍從恭敬道。
「好久沒見了。」蘇未然輕輕撫摸著疾風的脖子,歎道。
「的確,似乎你已經兩年沒有來這裡了。」蘇崇華道。
蘇未然輕笑了一聲,沒有說什麼。豈止是兩年,他大概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過疾風了。
「我們來賽一場,如何?」蘇未然微笑道。
「可以。」蘇崇華也笑了起來。
工作人員見狀,便牽來了蘇崇華的賽瑞。
賽場中心綠草如茵,疾馳而過的馬揚起的沙塵驚起一群白鴿。
「兩年沒練,你居然還是如此厲害。」比賽結束,蘇崇華笑著對蘇未然說道。
「僥倖而已。」蘇未然牽著韁繩輕笑道。
蘇崇華正欲說什麼,就被手機鈴聲給打斷了。蘇崇華接了電話,臉色隨著電話裡的消息而愈加的難看,到最後蘇崇華已經完全忘記了掩飾,臉色陰鬱鐵青。
蘇未然將蘇崇華臉色的變化都看在眼裡,知道蘇崇華掛了電話,蘇未然才開口問道:「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蘇崇華臉色難看到。等到他緩和過來的時候,他才對蘇未然笑了一下,解釋道:「剛才公司裡遇到了一點小麻煩,所以有點著急。你不用在意。」
蘇未然輕輕笑出了聲,「如果你給我親一下,我就原諒你。」
「……」
蘇崇華笑得似乎有點無奈,似乎他面對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驕縱孩子:「別胡鬧了。」
蘇未然柔聲道:「我可沒有胡鬧。」他驅馬上前,兩匹馬已經靠得很近了,深褐色的眸子對上蘇崇華的眼睛,「你試一試就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微微上揚的語調帶著三分的輕佻七分的散漫。
蘇崇華似乎有點承受不住這樣的目光,他覺得在這樣的蘇未然面前,他整個人都如同被扒光了一般被人裡裡外外看了個一清二楚——
外表光鮮而內裡卻已經朽爛得一塌糊塗,骯髒而又不堪。
他有點狼狽得轉過頭去,只想避開這樣的目光。
「看不上我嗎,親愛的哥哥?」蘇未然低低地笑道,「真是讓我傷心啊。」
「你——」蘇崇華澀聲道。他想問他到底知道了什麼,但是他問不出口。他覺得他和父親的事情根本不會有人發覺,更何況蘇未然離家這麼些年,滿心滿意都是方君煜。如果他問出口,原本可能什麼都不知道的蘇未然可能會從中察覺到什麼。這種顧慮讓蘇崇華如鯁在喉,進退不得。
蘇未然遺憾地聳了聳肩:「如果是拒絕我的話,還是不用開口了,我不想聽。」
聽話這話,蘇崇華心底略鬆了一口氣。蘇未然自小說話便是如此,可能真的是他想多了。
「我公司裡還有事情,可能今天沒辦法陪你了。」蘇崇華溫言道。
蘇未然輕笑道:「要是今晚你願意陪我的話,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蘇崇華嘴角抽搐了一下,語氣無奈:「都訂過婚了,還是得注意一下言行。」
蘇未然似乎這才想起,「哦,我忘記了。」
蘇崇華:「……」
「不過陳小姐構不成我們之間的障礙。」蘇未然輕輕拍了拍疾風的脖子,笑得漫不經心。
「我還有事,先走了。」蘇崇華知道要是再和蘇未然對話下去,他絕對會被蘇未然給繞進去。更何況又有緊急的事情要處理,所以也就顧不得維持好兄長的形象,簡單又粗暴地直接截斷了蘇未然的話。
蘇未然似乎也並不在意,精緻的面容笑意盈然:「那你就走吧。」
蘇崇華點了點頭,就駕著馬去了馬廄。蘇未然看著蘇崇華駕著馬疾馳而去的背影,嘴角彎起的弧度染上了霜一般的冷意。
——只怕蘇崇華這段時間有的忙活了。
冠億分離出蘇氏進行再次重組,這也算是了卻了蘇崇華的一樁心事。
「希望這份大禮你能夠喜歡,我親愛的哥哥。」蘇未然輕輕笑了起來。疾風沿著跑馬場不疾不徐地慢跑著。
半個月後,冠億承辦的c城重點項目在決算審計上出現了巨大的紕漏。嚴重財務漏洞讓c城的審計局決定對冠億財務收支進行全面的審計。
蘇崇華這段時間忙得連家都沒有回,整日留在公司處理事務,但是一系列的事情一下子全部堆在了一起仍然是讓他忙得焦頭爛額。
等到他將事情全部梳理一遍之後,他發現這些事情的出現並不是巧合,而是暗中有人指使。雖然知道這些事情都是有備而來,但是他花了大量的精力與人力都沒有查出這個幕後主使。這也讓他明白,這幕後之人定然是大有來頭。這讓他不得不向蘇又楠尋求幫助,但是蘇又楠在狠狠做了一頓之後卻決絕了蘇崇華的要求。
蘇崇華知道,他孤意要將冠億分離去蘇氏的舉動徹底惹怒了蘇又楠。蘇又楠並不在乎一個小小的冠億,但是冠億背後卻明晃晃地彰示著蘇崇華的**與野心。收購冠億原本就是蘇又楠對於蘇崇華的警告,但是蘇崇華明知道蘇又楠的意思卻又捨不得苦心經營多年的勢力頃刻間湮滅,所以依舊選擇了奪回冠億這條路。在最後董事會議通過的時候,蘇又楠並沒有說什麼,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他以為蘇又楠即使心生不滿也不會有什麼多餘的動作,畢竟一個冠億實在是入不了蘇又楠的眼,也不會對蘇氏造成任何的威脅,自然也動搖不了蘇未然太子爺的地位,所以蘇又楠應該不會太在意。
但是就這個當頭,蘇又楠卻拒絕了他的求助。這讓蘇崇華明白,蘇又楠是想讓他知道,他苦心經營的勢力是多麼的不堪一擊,從而斷了他的野心。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這背後之人是蘇又楠,但是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懷疑。如果是蘇又楠親自動手想要警告他,他定然會採用更加直接的辦法,而且會直接言明這一切是他做得。而如今這個幕後之人隱藏得這麼隱蔽,也就是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蘇崇華知道,蘇又楠冷眼旁觀,就是想看他能支持多久。等到他支持不住放棄冠億乖乖做回他的禁臠,就是蘇又楠最終的目的。
冠億董事長的辦公室已經是一片混亂,文件漫地,一地的碎屑陶瓷,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不斷傳出。蘇崇華狠狠地砸碎了在哥德堡拍賣會上高價拍回的景泰藍龍紋瓶。他真的不甘心就此放棄。為了這一切,他不惜被人壓在身下為所欲為,如果得不到蘇家,他做的這一切就徹徹底底成了一個笑話。
不管蘇崇華多麼的不願意,壞消息依舊一個接著一個傳來。公司的賬目他都親自過目過,而且有可靠的人專門修改,明賬私賬都是平的,完全能應付得過這次審計。私賬更是專人保管,被鎖在專門的保險箱中。但是就在審計賬本的時候,原本該在保險箱中的私賬卻混進了明賬之中,眾目睽睽之下連手腳都沒有辦法做。真實的賬目被審計,巨大的財務漏洞讓冠億面臨是再一次的破產清查。
「做得很好。」蘇未然掛上了電話,微笑了起來。他送到蘇崇華身邊的果然是一個人才。完美的企劃案,完美的賬目,真是夠完美。市重點項目這塊蛋糕的確很誘人,但是這不過是他扔出去的帶毒的誘餌。
「齊天駿也該回來了。」蘇未然中指微屈,用指骨漫不經心地敲著桌面,薄唇輕扯出一抹涼薄的笑意。
他撥通了號碼,語調慵然:「唐柏,齊天駿訓練得如何?」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帶著令人信服的溫和:「不會讓你失望。」當初蘇未然將齊天駿交給唐柏的時候,要求很明確。要求齊天駿的性子依舊如當初一般的激烈衝動做事不計後果,並且在與唐柏相處的過程中要讓唐柏以齊躍騰忠心下屬的身份完全取得齊天駿的信任,然後再在潛移默化地加深齊天駿對於蘇崇華的仇恨。
唐柏是犯罪心理學專家,對於人心理的把握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所以對於蘇未然的要求,唐柏完全沒有任何困難地完成了。
「那麼,就把齊天駿給送回來吧,至於如何同他講,我想你應該知道。」蘇未然微笑道。
「好。」唐柏回答道。
一個月裡,接二連三的壞消息纏得蘇崇華焦頭爛額。c城的媒體開始紛紛報道冠億的財務虧損,甚至有報紙開始專題報道冠億的財務狀況以及審計進展。蘇崇華知道這是蘇又楠在向他施壓。但是沒有到最後一刻,他真的不甘心就此放棄。
c城的企業都極有眼色,蘇又楠的暗中表態讓c城企業都不敢貿然出手幫助蘇崇華。所有人都在觀望狀態。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對父子走到如此地步的深層次原因,但是為了一個私生子而得罪蘇又楠實在是不值,即使知道蘇又楠並不是真正打壓蘇崇華。
就在蘇崇華走投無路幾乎要向蘇又楠妥協的時候,他之前曾試著聯繫過瑞士j.r信貸大中華區給出了回復,邀請他到c城分公司進行洽談。蘇崇華原本低落的心又再一次重燃希望。如果這次能說動j.r信貸,那麼冠億所面臨的財務壓力將會減少一大半,剩下的部分他就能完全應付得過來。
蘇未然將j.r信貸約見蘇崇華的時間地點都發送出去後,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玻璃杯中酒色穠艷,蘇未然輕啜了一口酒,笑容似乎也染上了殘艷的血色。
齊天駿回國後便住在唐柏給他安排好的公寓裡。隨著時間一天天的流逝,他越來越焦急。當蘇未然轉給唐柏的消息傳到他手機裡的時候,齊天駿猩紅的眼裡露出興奮之色,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
三天後,所有的主流媒體都用頭版頭條報道了一則新聞:冠億董事長車禍身亡。
媒體報道得很詳細,車禍並不是致蘇崇華死亡的直接原因。屍檢結果顯示蘇崇華是被活活燒死的。
媒體根據現場報道以及屍檢,推測出兩車相撞導致蘇崇華被卡在駕駛室無法動彈,因為油箱漏油並且相撞引起的明火導致油箱爆炸將兩輛車全部引燃。兩輛車都燒得只剩下了框架,兩車的駕駛員全部遇難。除了蘇崇華,另一個人因為被燒得面目全非並且車子並未掛牌,所以根本認不出身份。
蘇未然在第一時間收到消息後,嘴角輕輕揚起。就連齊天駿都不知道唐柏給他的車上裝有定時炸彈。這也算是他給蘇崇華在飛機上安的炸彈的回禮。至於齊天駿,他不需要多一個知情的人。即使蘇又楠查出這人是齊天駿,也只會查到齊天駿為齊家復仇而已。
之前冠億的破產不過是個開胃小菜而已,焦慮又灰暗的一個月,又怎麼能彌補他自重生以來的昏暗與忍耐。
蘇未然冷冷一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放開手中的酒杯,看著它墜落,碎屑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