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在寄眉心目中,丈夫就是這種說話滴水不漏的人。他會說‘現在我最喜歡你’,等有朝一日,他變心了,你還不能責怪他不信守諾言,因為他壓根就沒承諾過。
不過從另一方面講,這家伙對她這個妻子尚且如此,對別的女人恐怕也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哄人。寄眉心裡歎道,誰叫他是蕭家少東家呢,本來就不需要甜言蜜語籠絡女人。估計他在情濃的時候,會稱贊這些女人幾句,但應該沒說過諸如‘一生不離,長相廝守’的話。
這廝心裡清楚的很,這種鄭重的許諾哪能隨便說出口,萬一做不到,豈不是叫女人拿著這個話柄打他的臉。
寄眉覺得自己就算猜的不甚正確,但離他的真實想法也不會太遠。
期待眼睛恢復光明的一日,好好看看他的嘴臉,是不是跟他做的事一樣可惡。說真的,當初失明的時候才五歲,早不記得表哥長什麼樣子了。
硯澤跟她說完拒絕納妾的事,等著她的反應。可妻子低垂著眼眸,還是心不在焉,他忍不住推了推她的肩膀:“寄眉,你怎麼了?我跟你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金翠以為少奶奶被他惡心的回不過神來,暗暗擰著衣襟,居高臨下的向他投去厭惡的目光。心裡罵道,這廝著實可惡,納妾就納妾,偏回來亂講什麼,以為少奶奶想聽麼!
寄眉如夢方醒,揉了揉眉心:“我聽見了……表哥,既然是娘給你挑選的妾,你不收的話,多不好呀。”
“我現在最喜歡你,一時對別的女人還沒什麼興趣。”
她早料到他會喜新厭舊了,但自己想的清楚是一碼事,從他嘴裡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忍不住直白的歎道:“哦,等我不招你喜歡了,你就會去找其他女人。”
他笑嘻嘻的揉著她的臉蛋道:“那你就多乖一點,把我牢牢拴住不就行了。”
“……”表哥這尊金礦,應該再挖掘挖掘,就這麼放他去別的女人身邊,確實虧了些。寄眉就勢抱住他,仰頭看他,撒嬌道:“我不惹你生氣,你別不要我……”
“我不要誰,也得要你啊。”硯澤抱著她笑道:“咱們眉兒這麼漂亮,誰比得上。”
金翠實在聽不下去了,端起桌上的茶壺悶聲道:“我去換茶!”黑著臉出去了。待金翠走了,四下沒人,蕭硯澤更加大膽了,吮著寄眉的唇笑道:“我怕收下雁薈,叫你心裡不舒服。上次你病了,不知我多擔心。”
原來人家的名字你都知道了。寄眉輕輕搖頭解釋道:“硯澤,我怎麼能獨占你呢,你是長房長孫,子嗣越多越好,光靠我一個人能養育幾個,還得要其他女人生養才行。像老太太一樣,雖然自己無子,但能替蕭家養大姨娘們的庶子,開枝散葉,延續香火,才是我這個嫡妻該做的。”說到這裡,停頓許久,可憐兮兮的道:“至於其他的,不管你有多少女人,只要心裡有個小小角落的留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也不敢再奢望其他。”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看的硯澤於心不忍,捧起她的臉,心疼的吻了吻:“瞧瞧把咱們眉兒委屈的,千萬別這樣想。你在我心裡你絕不是只占一個小小的角落那麼簡單。”
其實寄眉根本就不想住進他心裡面,因為那裡面肯定擠了許多女人。
但她要讓硯澤覺得她是大度賢惠的。
一來,她的確不會爭風吃醋。為了留住他費盡心血,以至於耽誤了睡懶覺、吃美食和彈琴下棋等生活的樂趣。二來,她不願意再聽他那副‘我不納妾是因為你,所以你虧欠我’的腔調,仿佛他在施捨她一般。
硯澤心疼的抱著妻子,忽然想起給她買的玉鐲還沒拿出來,便放開她,起身把匣子取來,單取出一只套在她手腕上:“你摸摸看,看喜不喜歡。”
戴玉鐲必須舉止端莊嫻靜,否則容易磕碰碎掉,她眼盲,顯然不適合戴。但她輕撫鐲身,玉質光滑細膩,必然價格不菲,她十分喜歡。寄眉點頭莞爾道:“喜歡。你出門在外,還惦記著給我買東西。可惜,我卻沒什麼東西送你的。”
硯澤笑呵呵的道:“你得給我生個兒子。”
“好呀。”寄眉比他還期待孩子的降生。
他便抱起她,往床上一撂,又和她纏綿一處了。
之後的幾天,眼睛的光感越來越強烈,她終於肯定這的確是恢復光明的跡象,派人將方大夫叫來,一五一十的把眼睛的狀況告訴了他。當時硯澤並不在場,方大夫聽了寄眉的話,連忙請蕭賦清過來,激動的宣布,他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治好大少奶奶。
蕭賦清聽說寄眉的眼睛真的有救了,認為方大夫乃神醫在世,請他繼續按照他的想法醫治寄眉。寄眉連連點頭:“您不要有顧忌,放開手腳吧,無論好不好,我們只會謝您,不會怨您的。”
方大夫表示,醫治到目前這一步,內調和外敷雙管齊下。於是寄眉的眼睛上就敷了方大夫調的藥粉,再用白紗布一層層纏起來縫好,仿佛眼睛受了重傷一般。
硯澤晚上歸家一瞧,自己媳婦雙眼上纏著一圈白布,只露著鼻子嘴巴在外面。他問清楚是在治眼後,笑著坐到她身旁:“這要是換成黑布,活像被綁了票。”
寄眉平日好歹可以眨眼,如今被雙眼被蒙住,說不出的不舒服。她摸了摸這圈白布,對硯澤道:“方大夫只說有七成把握,希望我不是倒霉的那三成。”
“我早說過,老天爺已經叫你吃夠苦頭了,該你享福了。”他安慰她:“你不是說你能感到光亮了麼,我看治愈在即了。”
現在不僅緊張,緊張中還摻雜著一絲絲的懼怕。畢竟有十年時間看不見東西了,冷不丁重見光明,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全新世界,是個難題。她笑道:“希望如此吧。”
他最愛看她笑的時候,彎彎的眉眼,現在她眼睛纏著繃帶,把漂亮的眼睛遮蔽了,他略顯失落。除了這個,還有一件事叫他失望。探查蜂窩的事,遲遲沒有進展。奇了怪了,當時院子裡人員往來,偏偏沒人看到究竟是誰做的手腳。
“丟蜂窩那件事,我還在派人查,你別急。”
聽他的語氣,似乎不滿而且失落,想來沒什麼好結果。寄眉猶豫片刻,挽著他的胳膊笑道:“不順利的話別就查了,不管是誰,有你大張旗鼓的調查,肯定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造次了。查不出來就查不出來吧,都是自家人,若是知錯了,就原諒他吧。”
硯澤心裡不舒服:“就是因為是自家人,卻做這樣的事才不可原諒!”妻子真是溫柔賢惠,明明她最要人憐愛,卻處處替別人著想,他沒在家,叫妻子受了委屈,現在卻連是誰動了手腳都查不出來,不免心裡充滿對寄眉的愧疚。
“自家人沒有解不開的結。”她道:“我眼睛不好,平日裡鮮少跟外面走動,可能有人怪我沒禮數,想嚇唬我一下,給我點教訓。嗯……我想,等我日後眼睛好了,多跟嬸子們小姑們走動,大家發現我是個好人,自然就不會再欺負我了。”
雖然沒逮住作惡的禍魁,但妻子的話為他引明了方向,就是那幫心思惡毒的女人在欺負他的眉兒。不由得氣道:“你這麼好,她們還看你不順眼,真不知道是誰瞎了眼睛!”
她笑:“其實我心裡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只要你看我好。”
硯澤低頭‘傻乎乎’的笑了笑:“不是早跟你說了麼,誰也比不上你。”
說句實話,硯澤對她也是沒法替代的,除了他之外,誰能白天供她吃喝,晚上在床上耕耘讓她快樂呢。而且,她沒法自己懷孩子,需要他幫忙,所以她的生活萬萬少不了表哥蕭硯澤,至少現在是這樣。
一個月後,寄眉拆掉了白紗布。眼睛奇跡般的能夠感受到大的色塊,雖然仍舊看不清眼前的究竟都是些什麼東西,但她能看到這些物體在移動。
“怎麼樣?”方大夫似乎比蕭家大少奶奶還激動。
旁邊候著的婆子跟丫鬟也都期待的看向少奶奶,硯澤在外面辦事沒在,否則一定第一個撲上來問話。
“……”寄眉按捺住悸動,輕聲道:“沒什麼變化……和纏上眼睛之前一樣。”
方大夫一下子頹喪起來,摸著下巴認真的想了想:“或許是時間太短,暫時看不出效果。再試一次吧,下次拆開後,說不定有奇跡發生!”
蕭賦清不免失望:“方大夫不是靠奇跡治病的罷。”
寄眉聽了,忙道:“我願意再試一試,方大夫可以加大藥量!”
方大夫便和上次一樣,給寄眉用了藥,外敷內調加針灸,順便思考自己究竟錯在哪裡,為什麼沒起作用。
寄眉有自己的打算,只能暫時委屈方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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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來。老太太撐過了秋天,舉家歡喜。
轉眼,寄眉的眼睛也該再次拆掉繃帶了,上次的事,硯澤聽說了。覺得自己沒在,讓寄眉一個人承受失敗的結果太殘忍了。這一次,他沒外出辦事,留在家裡陪她看大夫。早上從母親那請安出來,正好碰到九叔往自己那院子去。
兩人結伴而行走了一段路,迎面而來一個丫鬟,妖妖喬喬,和別的干事丫鬟不同。蕭賦清一瞧就明白這種丫鬟是准備給主人收房用的,他狐疑的瞅了眼侄子,不想侄子已經朝那丫鬟露出了笑容。
“雁薈,你這是打哪回呀?”
蕭賦清看不上侄子的輕浮,緊鎖眉頭,暗暗歎氣。果然金翠說的全是真的,這家伙是沒救了!這叫雁薈的丫鬟似乎跟他侄子還挺熟,扭腰一笑:“見過九爺,大少爺。回大少爺的話,太太吩咐我給衛姨娘送些糕點。這天可真冷,您快些進屋吧。”
蕭賦清一聽就不樂意了,這丫鬟算什麼東西,哪裡輪到她說這種話。冷著臉呵斥她:“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快走吧!”
雁薈又瞅了眼大少爺,退到一旁,邁著小步走了。
硯澤無趣的砸了砸嘴,就見九叔惡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繃著臉拋下他,大步走在前面。他歎了一聲,追上去。
進屋後,硯澤見寄眉坐在桌前,旁若無人的貼上去,握著她的小手道:“外面涼氣逼人,快給我暖和暖和。”
寄眉心情緊張,心不在焉的給他暖手。蕭賦清見他們此時如膠似漆,再想起硯澤方才的作為,心中暗暗歎息,寄眉嫁誰不好,偏嫁了硯澤這麼個東西。
這時,方大夫進來,簡單問了寄眉幾句話,便動手拆她眼睛上的紗布:“看看這次有沒有效果吧,哪怕較之上次能看到更多的光亮也行啊。”最後一句話,更像在安慰他自己。
寄眉感到眼睛上的束縛被拿來了,她猶豫了下,微微咬著唇慢慢睜開眼睛。隨著眼皮緩緩抬起,光亮進入眼簾,仿若晨曦照耀在原本黑暗的大地上。
眼前坐著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有一個碩大的鼻子,正皺眉看她:“大少奶奶,您覺得怎麼樣?”
時隔十年再度看見這個世界,寄眉不禁鼻子一酸,眼淚溢滿眼眶,雙手捂著口鼻不住的哽咽。
大鼻子的方大夫身旁站著的男子擔心的問她:“寄眉,你能看見了嗎?”
他眉清目秀,薄唇細眼,膚色略顯慘白,一身的書卷氣。寄眉望向他:“舅舅……我……我……還是什麼都看不見……為什麼會這樣?”她佯裝仍舊失明,將激動的淚水說成是失望的淚水:“我還以為這一次能治好的。”
“……沒關系,咱們別急,慢慢來。”這時,寄眉頭頂響起一把聲音,是一直站在她身後的丈夫發出的,她再熟悉不過了。她遏制住回眸看他的沖動,等著他主動湊到她眼前。很快,眼前就多了一個人掏帕子給她擦淚。
他五官生得跟舅舅有幾分相似,但氣質卻不盡相同,只因他眉眼風流,唇薄無情。不過確實好看,很討她喜歡。
她還不適應恢復光明,呆呆的凝視丈夫。
硯澤哪裡知道寄眉能看見了,還當她是盲的。心疼的勸她:“治眼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陪你慢慢等,一定等得到光明!”
她強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含淚點頭。她要看一看,周遭的世界和她想象的一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