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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魂落(七元解厄系列)》第27章
第九章

  搖光在另一座深山下尋了個洞穴將那混沌安置了,念動法訣招來土地仔細吩咐,這山裡土地算是仙界裡的蠅頭小吏,看管這幾座山頭平白無故就被這位破軍星君抬手毀了一座,哪裡還敢作聲,乖乖領了任務下去。

  待土地走後,搖光回頭一看,就見那只懶惰的凶獸已又呼呼大睡起來,根本就沒有要逃跑的意思。

  余靖也是好笑:“對這只妖怪,看來只需要畫地為牢,刻木為吏就足夠了,完全不必找人看管!”

  兩人走出洞口,日上當空,四周雀鳥啼鳴,一片安逸平靜,若不是群山之間突然出現了一片突兀的荒地,實在沒法想到不久之前經歷了如此一場匪夷所思的妖神之爭。

  妖怪是料理了,此時閑下來的搖光眉角一抽,猛然想起旁邊站著的這傢伙已經不再是什麼凡夫俗子的事實,臉色當即沉了下去。

  “宋帝王!”搖光冷森森地從牙縫齜出聲。

  撲面而來的厲風,砸在余靖身後石壁上,“嘩啦——嘩啦——”碎石落地,真要砸在腦袋上只怕就得像西瓜破瓢了,兩眼露出凶光的煞星渾身冒著殺氣,若換了旁人早就嚇得腿軟,偏是面前這書生皮囊裡裝的是萬年鬼王,處變不驚簡直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

  就見他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碎石,老實得讓人牙癢癢:“是我不錯。”

  “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余靖不慌不忙,坦而言道:“之前在河塘那裡,確實已死了一回,走了趟地府,上孽鏡臺時,一下把原形給照了出來,便就想起來了。”他說得輕鬆簡單,走了一趟陰陽路倒似出去逛了趟大街。然而便因他越是說得簡單,卻越似有所隱瞞,須知陰陽有隔,酆都城又豈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搖光咽喉一梗,頓時說不出話來。先前因他一時大意之故,至令余靖命喪黃泉,頸上的瘀痕未消,雖然余靖面上笑容依舊,但險死還生,加上身子骨本來就薄,眼下氣息虛弱,臉色始終蒼白,嘴唇帶青,眼下還帶著疲倦的烏青,好像再經受些什麼就又得斷上一回氣。

  捏緊的拳頭不由地松了一松,只是又想起面前這已經不是什麼都不記得的平凡書生,而是欠了他一筆血債的地獄閻羅王!

  心裡一狠:“想起來了自然最好!宋帝王,我與你尚有一筆未了之帳,今日得好好算上一算!!”第三殿那一夜得折辱,害他哭泣求饒,試問三界之中,誰能有此膽量?!

  然而面前這個罪魁禍首完全沒有半點求饒的打算,只是微微低頭,眼角掠過一絲淡淡澀意,再抬頭,眼中卻是一片淡然。

  “既然毀殿散魂仍無法平息星君怒火,小神已不知如何才能償還此債。還請星君賜教。只要是星君所求,小神無有不遵。”

  他的話涼涼的,輕輕的,沒有一分力氣,好像早便放棄了所有,全然不像平日那個好整以暇,事事占儘先機的宋帝王。

  “我……我的意思是……”對方一副任其宰割的態度,反而讓他不知所措起來。其實當如宋帝王所言那般,縱然他先行犯下大錯,但他卻將他的閻羅殿徹底摧毀,更令堂堂第三獄閻羅王魂魄飛散,七魄入凡歷劫,說起來,已是有些過了。

  兩人就此沉默了下來。

酷日之下那片陰影當中,忽聞余靖幽幽問道:“若是那一夜的人…… 是貪狼,你便不會這般惱恨了吧?……”

“放屁!!”搖光勃然大怒,渾身一陣狂息襲噴而出,如此靠近余靖豈能躲過,當即被狠狠吹起撞壓在洞壁上,背後岩凸嶙峋,痛得他幾乎昏厥。然少年逼近的氣息帶著怒火之熾:“不許你侮辱天樞!!”

喉嚨有些咸腥的味道,余靖狠狠壓下,淡然笑曰:“是啊,堂堂貪狼星君,又豈會似我這地府鬼仙那般下作?”他扶了牆壁,穩住身體,眼神卻是清亮得有些透明,“那麼你呢?我問的是你。搖光,若那夜的人是貪狼,你便就願意了嗎?”

  搖光實在沒有料到他居然如此說話,自己雖然仰慕天樞,卻從來不曾有過半點褻瀆心思,更何況似宋帝王先前那般,行雲雨之事?心裡不由得就此來之對比,若說那日宋帝王之舉形同侵犯,那當真是換成了壓在他身上的人是天樞……?!搖光猛地搖頭,那是想都沒想過可以接受的事!!……

  驚慌地發現自己千年萬年地凝視著那高大的背影,早已將那個男人篆刻在心裡,一直認定了陪伴在他身邊的人必然是自己,卻忽略了,心裡的那份感情,到底是什麼?!

  “荒謬!!”少年猛地轉身,便要離開,然而卻被人牢牢拉住。

  如今話已說開,就如同揭疤祛膿,雖說是痛,但卻快捷有效!余靖豈會讓他就此離去?若讓他甩手離開,非但無法讓少年認清楚自己的感情,反而會讓其重新墮入迷局,功虧一簣。

  “你放手!!”搖光惡狠狠地瞪住那個幾句話下來就讓他心亂如麻的罪魁禍首。

  余靖逼前一步,沒有因為他兇狠的表情而放開手:“你在逃避!”

  “胡說!我沒有!這事說來就是荒謬絕倫!我與天樞乃同宗星君,豈會行如此猥褻之舉?!”

余靖冷笑:“猥褻之舉?可笑。情之所鐘,自然希望有肌膚之親!發乎情,止乎禮,那不過是情未至深罷了!!”

“你——你胡說八道!!”

  “搖光。”余靖語氣略沉,神色卻已不再似先前咄咄逼人,溫柔如水,“沒關係,一切都沒有改變,無論是貪狼之于你,還是你之于貪狼。”鬆開了搖光的手輕輕撫上少年的臉龐,仿佛試圖拭去那抹不知所措的脆弱和慌亂,“此情如圓月在天,是明是暗,或晴或陰,亦不過是受雲霧遮掩所至……光華如昔,萬年不變。”

  少年星君心裡混亂得很,喃喃絮道:“我喜歡天樞,喜歡跟在他身邊,喜歡他的眼睛裡有我的存在……”

  “你不必硬要說服自己,”余靖拂開他鬢旁的亂髮,“並非只有持情愛之心,才能牽掛他人。”書生的話很綿很軟,並沒有將自己的意思強加於人,然而卻能讓人不自覺地順著他的說法去想,搖光慢慢地冷靜下來,心思也漸變清明。

  從來沒有說出口來的話,從來沒有在旁人面前表露過的心思,千年萬年,懵懵懂懂,如今居然在他心裡已逐漸明朗起來。那個男人的身影在他心中不曾磨滅半分,反而更是清晰,但少了古怪的執著,反而愈是感覺親近。

  他並非愚人,只是一向倨傲自我,認定了的事實便不肯再理會其他,也沒有任何仙人有冒著得罪煞星的危險給予開解勸告,若不是宋帝王這般,早已得罪了個徹徹底底,破罐破摔,也不在乎多給他修理一頓,只怕再過萬年,他仍是辨不清自己心之所念到底為何。

心情一鬆,便注意到余靖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在他眼中,似乎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反而自己卻似蒙在鼓裡,不清不楚,當即又惱了。

“好你個宋帝王,言語挑撥,是何居心?!”

  “星君莫非忘了,我對你早存思慕之心,自然不願你心裡有旁人占著。”

  他這般直言不諱,倒是讓搖光想起這傢伙對自己早便懷了別樣心思,臉上不由一陣發熱。

  失去對天樞念想,心裡空落落的位置像被這鬼書生給趁機硬塞了東西進去。

  “早知你心懷鬼胎!!”

  一想到這人借陰間鬼氣坐大,將他壓制在床上蹂躪羞辱一番,居然還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火都上來了!“你不要試圖岔開話題!!我對天樞抱有何種心思跟你對我侮辱侵犯是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你趁人之危,羞辱于我,這筆帳無論如何都得給我算個清楚!”

  搖光怒火中燒,然而余靖卻看到他的神情已不似之前那般執著彷徨,反而帶了幾分釋然的清爽。

  一直都知道那貪狼星君在搖光心裡不可磨滅的痕跡,這樣的存在就像巨岳盤桓圍繞,將少年星君圍困在中央,令他看不到山外的世界。余靖自知無能移平山嶽,卻能夠化作潺潺溪流穿過山嶽間隙,纏繞山中人的身跟。

  歷時千年,腹中心思輾轉,倒還真是承了搖光所說的那句心懷鬼胎,雖說還不到得嘗所願的地步,卻也不由得心頭一松,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心口悶悶地喘不過氣來,身體發軟不由往後靠在壁上。

這一兩天折騰得實在厲害,又是落水又是斷氣,活過來了還得穿山越嶺,再好的身體也得垮了,更何況是這副孱弱書生的皮囊?方才還受了破軍星怒火中的一擊重擊,五臟六腑移位了般的難受。還來不及站穩,頭一沉眼前一黑。

不等搖光覺察不妥,那書生咕咚一聲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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