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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路》第10章
  10、見鬼的世界

  徐悠睡得很不舒服。一方面身體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疲乏,另一方面他的意識卻始終沉在淺睡眠的狀態中,仿佛下一秒鐘就會醒,卻又偏偏醒不過來。沉重而又粘膩的感覺令人不安,轉而加深了疲倦,像被夢靨壓住了似的。直到一聲清脆的鳥鳴傳入耳中,徐悠才勉勉強強睜開了眼睛。

  他半躺在陌生車子的副駕駛座裏,身上蓋著一件不屬於自己的鐵灰色的西裝外套,衣領上還染著香水味兒,淡淡的木調,清新如雨後的竹林。徐悠覺得這個味道似乎在哪裡聞到過,但並不是令人感覺愉快的記憶。

  車窗放下來一半,車窗外是一排整齊的梧桐樹,明亮的陽光穿過頭頂茂密的樹冠,斑斑點點地灑落在人行道上。灌木叢的後面是一片綠茵茵的草坪,碎石小徑將絨毯似的草地分割成了各種不規則的形狀,再遠一點兒的地方是一個安靜的小湖,湖邊的遊廊裏零零星星地坐著幾個遊人。

  空氣中漂浮著仲春時節特有的溫暖馥鬱的味道,讓人不自覺地就會放鬆神經,沉入這安謐的氛圍裏去。

  眼前的景色讓徐悠有種眼熟的感覺,在哪裡見過似的。似乎很久之前的某天,他曾經從這裏路過。不過徐悠才剛睡醒,渾身酸疼,懶得費心思去想這些不著調的問題。他靠在座位裏伸了個懶腰,深覺這一覺睡得比不睡還難受。

  駕駛座上沒人,周圍也沒什麼人的樣子。徐悠在琢磨這到底是誰的車時,後知後覺地想起臨下班的時候似乎碰見了一個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傢伙……

  這該不會是莊少東的車吧?

  自己上了他的車?

  而且還睡著了?!

  徐悠瞥了一眼被他疊起來放在駕駛座上的那件西裝外套,心情忽然鬱悶了起來。自己到底是有多困啊,居然眼都不睜的就跟著人走了?

  徐悠很想掉頭就走。他是真的不願意跟莊少東打照面。但是人家的車停在這兒,還是挺貴的車,萬一丟了,回頭再賴上自己,這事兒可就說不清了。徐悠一點兒也不想冒險擔這種責任。他一向覺得莊少東是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的主兒。

  猶豫來猶豫去,幾分鐘之後,徐悠就看見莊少東拿著兩罐可樂穿過草坪慢慢地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這會兒走是不會有丟車的嫌疑了。但是就這麼掉頭走了,會顯得自己很沒有氣勢。徐悠琢磨了一會兒,索性靠在車門上大大方方地等著莊少東過來。

  “醒了?”莊少東上上下下打量著他,順手把手裏的飲料罐遞了過來。

  徐悠在心裏彆扭了一下,面上卻紋絲不動地接了過來。他的腦子裏還有些昏沉,一觸碰到冰涼的飲料罐,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可樂是他除了酒之外最喜歡的飲料,不過這個習慣沒幾個人知道。

  莊少東手裏那罐可樂並沒有打開,見徐悠只是低頭喝飲料,便沒話找話地說道:“你上車光說了去南區就睡著了,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哪個社區,就先停在這兒了。這個公園人挺少的,比較安靜。”

  徐悠點點頭。腦子裏飛快地琢磨了一下:用道謝麼?

  莊少東把自己手裏的飲料罐也塞進了他手裏,“走吧。我送你回去。”

  徐悠看了看手裏的可樂,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他雖然不至於反感別人會這麼心平氣和地跟自己說話,但是他認識的莊少東不應該是這麼溫和的樣子。這種莫名其妙的改變讓徐悠覺得十分彆扭。

  “不用了,”徐悠說:“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莊少東已經繞到了駕駛座一側,聽到這句話,飛快地側過頭瞥了他一眼,“從你現在的位置到公園最近的門需要步行二十分鐘,出了門到最近的公交站點要步行十分鐘,還不一定有你要乘坐的路線——你確定真要自己走嗎?”

  徐悠小小地掙扎了一下,轉頭坐回了車裏。他平時雖然也跑個步、健個身什麼的,但是在連著加了一個禮拜的班之後,再讓他走這麼遠的路,那還真不如在莊少東車裏再堅持一會兒,反正也坐了好幾個小時了。

  莊少東將他眼裏的糾結看的一清二楚。見他拿著可樂又坐回車裏,忽然覺得徐悠這副自己跟自己較近的模樣也挺有趣。這人出來進去總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勁頭,沒想到也會流露出這麼孩子氣的表情。

  上了車,徐悠說了社區地址就不打算再開口了。莊少東之所以要送他回家,除了徐悠在工作上的拼命勁兒讓他有點兒感動,他還想找個機會跟徐悠好好說說話。雖然不指望多年的冤仇一夕就能化解,但是好歹這個工程還指望著徐悠坐鎮,搞好關係總是不會有錯的。不過,徐悠下樓的時候就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了,一直睡到現在,人看著是清醒了,估計新仇舊恨也都想起來了,一點兒跟他說話的意思都沒有。莊少東估摸著,要不是他剛睡醒口乾舌燥的,這兩罐可樂還不知道肯不肯賞臉接受呢。

  不過就算對兩人之間的情況心知肚明,莊少東還是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以緩和一下彼此的關係。於是,他開始沒話找話說。

  “徐工,譚設計那邊是開始出圖了嗎?”

  徐悠嗯了一聲。

  “圖紙大概要幾天能出來?”莊少東說起這個,心裏倒真是有點兒著急了。E區都已經開始試運了發生事故,需要返工的內容零零碎碎加起來還不少,開機是肯定要拖後的了。晚開機一天那可就多一天的損失啊。

  “施工圖沒那麼快出來,”徐悠淡淡瞥了他一眼,“就算譚飛答應用最快的速度趕出來,等圖紙全部曬好也得一個禮拜以後了。”

  莊少東頓時流露出一副苦相。

  “E區損毀的設備有一部分要重新進貨,一個禮拜這些設備都無法到位,圖紙什麼的,用不著著急。”

  莊少東忍不住歎了口氣,“怎麼能不著急呢……”

  徐悠不以為然,心說你真要著急,當初帶著蘇成澤折騰什麼呢?這不都是沒事找事麼?說到蘇成澤,徐悠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兒來。這件事他不方便直接去問林成虎,一直想找人旁敲側擊地問問,後來一忙起來就給忘了。

  “林成虎管技術,”徐悠問莊少東,“D、E兩個區變更的事兒經過他同意了嗎?”

  莊少東的臉上微微流露出尷尬的神色來,“蘇成澤跟老林吵了一架,老林那人吧,脾氣也挺暴躁的……”

  徐悠冷笑,“是啊,但凡跟你家的人發生矛盾,全都是對方不是東西。”

  “我不是這個意思!”莊少東被他嘲諷的語氣刺激得有些暴躁,“我就是跟你說這個事兒,後來再有變更,老林就不看了,他說他不是總工,也用不著他簽字,看不看無所謂。”

  徐悠覺得老林這個反應挺正常。這年頭,但凡有點兒本事的人都受不了頭頂上壓著一個半瓶子醋,尤其這個半瓶子醋還喜歡抖抖威風,沒事得瑟得瑟。

  “我沒有指責林成虎的意思,”莊少東話說完了,也有點兒反應過來這個節骨眼上最好不要在徐悠面前替蘇成澤解釋,他說得越多只怕徐悠心裏越是反感。於是把話題集中在了林成虎身上,“我是覺得老林是這一行裏的老人了,不應該感情用事……”

  “上樑不正下樑歪麼,”徐悠涼涼地打斷了他的話,“什麼風氣都是會傳染的。”

  莊少東被他這句話嘔得簡直想吐血。他其實是在跟徐悠作解釋,但徐悠的思維卻明顯地滑向了另外的方向。

  “徐工,我覺得你還是誤解了我的意思。”莊少東忍氣吞聲地繼續解釋,“我帶蘇成澤進廠其實真沒有針對你的意思。這是莊家和劉家的合作專案,我在工程裏安插進一個自己這邊的技術管理人員是很正常的。”

  徐悠不怎麼感興趣地掃了他一眼。莊少東這一套玩政治的理論他並不感興趣,反而有些奇怪莊少東居然會這麼耐心地跟自己解釋他的用意。

  該不會又耍什麼心眼吧?

  “我去隆盛之前也不知道你在那裏,”莊少東越說越覺得自己冤枉,“至於你和小蘇之間有什麼過節……”

  “我和他沒過節。”徐悠飛快地打斷了他的話,“一點兒過節也沒有。”所以莊少你用不著為了討好自己的小情人挖空心思地琢磨怎麼收拾我。

  莊少東的後半句話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幾乎憋成內傷。他自然聽得出徐悠的言外之意,問題是他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啊。但看現在的情形,徐悠壓根就不想聽什麼解釋,對於他來說,隆盛這個專案只是公司派給他的工作。

  僅此而已。

  莊少東很鬱悶地放棄了繼續解釋的打算。他並不想在全部工程都指望徐悠的時候跟他把關係鬧得太僵——尤其是在責任明明在自己這邊,而自己這邊又試圖嫁禍徐悠未果的情況下。如果徐悠不依不饒地非要拿技監局來做點兒什麼文章的話,蘇成澤就很難保得住了。

  “南區還不錯,”莊少東繼續努力地緩和氣氛,“什麼時候買的房子?自己買的還是家裏買的?”

  徐悠似乎僵了一下,語氣不善地反問他,“你什麼意思?”

  莊少東琢磨了一下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覺得沒有那個字眼會刺激到他啊。住房建設、貸款、房價……這是多麼適合陌生人談論的話題啊。

  “我記得你家以前好像住在東區那邊……”

  莊少東的話還沒說完,眼角的餘光就看到徐悠的臉色變了。本來是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微微帶點兒不耐煩的神色,聽了這句話之後,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停車!”

  莊少東心裏咯噔一聲,連忙把車子靠到路邊。

  徐悠抓起腳邊的筆記本,推門下車。

  “徐工……”莊少東心裏真是憋屈得要命。從小到大,真沒有什麼人敢給他甩臉色的。

  徐悠走出兩步停頓了一下,又折了回來,微微彎下腰直視著莊少東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莊少,容我提醒你一句:裝B這種技術活兒不是誰都能勝任的。尤其是這種純潔無辜的表情,真的很不適合你。”

  莊少東只覺得一股熱氣倏地竄進大腦,“你什麼意思?”

  徐悠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我相信以你的智商,僅僅是幾年前幹的缺德事兒還不至於會忘得那麼乾淨。當然,也有可能類似的事情你一直在做,所以記憶會有一些混淆。”

  莊少東又驚又怒,“徐悠你說話總得有點兒根據吧,我到底哪句話又得罪你了?我今天送你完全是出自好意,就算剛才的聊天也是……”

  “別跟我提好意兩個字,”徐悠冷笑,“你我都清楚,你的好意是因為你要保下你的小情人。莊少,至於說得罪我……你剛才問我房子是不是家裏買的,我真是很難想像你還能這麼自若地跟我提家裏這兩個字。”

  莊少東心裏隱隱生出幾分不妙的預感,“你……什麼意思?”

  徐悠站直了身體,臉上又恢復慣常的漠然的神色,只有眼睛裏透出深刻的厭惡來,“就在幾年前,莊少你大義凜然地跑到我家裏去,告訴我的父母他們的兒子是個臭不要臉的賤貨,為了貪圖你們莊家的錢把自己賣給了你小叔……怎麼,你居然沒有費心打聽一下你這壯舉引發的後續事件嗎?”

  莊少東腦子裏嗡的一聲響,徒勞地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我的父母跟我斷絕了關係。”徐悠冷笑著搖了搖頭,“我的名字也被族裏的長輩們從族譜裏劃掉了。拜你所賜,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家裏了。”

  徐悠側過頭望著正午時分熱鬧的街道,良久之後忽然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真是有毛病,跟他說這個幹什麼?

  還指望狐狸在咬斷了雞脖子之後跑去教堂懺悔嗎?

  一切的一切,歸根結底都是因為當年的自己太廢物,眼睜睜地看著並不高明的陰謀一點一點摧毀了自己的生活,卻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保護不了。

  最讓徐悠難以忍受的是,當他終於覺得自己不那麼廢物了,才發現居然還是什麼也做不了。他不但沒有能力報復莊家,沒有能力打擊莊少東,還不得不坐在這個人的對面,一邊聽他虛情假意的廢話,一邊替他費心收拾小情人搞出來的爛攤子……

  這他媽的到底是怎樣一個見鬼的世界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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