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黃海濤
徐悠目光陰鬱地注視著手裏的啤酒杯,“這杯酒算你請我的吧。”
“裝窮也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吧台後面正在算賬的男人忍無可忍地吼了起來,“我這一杯酒才賣十塊錢!”
徐悠撇了撇嘴,對他的說法明顯不滿,“我家樓下的超市裡一瓶才賣十塊錢,一瓶啤酒怎麼也能倒兩杯吧?”
男人一臉挖苦地看著他,“你不是已經決定去孟峰的公司了麼?他給你的薪水不少,你還摳成這樣?”
徐悠歎了口氣,“主動選擇去,和被情勢逼迫不得不去是兩個概念好不好。所以我現在的心情很不爽,作為朋友你至少應該安慰我一下吧?”
“我也不爽。”男人靠了過來,慢條斯理地拿起一塊絨布開始擦拭玻璃杯,“你居然會被蘇成澤那個小兔崽子擺了一道。”
還不到晚飯時間,酒吧裏幾乎沒有客人。兩個穿著白色襯衫的服務員正忙忙碌碌地更換桌布和煙灰缸,窸窸窣窣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酒吧裏被放大,略微帶著點兒空曠的回音。
這個正在擦酒杯的男人名叫黃海濤,跟徐悠是同一年進三建的同事。當年蘇成澤甩手走人,他幹了一半的專案就被公司安排給了黃海濤。黃海濤跟專案負責人電話聯繫的時候對方提到蘇成澤跑回島城的時候沒有跟公司交接,資料方面很混亂。資料不全的話,黃海濤去了也沒法子展開工作,於是黃海濤直接跑到蘇成澤家樓下去堵人,結果蘇成澤根本不配合,兩個人越說越僵,最後就動手了。動手的結果是有人報警,事情被鬧到公司,黃海濤被記過,當年度的技術標兵也被換成了別人。黃海濤就是因為這一次的記過,在之後的兩年一直沒有被提起來,混得很是不得意,後來索性辭職跟朋友開起了酒吧。
徐悠跟蘇成澤不對付,一半的原因是這人工作能力不行,工作態度又很成問題,讓他十分看不起,另一半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得罪了黃海濤。
黃海濤擦了一會兒杯子,若有所思地說:“蘇成澤這小子居然還在這一行裏混啊。”
徐悠不屑,“你沒見莊少東跟他那個架勢……”說著擠出一臉曖昧的表情在黃海濤的手背上摸了一把,“就這個德行的。”
黃海濤張大嘴巴愣了一會兒,“不是……你說的那人真是莊少東?”
“不可思議吧?”徐悠冷笑,“當年攪和我和仕傑的時候,那叫一個義正言辭,慷慨激昂,好像我不跟他小叔分手就是多麼下賤……我操!”
黃海濤搖搖頭,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難道他們莊家就有這個遺傳基因,只不過當年這孩子太小,毛還沒長齊全,所以自己沒察覺?”
“他那個媽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徐悠斜了一眼黃海濤,笑得十分不懷好意,“等她發現自己兒子跟她處心積慮要對付的小叔子是一個德行的時候,你說她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覺得這是老天爺安排給她的報應?”
“當初她對付莊仕傑,主要是為了莊家的繼承權。你當她真的在乎莊仕傑喜歡什麼人?別說你了,估計莊仕傑找個天仙回去她都能挑出毛病來。” 黃海濤有些憐憫地搖搖頭,“我說徐子,這都哪年的老黃曆了,你就別再琢磨這些事兒了行不?”
徐悠晃了晃腦袋,勉強擠出一個略帶自嘲的笑容來,“嗯,不想了。”
黃海濤像安撫流浪狗似的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晚上把胖子他們叫出來吃個飯吧?一起喝兩杯。”
徐悠趴在吧臺上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算了,我還得找房子,忙著呢。哪有閒心喝酒?”
他原來租的房子在城西,孟峰的技術公司在城南,就島城這個路況,每天上下班開著他那個小破本田橫穿市區至少也得突突兩個小時。
黃海濤琢磨了一會兒,“房子的事兒我幫你打聽,要的急不?”
“當然急啊,”徐悠把空杯子推了回去,“孟峰那邊讓我週一就去報到,這就剩三四天的時間了。”
“行,我知道了。”黃海濤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給你打聽著,保准不耽誤你的事兒。”
黃海濤做了幾年酒吧生意,認識的人五花八門什麼路子的都有,辦起雜七雜八的事兒來特別有效率。何況他女朋友趙曉琪也在城南金融街的一家證券公司上班,每天出來進去接觸的都是一幫條件差不多的小白領,沒少辦過幫人找房子這種事兒。因此沒過兩天,替徐悠找房子的事兒就有了眉目。黃海濤在一堆房源裏挑挑揀揀,留下自己最看好的兩三套房子,拿起手機開始給徐悠打電話。
徐悠在遊戲裏混了一整天,這會兒一隻腳剛邁進社區門口的餃子館打算隨便吃點兒東西填填肚子,黃海濤就開始心急火燎地催他,“人家房主就這會兒有空,白天你有空人家還得上班呢。我可跟你說,房子確實不錯,連我都看上了,你到底來不來吧。”
“那必須來啊,”徐悠摸著肚子歎了口氣,“我這兒還餓著肚子呢,要是房子不好,我非把你蘸著餃子醋吃了不可。”
“別廢話了,趕緊來吧。”黃海濤一點兒不拿他的威脅當回事兒,“我這頭已經約了人家房東了。”
晚上車不多,徐悠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趕到了城南。黃海濤看中的那套房子是個高層,兩室兩廳的小套,面積不到一百平,房子的結構裝修都還不錯,一個人住怎麼折騰也都夠了。最重要的一點距離孟峰的公司也就十來分鐘的車程,很方便。
房主是一對新婚不久的小年輕,一聽說來租房的是個單身男人就有點兒犯嘀咕,不過徐悠的外表還是很具有欺騙性的,又是很正當的職業,小夫妻倆審了半天也沒什麼不滿意的。徐悠也覺得房子挺可心,尤其還帶著傢俱,廚房裏煤氣、爐灶什麼的也很齊全,幾乎不需要自己添置什麼,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雙方當場簽了合同,徐悠一次性付了半年的房租,當場就拿到了鑰匙。
房子在十六樓,客廳和主臥的窗戶正對著內海的海灣。夜晚看去黑乎乎的一片,到了白天景色應該很不錯。城南原本就是島城最繁華的地區,後來又填海建了海灣新區,這幾年新建的酒店賓館、娛樂場所多一半都都集中在了這一區。從十六層的高度望下去,閃爍不定的霓虹燈將南區妝點得旖旎萬狀。
徐悠想起幾年前自己還得掩人耳目、偷偷摸摸的到南區來泡吧,如今竟然直接住到南區來了。
真是二十年風水輪流轉。
“房子還不錯。”黃海濤湊過來拍了拍陽臺欄杆,微微有些遺憾地說:“陽臺要是封起來就更好了。”
“沒事兒。”徐悠遞給他一支煙,在夜風中微微眯起了眼睛,“臥室的小陽臺封起來了,衣服什麼的可以晾到那邊去。這裏留著吹吹風,看著也敞亮。”
黃海濤搖搖頭,“樓層這麼高,總覺得不太安全。”
徐悠頓時噴笑了出來,“有什麼不安全的,真要跳樓封了陽臺也一樣跳得下去。再說我還沒活夠呢,可捨不得死。”
黃海濤斜了他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死呀活呀的,你也沒個忌諱。”
徐悠拍著欄杆笑,“沒聽過生死有命嗎?忌諱不忌諱的,不在那個。”
“行了,行了,”黃海濤不愛聽他說這個,“你這也算喬遷之喜啊,我說,聚聚?”
徐悠琢磨了一會兒,點點頭,“你約人吧,時間定好了給我打電話。”
黃海濤在欄杆上按滅了煙頭,“你那個小朋友帶不帶?”
徐悠面無表情地反問他,“你說的是哪個?”
“搞藝術那個。”黃海濤皺了皺眉,“我看那個孩子對你還挺是意思的,你在我那兒喝的天昏地暗的,人家還來給你送衣服。”
“你說他呀,”徐悠扯著嘴角笑了笑,“早分了。”
黃海濤有氣無力地瞪了他一眼,“我說你就不能找個合適的安安穩穩過日子?”
“你別瞎操心了,”徐悠渾不在意,“我這樣挺好。”
黃海濤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心裏忽然就有點兒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