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日出
夜空如洗,一輪髟陸參叢病K孀派較碌蘋鶇蔚諳穡鍪瀾韁樅患淇湛趿似鵠礎
莊少東將徐悠抱在懷裏,抖開毯子,將兩個人裹在其中。徐悠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懷裏,只要他一動便會睜開眼睛,口齒不清地強調一下自己的立場。莊少東只好老老實實地抱著他,一動也不敢動。
自有記憶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離徐悠這麼近,心頭的感覺複雜到了極點。欣喜、惶惑、甚至還有幾分莫名的、幾乎是虔誠的感覺,仿佛抱著什麼稀世珍寶一般,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生怕手臂上的用力輕了或重了,又會引得徐悠不舒服。
莊少東手上微微用力,將他朝自己懷中攏了攏。這人看起來身高腿長,但是抱在懷裏才發現竟然瘦的厲害,身上的骨頭仿佛都要支棱出來了,摸著幾乎有些硌手。就這麼一個動作,徐悠的眼睛又睜開了,晃了晃腦袋問他,“回酒店了?”
莊少東心說這地方哪有什麼酒店呢,嘴裏卻低聲哄他,“山上呢。你不是要看日出嗎?”
徐悠似乎想要掙扎著坐起來,不過他一動搭在身上的毯子就滑了下來,一陣山風吹過,徐悠不覺縮了縮脖子,本能地又靠進了莊少東的懷裏。
“山裏冷,”莊少東不死心地繼續勸他,“回去睡吧?”
徐悠搖搖頭。
莊少東便不再說什麼。一夜而已,在哪兒過不是過呢?他也曾經有過荒唐的年歲,也曾一夜一夜地跟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瞎鬧,徹夜不眠。不過像眼下這般寂靜又空曠的景色,卻從來也不曾見過。至於看日出這種在他看來幾乎是矯情的行為,如果是為了滿足年少衝動的熱情,對他而言未免幼稚了些;如果是為了感悟生命,又太過深奧。莊少東自己也從未想過,生平第一次看日出,竟然會是這樣的情形。最奇異的是,從島城一路開車過來,又摟著個沉甸甸的男人爬上山頂,他竟然絲毫也不覺得困倦。
他緊了緊徐悠領口的毯子,正想騰出一隻手來點支煙,就聽懷裏的男人用一種耳語般的腔調喃喃說道:“我看過日落了。”
莊少東心想,不是應該說看晚霞嗎?或者看星星什麼的……
“太陽落下去了,”徐悠靠在他懷裏歎了口氣,語氣裏透出濃濃的蕭索之意,“晚霞也沒了,整個世界變得越來越黑……越來越絕望……夜晚真討厭啊……”
莊少東輕聲問他,“是因為夜晚讓人覺得寂寞嗎?”
徐悠搖搖頭,“那麼黑,點著燈也還是不夠明亮,影子都和白天看到的不一樣。”
莊少東想像著他一個人守在空蕩蕩的房間裏與影子相伴的情形,心頭微微有些發酸。
“我總是睡不著,”徐悠晃了晃腦袋,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莊少東的衣領,“晚上我總是睡不著。但醒著更難受……”
莊少東握住他的手,湊到嘴邊輕輕吻了吻,“我想陪著你。可是你會願意嗎?”
徐悠像是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說了什麼,仍然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夜晚太黑。
“怎麼會黑呢,”莊少東挑起他的下巴示意他向亭外看,“今天晚上雖然不是十五,但是月亮很明亮。還有那麼多的星星,你看到了嗎?”
徐悠的視線被夜空中一輪明月吸引住了,怔怔地看著,連莊少東拽著他的胳膊塞進毯子裏都忘記了掙扎。
“還有星星,”莊少東著迷地看著他的側臉,忍不住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輕地吻了一下,“那邊是北方,你看到大熊星座了嗎?”
莊少東充滿磁性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奇異地帶著某種安撫人心的魔力,徐悠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變換了一個角度,眼中叫囂的那些意氣消沉的頹喪,在這一刻似乎得到了安撫,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在城市裏就不能看的這麼清楚了,”莊少東忽然有些惋惜自己不能識別更多的星座,“不過,就算看不清楚,它們還是在那裏安安靜靜地看著你。”
“是嗎?”徐悠略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是。”莊少東的語氣無比篤定,“有個和尚就曾經說過:你看或不看,它就在那裏……”
徐悠低聲笑了起來,“那不是和尚,是個活佛。”
“反正是出家人,都差不多的。”莊少東看著他唇邊露出的笑容,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輕快了起來,“呐,就算島城總是有霧,可是星星們就躲在霧氣的後面眨呀眨的看著你呢。它們一直在那裏,哪怕有一天你我都不在了,它們也還是會守在那裏。”
徐悠微微有些不滿,“你說的像哄孩子的話。”
莊少東心想你現在這個樣子,可不是就像個孩子嗎?
“那你愛聽嗎?”
徐悠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愛。”
“那你……還愛著莊仕傑嗎?”
徐悠無意識地湊了過來,腦袋埋進他懷裏蹭了蹭,沉沉睡了過去。
莊少東輕輕歎了口氣。
徐悠模模糊糊聽到了山雀的啼鳴,隔著幽谷,聽起來仿佛帶著綿長的尾音。山間空氣清新,晨風撲在臉上涼絲絲的,偏偏身上暖和,徐悠覺得很久沒有睡過這樣香甜的一覺了,忍不住就想伸個懶腰。他剛一動,就聽身邊極近的地方有人輕輕嗯了一聲。徐悠雖然酒醉,但也知道身邊有人陪著自己過了一夜。正想看看這人是誰,一睜眼卻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
天色尚早,山間仍然彌漫著淡淡的晨霧,一絲微弱的暖色正從那晨霧之中透出來。徐悠心裏竟然有些不確定起來,“這是……太陽要升起來了?”
身後的男人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頭一次看日出。” 徐悠喃喃說道:“以前……總也沒有機會。”
莊少東留意到了他話中那一下小小的停頓,禁不住有些酸溜溜起來,暗想他所說的這個以前,是不是莊仕傑也曾對他許諾,結果瑣事纏身,並沒有來得及兌現?
徐悠靠在他懷裏看著天邊那一抹暖色越來越明亮,簡直捨不得眨眼。
霧氣慢慢散開,灰濛濛的光線也開始變得透亮起來,遠處的山巒慢慢顯露出綿延峻峭的身影,整個世界仿佛自沉睡中蘇醒過來,慢慢恢復了活力。驀然間,徐悠只覺眼前一亮,霧氣的後面小小一片緋紅色自山巔緩緩升起,就好像升起了一個紅色的氣球,柔和的顏色絲毫不顯得刺眼,反而有種柔軟的感覺,幾乎讓人感覺脆弱。
徐悠喃喃說道:“好想……摸一摸。”
如果莊少東能夠做到,他倒真想把那個東西拽過來雙手送到徐悠的面前,好博他一笑。這種衝動是如此強烈,莊少東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初升的太陽在很短的時間裏就變得耀眼起來,好像放射出了無數道細針般的光線,逼得人無法直視。徐悠眯起眼睛看了片刻,轉過身將視線投注在抱了自己一整晚的男人身上。莊少東注意到他這個動作,不由自主地有點兒緊張起來。儘管他並非自己主動要佔便宜,但是……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徐悠只是看了看他,並沒有流露出多麼驚訝的神色。
莊少東忍不住問他,“你好像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有什麼好意外的?”徐悠當時只是喝高了,腦筋不清楚,懶得細想罷了。眼前的情形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已在意料之中。
舒展了一下手臂,徐悠掀開毯子從莊少東身上坐了起來。莊少東很小心地攬著他的肩膀,臉上的表情卻不自覺的有些扭曲。徐悠不由得替他難受:就算是個超人,一動不敢動地抱著個大男人坐了一晚上,胳膊腿也要僵硬了吧。
“這個……”徐悠抓了抓頭髮,不知道自己是該道歉還是該道謝,“沒事兒吧?”
莊少東呲牙裂嘴地搖了搖頭,“沒事兒。”
徐悠看著他舉止僵硬地揉著自己的兩條腿,心裏多少有些歉疚起來。他哪能想到這個人竟然抱了自己一整晚呢?裹著毛毯的話,兩個人一起靠著欄杆坐在木椅上,或者把自己放倒在木椅上也不會輕易著涼的。這個人是捨不得讓自己睡的那麼不舒服吧?
徐悠歎了口氣,“來,我給你揉揉。”
“不用了,沒什麼的。”莊少東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絕,隨即便有些後悔起來。這個人是徐悠啊,自己矯情個什麼勁兒啊這是……
徐悠也不理會他,自顧自地在他身邊蹲了下來,兩隻手放在莊少東的大腿上輕輕地揉捏起來,“這麼重行麼?”
“行。”莊少東看著他微低著頭的樣子,不由得心頭悸動。
“你也是,”徐悠不由得埋怨他,“你把我裹吧裹吧放在椅子上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什麼……什麼邪派教主,還非得睡在人皮墊子上。”
莊少東心頭微動,半真半假地說:“你在我這人皮墊子上睡一輩子我也是願意的。”
徐悠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隨即又順著他的雙腿向下捏了下去。他的雙手骨節勻稱,修長而漂亮,是莊少東見過的最漂亮的一雙手。而此刻,這雙最漂亮的手正隔著一層布料一下一下地捏在自己的腿上,莊少東再也忍耐不住,伸手過去將那兩隻手攏在了自己的手掌中。
“徐悠,我的話是認真的。”
徐悠看了看被他攏在掌心裏的一雙手,索性將身體靠過去,把雙肘支在了他的腿上。這個小動作微妙地扭轉了兩人之間的氣氛,那個佔據了主動的人突然之間又變成了徐悠。莊少東看著徐悠抬起雙眼看著自己,心頭蛔躍醯亟艚艟玖似鵠礎
遠處青翠的山峰疊印在徐悠漆黑的眼瞳之中,柔潤的水光一閃,眼中的風景又變成了自己的身影,小小的,映在他的眼睛裏,幾乎帶著幾分瑟縮緊張的味道,活像一個等待著宣判的囚徒。莊少東隨即才意識到徐悠正在直視著自己。
“沒想到讓你辛苦了一晚上,真是不好意思。”徐悠的唇角彎了起來,明亮的眼眸中微微透出幾分溫暖的笑意,“哥兒們這也算酒後無德,回島城之後找個好地方請你吃頓飯吧,就當是道謝了。”
莊少東心頭沉了沉,“何必道謝?我心甘情願。”
“當然是要謝的,還請你不要推辭。”徐悠十分自然地從他的手掌裏把自己的手解放了出來,貌似無意地站了起來,微妙地拉開了和他之間的距離。
莊少東勉強笑了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合適。徐悠這樣的態度在他意料之中,卻仍然讓他覺得失望。他從來不知道失望是這樣一種富有質感的、沉重的東西,壓得他幾乎要直不起腰來了。
“沒什麼可謝的。”莊少東將搭在欄杆上的毛毯拿了過來,細心疊好。也借著這樣的一個動作低下頭去,不讓徐悠看到自己臉上掩飾不住的失落。
“沒想到第一次看日出會是在這樣的小山坡上,”徐悠甩了甩胳膊,有些感慨地說:“我一直以為會是在泰山啊,或者海邊什麼的。”
莊少東也沒到。更沒想到第一次看日出會是跟這個人在一起。這樣想的時候,就聽徐悠微微歎了口氣,“居然還是跟你在一起……”
莊少東抬起頭,見徐悠側身靠在觀景亭的柱子上。明亮的陽光跳躍在他細碎的發梢上,那雙他總也看不夠的水灩灩的眼睛微微眯著,慵懶的像是醉在了秋日的晨風裏。遠處的霧氣已然散開,露出連綿不絕的山峰,山巔之上是一片豔麗如火的朝霞。
莊少東忽然覺得這是他曾經見過的最美的畫面。
終其一生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