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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路》第25章
25、繭

  莊少東可以向上天發誓,他只是在紅燈停車的間隙裏偶爾向路邊瞥了一眼,只是隨隨便便的一瞥,就讓他看到了足令他氣血逆轉的一幕:一個面目不清的男人,正把他的胳膊搭在徐悠的肩膀上,搖搖晃晃地從一家酒吧的大門裏走出來。徐悠鬆鬆垮垮地靠著他身上正說著什麼,微微揚起的臉上帶著一個模糊的笑容。

  他的肢體語言呈現出來的是一個明顯帶著曖昧的味道、然而卻十分放鬆的姿勢,就好像縮在那個人的臂彎裏,讓徐悠感覺到十分的……自在。

  紅燈轉綠,莊少東著了魔似的跟了上去。

  人行道上的兩個男人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身後不遠處跟著一雙莫名其妙的眼睛,繼續保持著一個勾肩搭背的姿勢,說說笑笑地走過了兩條街,最後走進了街道拐彎處一家快要打烊了的川菜館。

  莊少東把車停在路邊,眼神追逐著那個挺拔的身影,看著他跟著服務員來到靠窗的座位上坐下,看著他把菜單遞給對面那個面目溫和的男人。那個男人翻著功能表說了一句什麼,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莊少東伏在方向盤上,心裏忽然間有點兒不是滋味。

  他自然看得出這個男人和徐悠之間必然不是普通的朋友關係,或者曾經有過那種超越界限的親密關係。因為徐悠並不抗拒那個男人肢體上仿佛不經意似的觸碰,而且那個男人在注視著徐悠的時候,眼神中仍帶著幾分繾綣的味道,那麼明顯,連莊少東這樣的旁觀者也看得出他心中所隱藏的溫柔的感情。

  莊少東把視線重新投注在徐悠的身上。前一段時間的忙碌讓他消瘦了不少,低著頭的時候,下頜尖尖的輪廓顯得格外分明,仿佛捏一把就能捏碎似的,隱隱帶著脆弱的味道。

  莊少東忽然覺得心疼。

  他看著坐在徐悠對面的男人熱心地替他夾菜,看著他們倆偶爾交換一個視線,神態熟稔,無比自然,心頭那點兒模糊的疼痛慢慢的像火苗似的燒了起來。

  疼痛,以及……莫名的焦躁。

  莊少東覺得自己仿佛被罩在了一個柔軟的罩子裏。這個罩子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可是它確確實實包裹在自己的周圍,柔韌又富有彈性,一拳打過去便會頂起一個拳頭的形狀來。這種詭異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被裹在了一枚繭裏,無論他怎麼用力都無法從中掙扎出來。

  莊少東明白,這一層罩子還有一個別名。

  那個別名就是:往事。

  現在的徐悠見了他還會點點頭,客氣而生疏地喊他一聲“莊總”。可是一旦他向前走近一步,就會觸碰到這層罩子,然後報警系統被觸發,那些沉睡的往事會被瞬間啟動。於是,徐悠會重新想起那些記掛在他名下的惡行,然後帶著怨恨的神色再度後退。

  他沒有什麼動作還好些,一旦有了什麼表示,和徐悠之間那點兒微不足道的交情立刻就會倒退回冰川時代去。

  怎樣做都不對。

  莊少東被自己困住了手腳,束手無策。

  有些事,做了第一回就會有第二回。

  比如偷窺。

  人行道的對面就是那家說中檔還有餘,說高級還不足的名叫征服者的酒吧。這條街上類似的娛樂場所還有幾家,征服者夾在裏面並不如何出色,經營上也沒有什麼特色,酒水還特別貴。莊少東慢慢才發現徐悠之所以經常泡在這裏,跟這家酒吧的經營者有著莫大的關係。其中一個叫黃海濤的老闆跟徐悠似乎很有交情,調酒師和侍應生見了徐悠也都是一副老熟人的架勢,偶爾還會有個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跑來打打雜,並且還在打雜的間隙裏對徐悠動手動腳——就好像現在這樣,摟著徐悠的胳膊,整個人都靠在了他身上。

  對於這種情況,莊少東感覺特別無力。他甚至想去問問徐悠:又是男人又是女人的,徐悠你到底想幹什麼呢?他想起記憶中那個眼神倔強的青年,想起他眼底那一抹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的清澈的水光,心頭悶漲得幾乎發痛。

  這些天神差鬼使一般守在酒吧門口,莊少東看到了出現在徐悠身邊的很多人:高的、矮的、眉眼英俊的、相貌平庸的。這些人當中大多數是男人,而且無一例外都是眼神溫和的類型。莊少東看著他們勾肩搭背地從酒吧裏走出來,或者走進附近的酒店,或者坐進計程車裏駛向夜色深處,不知所蹤,隱隱覺得徐悠也陷入了一個有些病態的行為模式當中:他似乎正在這一群帶有明顯相似的特性的男人身上一遍一遍地重溫自己已然逝去的記憶。

  似乎,他也被自己困在了一個繭子裏,掙扎不出,於是只能沉淪。

  就像被夢靨靨住的人,無論怎麼喊叫掙扎,都無法真正醒來。

  莊少東手腳攤開地躺回駕駛座裏,頭痛欲裂。

  車窗開著,外面的水泥路面上已經橫七豎八地丟了一地的煙頭。

  莊少東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

  徐悠推開掛在他脖子上已經半醉了的小男生,略有些疑惑地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手機扔在嗡嗡地震動著,螢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本地的。徐悠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擠出鬧哄哄的人群,推開酒吧的玻璃門,踉踉蹌蹌地在花壇邊上坐了下來。

  夏天的夜晚還帶著未及消退的暑熱,夜風和草叢中嚶嚶的蟲鳴卻給這夜晚增添了幾分靜謐的味道。

  夜色如醉。

  徐悠恍然間覺得這裏是另外的一個世界:真實、生動,卻也充滿了算計和傷害,讓人疲憊不堪卻又無處可躲。

  徐悠疲倦的把臉埋進掌心裏揉了揉。直到掌心裏的手機再一次嗡嗡地震動了起來,他才恍然間意識到自己出來就是為了要接這個電話。

  電話接通,對面傳來一個小心翼翼的女孩子的聲音,“喂?是悠悠哥哥嗎?”

  徐悠一怔,滿心的醉意豁然驚醒,“誰?”

  “悠悠哥哥,”對面的女孩子從他的聲音裏得到了某種確認,頓時變得興高采烈起來,“是我啊,我是英子,你忘了我啦?”

  “英子?”徐悠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名字攪擾得方寸大亂。說話的女孩是他舅舅家的孩子,他唯一的一個表妹。這麼些年不聯繫,他差不多連她長什麼樣兒都記不清了,“英子你怎麼會給我打電話?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

  對面的女孩子嘻嘻笑了起來,“你猜猜。”

  徐悠慢慢地冷靜了一些,“你在島城?旅遊?”

  “我就知道你猜不出來。”電話裏的女孩子不滿地哼了一聲,“我是來報到的呀,我已經收到錄取通知書了,悠悠哥哥,我現在跟你是校友啦。”

  徐悠又驚又喜,“是今年高考?我怎麼記得是明年……”

  小女孩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一準把我忘啦。”

  “怎麼會,”徐悠簡直語無倫次了,“不會的……”

  雖然說當初徐悠被徐家逐出宗族與母親一族沒什麼關係,但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和母親一族的親戚也都斷了聯繫。沒想到幾年的時間一晃而過,當年只知道跟他搶零食吃的小女孩竟然已經長大了。

  最重要的是,在親戚們都知道了他被逐出宗族的原因之後,這個小妹妹竟然還是這樣一副親密無間的態度。就好像他們之間不存在幾年的別離,就好像……當年那慘痛的一幕從來就不曾發生過。

  徐悠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肩膀竟然一直在微微發抖。

  “我提前來報到了,因為想讓你帶我在島城玩玩呀,”霍英笑嘻嘻地說:“我都好幾年沒見過你了,再見面的時候,我打賭你一定認不出我了。”

  “怎麼會。”徐悠有些急切地說完這句話,突然之間眼眶發酸。

  “我們系那個接待老師就是你的同學,我一提你,她立刻就想起來了,還主動給我打聽你的電話呢。”霍英又笑了起來,“哥,她說你當初可是島城大學的校草,追你的人都排到南郊碼頭去了,簡直迷死人啦。”

  徐悠苦笑,“英子……”

  霍英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搶著說:“你別瞎擔心,姨媽和姨夫都挺好的。姨夫他們合唱團去省裏比賽拿了個二等獎,姨夫還拿照片給我們得瑟,那一幫老爺爺一個個抹著口紅,畫著紅臉蛋,挺胸凸肚的……簡直要笑死我啦。”

  徐悠跟著咧了一下嘴角,卻沒有笑出來。他那個講究外表的父親,算年齡也才五十出頭,在霍英一輩人的眼裏竟然已經變成了老爺爺麼?

  “姨媽前年也退休了。前幾年養過一條狗,後來不知怎麼跑丟了。她最近打算上老年大學去學彈琵琶,我媽剛才還在電話裏說要陪她去逛樂器店呢。”霍英小大人似的安慰他,“他們定期都有體檢,身體都挺好的,你別瞎擔心啊。”

  徐悠點點頭,五臟六腑卻都緊緊地揪成了一團。

  “哎呀不能說了,要熄燈了。”霍英加快了語速,“有什麼話見面再聊吧。我想吃水煮魚,還想吃雙皮奶和哈根達斯的霜淇淋。”

  “好,明天一早我去接你。”

  “我住十六號樓,你別記錯啦。”

  “不會記錯的,你睡吧。”

  掛了電話,徐悠木呆呆地在花壇邊上坐了很久,久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個亂成一鍋粥的腦袋裏到底想了些什麼。自然,他也不會注意到就在不遠處的馬路邊停著一輛車,車窗開著,車裏的人幾乎將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個清清楚楚。

  徐悠自然也不會注意到,車裏的那個人一直用一種複雜難言的眼神凝視著他,似疼痛,又似憐惜。

  然而,始終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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