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大結局
多年之後,很多人還在,很多人不在了。
有的人還記得,有的人不記得了。
可我會一直一直記得你,就像你一直一直,還在堅持,愛我。
清晨的鬧鐘響起來,司徒慕年的左胳膊如願以償地被組長的一顆大腦袋壓住,右手慢慢爬上床頭櫃,翻手關了鬧鐘。
十年的康復訓練,右手已經宛如當年那般靈活,只是愛妻一直堅持讓他在家做個全職主夫,養花釣魚,提前退休。
而她自己卻風風火火地去做S特工訓練營的教練。
聽說不久後,就要升職做主管了。
一個快奔五十的老太太,怎麼還能像年輕人那樣登高爬梯的,這一點是纏繞在司徒心中永恆的謎團,有時候,司徒甚至懷疑,他的愛妻當年也被上帝改造了。
可能就在她不曾注意的時候。
這一天是她一個月只有一次的休息日。
可鬧鐘還是一如既往的在清晨五點半開啟,而她,毫無例外的,睜開了眼睛,那透過窗簾隱約的霞光,溫暖無比。
“又是一天。”
是啊,又是一天。
這一天,大抵和每個月的休息日,過的都是一樣的。
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按部就班。
早上吃過司徒折騰出來的滿桌子早飯,就打包好多餘的食糧朝慈善院進軍,一到門口,早有一路小貓夾道歡迎,每月的加餐又一次如期而至。
餵完了貓,慈善院的人們逐漸多了起來,由於有當年先知留下的那筆“靜梳基金”,這裡成為全國最好的慈善中心和臨終關懷中心。
當然,最好的曬太陽的位子總是留給了大金主本人,無數坐著輪椅或住著拐棍的經過他面前,都要問一聲好。
他一直在微笑,表情很祥和。
每一次組長看到這樣的微笑,整個人就沉靜下來。
“他今天怎麼樣?”
“很好。”護理員依舊不疼不癢地說著,而輪椅上坐著的先知,依舊是一副笑臉。
他已經成為植物人,整整十年。
當年從戰場上找到他的“屍體”時,他腦子中的那顆子彈,曾讓他暫時性休克了一把。
可是他也再沒能醒來。
組長並不相信奇跡,在十年前那樣慘烈的一役後,再也沒有奇跡。
只有,要走下去的生活。
“你們每個月都來陪他說說話,他很高興。”
護理員繼續撒著無傷大雅的謊言,而組長和司徒照例是照單全收。護理員離開後,組長和司徒就坐在先知的輪椅旁,一起曬著太陽,周而復始著講著同一個故事。
他們知道,先知一定如他的名字一樣,早就預見的故事的結局,才會在倒下的那個剎那,如此幸福地微笑。
“天才在假死狀態下,進入集中營,因為沐沐她的獻身,爭取到寶貴的時間和打開儲藏庫的機會——他醒過來的時候——”
天才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的輕鬆暢快,彷彿郁結在血液中的毒素都被排泄得乾淨。
這間器械齊全的實驗室,一看就是達芙妮而或程風的風格,而無人把守的狀態,簡直是天賜良機。
天才已經略明白這周遭的情況,翻身下床,拔掉那些管子,來到計算機群前,輸入監控口令,出現在屏幕上的,是不停變換的墮天使大本營各個監視器的畫面,手疾眼快地選出那些交火的場面,天才終於明白。
總攻開始了,不,已經接近尾聲。
看不見人渣們,只看見外勤人員,而對方,似乎也傷亡頗重,卻不至於全軍覆滅。
想到這裡,天才噼哩啪啦輸入數據,查找著被程風以層層密碼掩蓋的絕密資料,終於在一分鐘後,顯示出一條口令——
幾次敲入,又退格重來,最後,天才小心翼翼地輸入了一行字:
以上帝之名。
密碼通關。
天才呼出一口氣,程風,你果真還是堅守這一句話,維護著你那偏執的理念。
調出絕密文件,果不其然,是存在達芙妮那裡的打開儲存室那一半的“鑰匙”。只是程風貪心,只注重內容,沒在乎形式,而這排列的文字,卻讓天才眼前一亮。
這是恩師給他留下的信息。
他常常為了保護信息,而將圖像和文字用另一種編碼語言覆蓋,除非他來解碼,否則外人是看不懂的。這一點,早在集中營出動救援老槍、布置分工調出地圖時,就在大家面前演示過。
而這個技術,就是恩師留下的。
如今,她又巧妙地利用這一點,留下了什麼。
這是個逆向過程,將文字和圖像,還原成編碼。
天才的手快,腦子更快,越接近謎底越是興奮,在啶一聲後,一副全新的畫面在他面前展開,看似雜亂無章的編碼畫面,卻是一張抽象的地圖,彎曲的路線,那是?!
整個墮天使的園林設計,所有的噴頭,所有的燈光,都是達芙妮留下的武器!而儲存燃燒液體的地方,也就在這個實驗室的地下室。
“我這個天才的恩師,必須也是個天才。”
天才撇撇嘴,侵入園林操控平台,將噴頭調整為達芙妮預先設定的模式和方位。
“古有火燒赤壁,今天,就來個水火二重天,顛覆墮天使。”
眼看著易然液體進入噴水管道,天才設計好強大的防火墻保護程序自主運行後,朝著地下室停放的裝甲車而去——
幾分鐘後,衝出一片汪洋火海時,天才終於見到了組長。
——兄弟們怎麼樣?
——我們去給兄弟們收屍。
組長和司徒上午看望了先知,中午去科技大學蹭了舒澤一頓飯。
這傢伙是自己找上門來的,據說是看了關於特別委員會整改的報道,決定來找老朋友。
組長知道,這傢伙是想通過她找到姚遠和達芙妮,可是這兩個神出鬼沒的人,根本沒有蹤影。
就連解藥,都是司徒按照老規矩放在威尼斯那個Motel的儲物箱裡,不知何時,也不知被誰,拿走了。
午餐席間飛櫻也來了,他不像舒澤那樣的閒散無求,還是在無所事事一段時間後,開了自己的IT公司。如今已經是名聲在外的大老闆,卻還像個調皮的孩子,有了他,一中午都是歡聲笑語的,眾人談起往事,唏噓的唏噓,沉思的沉思,一段飯,吃了十年的時光。
“有內幕說,今年最佳IT人的得主就是你了,可得好好給我們學校贊助一筆。”
“別這樣說,論起IT,玩起電腦,我哪及老闆娘的分毫,就連她的徒弟,也可以一個程序就毀了墮天使的大本部,那場大火,燒的多壯烈。”
“科技是第一生產力嘛。”
組長和司徒聽著他們的對話,微笑不語。
“如果他肯出來到我的公司——”
“飛櫻,小心了,他說不準兒會在遙遠的日本黑了你的主頁。”舒澤打趣道。
“哼,我才不怕,我有組長撐腰,這可是特工訓練營馬上要掛帥的老大啊,是吧,多有面子。”
“是啊,自從DA解散,集中營和墮天使雙雙覆滅,委員會被徹底清查整改,舊時候的那些組織,也就只有特工訓練營還生龍活虎。”舒澤推了推頗為學術范兒的眼鏡,“真想不到,那麼多年的爭鬥和陰謀,朝夕之間,蕩然無存。”
Honey的直升飛機、嵐的摩托車和天才的裝甲車最終在歐洲一處私人機場匯合,再見面,物是人非,死的死,殘的殘,還有再也不能微笑或哭泣的女人,在飛奔而來擁她入懷的男人面前,說:
於是,我應該愛你麼?
這一句,讓天才在這樣一個壯烈的黎明,迎著又一天的光芒,流下了第一滴眼淚。
“我從程風的電腦裡,拿到了委員會幕後指使恐怖組織的罪證。”天才擁著沐沐,風中髮絲翻飛,清香的薄荷味道四下消散。
“我們也拿到了紫金石。”司徒捂住受傷的手臂,“我們的付出,代價雖然慘重,卻是有意義的,雖然不會有人知道我們的存在。”
有意義,是的。
可是誰來酬我,應我一聲,還給我一個會哭會笑有血有肉的沐沐?
天才哽咽無語。
Honey側過臉。
“傷感的畫面果然不適合我呢,我先走了。”
“你不和我們回去?”
“你們拿到的證據足夠了,而我也不想到法庭上去作證,給自己找麻煩,畢竟,我南非還有大批的鑽石礦等我去挖呢!再見了,各位,可能,再也不見了。不如懷念吧——”
Honey最後給了沐沐一個飛吻,微微一笑,再見了,小茉莉。
小百合姐姐,不會忘記你。
還有我的人渣們。
Honey的直升飛機在這樣一片肅穆的注視中飛走了,嵐仰望這微紅的天,不禁感嘆:“奇怪的女人。”
“只是不同罷了,不同是件好事,不同的人,才是人渣。”司徒提綱挈領地說著,“嵐,留下拿了解藥再走吧,還有,老槍也要下葬——”
“連塊骨頭都不剩了,葬什麼呢?”嵐苦笑著說,“他已經永遠葬在我這裡了。”
拍拍心臟的位置,嵐套上機車帽子。
“我不想坐飛機。委員會倒台的那一天,我會在日本重新開張我的炎龍社,我們,永遠在一起,無論天南海北。”
嵐沒有想到,一年之後,天才就帶著沐沐,定居在北海道。
只是一去年,也未曾見過一面。
她是黑社會的大姐大,日理萬機。
而他和他的沐沐,就像一抹北海道的雪,安靜沉溺在,不為人知的幽深。
下午的時光,組長和司徒通常會去公墓,看看老槍,看看靶子,看看影。
十年之中,拿到解藥的人渣們,也有出於意外或者疾病死去的,都葬在這裡。組長經常戲言說,百年之後,大家塵歸塵,土歸土,心都回到這裡來,才是人渣集中營的百年大聯歡了。
通常他們一待就是一下午,傍晚時分,找個氣氛幽靜的地方,兩個人都不說話,吃一頓悠閑的晚餐,然後手牽著手在情侶路上漫步。
在眾人眼中,他們不過是平凡的老夫老妻。
有時候他們會順便買一張晚報,譬如今晚。在晚報某個版面不算太惹眼的地方,寫了那麼一條:
因涉嫌參與黑社會性質團體被判終生監禁的前倫理委員會主席王一可病死獄中。
死了,見證那場劫難的最後一個人也去了。
死了,上帝的故事,至此終結了。
死了,在十年後,在已經沒有人津津樂道沒有人記得的時候。
“這報紙,該給天才和沐沐郵去一份麼?”組長回頭看看司徒,司徒搖了搖頭,“你認為,現在他們還會在乎這些了麼?”
“說的對。”
組長目光及遠,既然故事選擇在這裡終結,那就讓它終結了吧。
北海道的一家小酒館,沐沐穿著Acup的情趣內衣,外面罩著一件風衣,站在天才面前,眨了眨眼睛,牽起他的手,放在胸上。
“東西不在大,有兩個就行,你不介意。”
天才笑了。
“記得就好。”
沐沐木然地低下頭。
“我——”
天才搶先一步,拽著她,出了酒館,“什麼都不要說,不要責怪自己,這都不是你的錯。”
“嗯。”
面對這個十年如一日的男人那溫潤的話,她只能做出這樣的反應。
這一條路,沐沐記得,他們曾經走過。
雖然在這十年的每一天,他都會帶著她重新走過。
可是今天,似乎有所不同。
天才停下來,手還緊緊地握著她,那略微羞澀的側臉,讓她不經意想起了鵪鶉。
十年了。
多年之後,很多人還在,很多人不在了。
有的人還記得,有的人不記得了。
可我會一直一直記得你,就像你一直一直,還在堅持,愛我。
沐沐心底,不知為何,會開始有了絲絲點點的異樣,似乎有微不可查的暖流,在這層浮冰的下方涌動。
“十年前的今天,在這裡,我說過一句話。”
“是,我還記得。”
天才側過臉,低下了頭,脣離她的,不過一個呼吸。
“不要記得,不要記得。我想你,重新聽一次。”
“什麼?”
“木頭,我愛你呢。”
木頭,我愛你呢。
她笑了。
這是十年來,她第一次的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