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窺知
「欲擒故縱的把戲玩兒一次就夠了,玩兒多了就失靈了!」
於戰南暗啞的聲音就像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潛藏著躁動和威脅。
邵昕棠慢慢睜開眼睛,濃密纖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的小塊兒肌膚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看在於戰南的眼裡說不出的諷刺。
「別告訴我你沒在玩兒……」於戰南狹長的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他說:「你是認真的。」
後一句於戰南用的是肯定句,他覺得憤怒已經要控制他的理智了,他寧願邵昕棠是在跟他耍手段,跟他玩以往那些人會玩的、只是想讓他更喜歡他們的小把戲。
不過,顯然不是,邵昕棠是真的不想跟他在一起……
於戰南一隻手鉗子一樣捏住邵昕棠削尖的小下巴,聲音中的戾氣彷彿要吃了他一樣,他說:「邵昕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意思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意思就是想躲得你遠遠的,意思就是一有機會就走……
邵昕棠被他捏得很疼,卻也知道躲不過了。心裡不禁有些委屈,當初就是你逼得,土匪一樣二話不說把人拖上床,現在又跟多痴情似的逼問誰呢!看著於戰南殺人一樣的目光,邵昕棠也不敢說話了,怕自己萬一不小心一句話說錯了,就看不到明天美麗的朝陽了……
但即使他不說,於戰南也看出來了。
他看著邵昕棠平靜表情下的糾結,看著他絞盡腦汁的編織謊言,看著自己從沒有過的感情付出在他那裡一點兒也不被期待……
於戰南說不出的難受,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單純想要跟一個人過一輩子的痴情,沒想到那個人會拒絕……把自己的一片真心扔在地上毫不在意的隨意踐踏……
「我……」
「閉嘴!」於戰南突然大吼道,像是發了狂一般從邵昕棠身上俐落的爬起來,指著門的方向,聲音都有些顫抖的吼道:「滾出去!別讓我看到你!」
於戰南有些失控,他真的怕再看到邵昕棠無動於衷的漂亮臉蛋兒,自己會控制不了自己,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兒。
邵昕棠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起身拿了衣服往身上一罩,開門就出去了。在身後的門關上的一剎那,他聽到屋裡「哐當」一聲,像是用什麼重擊了牆壁,聲音沉悶嚇人。
還有沒睡著或者是睡眠輕的下人出來了,被老管家祖伯一聲令下,又膽顫心驚的回去了。
祖伯小心翼翼的問穿著睡衣站在主臥室門口的邵昕棠:「邵先生,這……」
「沒事兒,健安住哪屋?我去跟他擠一宿。」
邵昕棠的表情非常平靜,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沒有難堪,也沒有別的情緒,語調還是那樣溫溫柔柔、冷冷清清的。
倒像是於戰南無理取鬧一樣。
祖伯聽他這麼一說,更加不敢問了,趕忙帶著他去了聶健安住的客房。
可是毫不留情把人半夜從房裡趕出來的於戰南可就沒有這樣幸運了,他狠狠一拳擊打在床頭的牆上,然後抱著頭痛苦的坐在床上。
床頭昏暗的小燈亮了一夜,他也就保持著那個姿勢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氣依舊很好,陽光萬丈從天空中傾瀉下來,直直的照耀著司令府,明媚的不管人的心情如何。
邵昕棠也不知道昨晚惹怒於戰南的後果是什麼。但是想來他那樣驕傲的人,要什麼樣的人沒有,自己又已經被他睡了這麼久,估計早就沒了新鮮感,也許他就放過自己了呢。
理想總是美好的,但也是不現實的。
第二天天一亮邵昕棠就醒了,想著趁於戰南起來之前就偷偷回紅墨的,沒想到剛出房門,下人已經等在門口了,說是於戰南已經在等他們用餐了。
邵昕棠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蒼蠅,蔫蔫的跟著去了飯廳。
一進飯廳,邵昕棠就感覺到一種沉重的低氣壓,在裡面的人都面色凝重,無比的小心翼翼,看到他進來,都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邵昕棠看了眼自己平時坐的位置,就在一臉陰鬱,看不出表情的於戰南身邊,考慮要不要過去坐,就聽於戰南用冷得都要掉冰碴的聲音突然說道:「你要站著吃嗎?」
在原地尷尬了一下,為了自己的安全,邵昕棠還是緩慢的挪著步子走了過去。
看著於戰南臭到不行的臉,邵昕棠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明明昨晚被趕出房的人是他好嗎,該覺得難堪的人也是他好嗎!怎麼這個男人一副一夜沒睡的樣子,眼底下都青了……
於一博跟在他父親身邊這麼多年,又是從小被嚴厲對待長大的孩子,最會看的就是他父親的臉色了。此刻看自己的父親的神色分明是山雨欲來呀,幾年都沒看到他生這麼大的氣了,估計家裡的人都要遭殃。
所以機靈鬼於一博用非常完美的餐桌禮儀風捲殘雲般吃完了自己的早餐,然後拉著還沒吃完的聶健安以上學這樣冠冕堂皇的藉口逃出了戰圈。
兩個小孩兒剛走,邵昕棠繼續吃他薄脆的小酥餅,就聽於戰南的筷子「啪」的一聲,敲在桌子上。嚇得旁邊伺候著的下人臉色一白。
邵昕棠抬頭,正好看到於戰南受傷的那隻手,指節都是血伽,血伽下是青紫一片,看上去很恐怖。
「你的手怎麼了?」邵昕棠忍不住驚訝的開口問道。
於戰南的眸色越加的深沉,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說:「……你關心?」
邵昕棠不知道該說什麼,避開他赤/裸/裸的暗示,只是說:「你的手需要上藥。」
於戰南的眼神很憤怒,然後看著邵昕棠,突然勾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再睜開眼睛時,裡面已經儘是冷酷。
「你慢慢吃,不用著急,因為你以後都將在司令府呆著了,再也不用回去你的戲班子了。」
於戰南說的慢條斯理,像是故意要折磨邵昕棠般,看著他的臉上的冷靜像是完美的塑像,一點點剝落……
「今早你沒起來時,我已經派人把你的賣身契取回來了。」於戰南看著他的臉色一點一點變得慘白,一字一句的輕聲說:「所以,這回你就真的是我的人了吧……從今以後,你只需要每天想著怎麼伺候我,怎麼讓我高興……其餘的,與你都無關了。」
於戰南的話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的插/進邵昕棠的心臟,把他最後的那麼一丁點兒希望,那麼一丁點兒念想都殘忍的打飛了……
於戰南像是個殘忍的劊子手,欣賞著邵昕棠那種希望落空的痛苦表情。然後拿起下人手裡的餐布,認真的擦了擦嘴,拉開椅子,走了出去……只是…他受傷的那隻手,在沒人看見的地方,緊緊的握成了拳,劇烈的疼痛順著手臂一直蔓延到心臟……
邵昕棠覺得自己的心化成了灰……
第二天,他才被允許回去收拾東西。依於戰南的意思,那裡的一切都可以不要了,他派人給邵昕棠從頭到腳一樣不缺的買了一大屋子的東西,都是那個時候最好的。可是邵昕棠堅持還有些不能替換的東西,就回去了。
司令府的車就在外面停著。邵昕棠一進紅墨的大門,就聽到無數的「恭喜」聲和奉承話。他想笑,卻笑不出來,心裡像是吃了黃連,苦的他快要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
聶健安請了一天的假,回來和他一起收拾。剛進屋子,邵昕棠就使勁把門關上了,後背頂著門板,彷彿這樣就能把一切不愉快的東西都擋在外面,他用手撐著頭,好像一下子所有的力氣都沒有了,這麼長時間以來的期望,念想,只因為於戰南的一句話,全沒了。從今以後他就要該死的呆在那個籠子裡,沒有自由,沒有自我……
為什麼,兩輩子的他只有這一個心願,一個普通人都擁有,自己卻竭盡全力而得不到的自由。他只想做自己,哪怕一輩子都不登臺,只要自己能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安安靜靜的過自己想要過的平淡的日子……為什麼就這麼難呢……
「乾爹!」聶健安看見他的樣子,嚇壞了,焦急的伸手去扶他。
邵昕棠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卻始終沒有抬起頭來。半晌,他才像是又恢復了一點兒力氣似的,強撐著站起來,還給了聶健安一個安慰微笑。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他的笑容有多麼的脆弱,多麼的令人心酸。
邵昕棠搖搖晃晃的走到床邊,從夾層的暗格中取出上次劉偉送來的那些票子,還有聶健安的賣身契。自從昨天以後,他就覺得精神有些飄忽,身體很虛弱。
「過來。」邵昕棠招呼聶健安,把他的賣身契攤開給他看,然後當著小孩兒的面兒,把那張泛黃的按著手印和大章的賣身契撕成小碎片,小到再也拼湊不出來為止。
聶健安呆呆的看著他動作,突然猛地跪倒在地,急促的說:「乾爹,你不要我了嗎?」
經過邵昕棠的教育,聶健安已經很久沒有給誰下跪了。可是即使記得乾爹說的男兒膝下有黃金,聶健安也不得不跪。
「怎麼又跪下了。」邵昕棠使勁兒去扯他,卻發現自己已經沒力氣扯動這個半大的孩子了。他嘆了口氣說:「不是不要你,起來說話。」
聶健安猶猶豫豫的起來,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驚恐的看著邵昕棠。
「本來想著你還小,等你長大一點兒再給你的。但現在我身不由己了,怕是護不住你了,自己又沒了自由身……如果你想走,我就給你些錢……」邵昕棠輕輕的說,可是語氣裡的憂傷怎麼也掩不住。
「我不走!」聶健安起來死死地抓著他的袖子,少年堅定地說:「乾爹您也再不要趕我了,您對我這麼好,我還要給您養老的。」
邵昕棠聽得心酸,強忍著眼淚。聶健安卻還在焦急的繼續說。
「我就要長大了,馬上!我長大了就能保護乾爹了!」
邵昕棠心酸的把他的大腦袋攬進懷裡,緊緊的抱著他說不出話來。
「乾爹,你是不是不願意在於司令那兒?」懷裡的聶健安探出個頭,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又怎麼樣?」邵昕棠說:「再怎麼不願意也得受著。」
「那我們為什麼不跑?」聶健安說這話的時候,突然壓低了音量。
「怎麼跑,賣身契在他那兒。」邵昕棠又何嘗沒有過這種想法:「再說了,只要他不讓咱們走,咱們還能逃到哪裡去,整個東北三省都是他的人。」
聶健安這幾天就聽說了邵昕棠賣身契的事兒,他想了想,還是趴在邵昕棠耳邊輕聲說:「沒關係的,以前我就看到過很多賣了身的人逃跑的,只要不被抓回來……」
邵昕棠眼中一下子放了光彩,等著他接著說。
「如果能找人弄一個假的身份證明就更好了,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用假身份生活,誰也發現不了,而且這邊也不好找了。」
「真的?」邵昕棠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嗯!」聶健安很肯定的點點頭。
「那……」邵昕棠瞬間被喜悅沖昏了頭腦,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然後他對聶健安說:「這件事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千萬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
聶健安用力的點了點頭。
「還有,這件事兒我們需要從長計議,讓我好好想想。」
邵昕棠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是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