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湖上風來波浩渺

“璧君，你怎麽回來了？誰送你回來的？”

沈璧君猛然回頭，就看見連城璧和沈義到了她身後，他的神情有些疲憊，卻依然掩不住風神如玉的俊朗。

這個人，竟然是她的丈夫。

沈璧君沒有回答他，啞聲問道：“你的箫呢？給我看看”

連城璧有些詫異，卻還是從袖子中拿出自己的箫，遞過去道：“在這裏。” 他從來都不曾拒絕過她的要求。

很明顯，那隻箫缺了墜子。沈璧君撫摸着玉箫，繼續問：“這上面系着的并蒂蓮玉墜呢？”

連城璧的眉頭皺了起來，淡淡道：“丢了。”

沈璧君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連指尖都已冰冷，顫聲道：“在哪丢的？什麽時候丢的？”

連城璧沉默的看着她，沈璧君好像也沒準備聽他的答案，她尖聲叫道：“在沈家莊丢的是不是！”

由于沈璧君激烈的捏着玉箫，觸動了機關，箫中小劍滑了出來。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小劍，成婚三年，她竟然不知道連城璧的袖中劍是藏在箫裏的。

連城璧，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人？！

沈天竹突然叫了起來。嘶聲道：“我身上這一劍就是被他刺的，沈大夫人也死在他手上，他身上這把劍，就是殺人的兇器！”

沈璧君突然狂吼一聲，一劍刺向連城璧的胸膛。

連城璧也不知是不能閃避，還是不願閃避，竟隻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看着沈璧君刺過來。

此刻，突然有個人影飛過來擋在了連城璧的身前，冰冷的刀鋒從背部刺入他的皮肉。

連城璧臉上的淡漠終于消失，他不可置信的擁住眼前的人，低吼道：“蕭十一郎，你幹什麽？！”

沈璧君抽出了插在蕭十一郎身上的劍，看着自己的手也呆住了。連她自己也無法相信，那一瞬間，她居然想要殺死自己的丈夫。

沈義也看呆了。一直沉默着的沈天菊卻突然抽出了一把軟劍，身子淩空躍出，一劍向沈璧君頭頂劈下。

連城璧突然抽出一隻手把沈璧君拉到沈義身邊，蕭十一郎還是凝注着連城璧，反手一掌卻向沈天菊臉上掴了過去。

隻聽“啪”的一聲，接着“砰”的一響。沈天菊竟被打得飛了起來，“砰”的撞向地面。而沈璧君終于暈倒在沈義的懷裏。

蕭十一郎身上血流如注，快要昏過去了。沈天竹發出的七點寒星卻已追了過來，連城璧把蕭十一郎拖到身後，白袖翻飛如流雲，沈天竹的暗器，最終全打在他自己身上。

忽然銀鈴般尖笑的聲音響了起來，笑聲清脆而嬌媚。小公子的手掌抵在蕭十一郎的身後，嬌聲喝道：“住手！”

這一次，她終于壓對了籌碼。

連城璧并不看小公子，回頭對沈義道：“沈伯，先送你家小姐回無暇山莊。”

沈義有些遲疑，他看了蕭十一郎一眼，又看向連城璧，然而他還是帶着沈璧君離開了。人的感情本就有親疏之别，在他心中自然是自家小姐重要的多。

連城璧目送他們離開後，把手背到身後，笑着問小公子，道：“小公子這是幹什麽呢？”

小公子吃吃的笑着說：“隻是煩勞連公子随我走一趟，師父他老人家傾慕您好久了，心心念念與您促膝長談呢。我這個做徒弟的隻能盡量爲師父達成心願。”

連城璧冷笑道：“哦？若是我不想去呢。”

小公子笑的更歡了：“那就要辛苦箫大俠到地府走一趟了。”

小公子的手突然壓向蕭十一郎的傷口，蕭十一郎臉色微變，悶哼了一聲，卻又強自忍着，張口無聲對連城璧道：“快走！”

連城璧卻不去看他，對小公子嘲諷道：“他的死活與我何幹！我連城璧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你隻管動手便是。”

他看起來還是如此溫和冷靜，然而放在背後的手已經緊緊的握住，指甲甚至陷入了肉裏。

小公子的臉色微變，難道她猜錯了？她本來是想劫持沈璧君來引誘連城璧去見她師傅，然而這個蕭十一郎卻三番五次的救走沈璧君，她以前總是以爲蕭十一郎對沈璧君又什麽心思，今天看來好像也不是這樣。便賭上一賭又如何？

小公子突然抽出一把劍架到蕭十一郎的脖子上，對蕭十一郎道：“你拼死護着他，可惜人家可不願救你。我本來是不想殺你的，現在卻改變了主意。反正你活着也沒什麽意思。”

劍鋒下壓，蕭十一郎的脖子上已經出現一道血痕，漸漸變深。

連城璧看着蕭十一郎脖子上的傷口逐漸加深，嘴唇微抿，忍不住收緊雙手，血珠從指印裏緩緩滲出來。

“等等。”連城璧的瞳孔深深，暗沉如夜。

咫尺之間，我不想再錯過你一次，蕭十一郎，我賭不起。

小公子停下了動作，嘻嘻笑着道：“連公子改主意了？”

連城璧木着臉道：“我跟你走。”

西方的天空淡淡地染着一抹紅霞，陽光還是黃金色的。金黃色的陽光，照在山中的菊花上，天地間充滿了醉人的香氣。

山間小路上行來一兩馬車，黑漆的馬車看起來很是華麗。車門是關着的，車窗上也挂着簾子，坐在車裏的人顯然不願被人瞧見。

他們正是坐在這輛馬車裏，小公子依偎在蕭十一郎的懷裏，笑眯眯地看着對面的連城璧。蕭十一郎也一直在凝注着他，那雙已失卻神采的眼睛，也不知爲了什麽突然又明亮了起來。

連城璧一直在擦拭着自己的袖中劍，雖然那上面一點血迹都看不見了。他突然擡頭對小公子道：“我已經随你來了，你至少也該爲他醫治一下傷口。”

小公子的眼珠子轉了轉，看着連城璧笑道：“他處處爲你着想，爲了救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但他對我呢？一瞧見我，就恨不得要我的命。你說我爲什麽要爲他醫治傷口？”

連城璧也歎了口氣，手裏玩轉着小劍，道：“你猜，如果逍遙侯看見我臉上多了幾道傷疤，又甚至潰爛的面目全非，會不會有興趣知道原因呢？”

他的語氣竟然還是如此溫和，他甚至還微笑着用劍在自己的臉上比劃。然而蕭十一郎聽見他的話後，臉色猛然一變，想說什麽卻在看見連城璧瞥過來的一眼後，強忍着保持緘默。

小公子的心底冒出一陣寒氣，狠毒如她，對自己的臉也下不去手，可她卻知道一旦她說一個“不”字，連城璧的劍會立刻劃上自己的臉。而師父看見這樣的連城璧之後，一定會讓自己生不如死！

于是她隻能退步：“我身上沒有帶藥。”

連城璧的眉頭輕皺，掀開車簾看了眼窗外，回頭定定的看着小公子道：“我去采些草藥。” 小公子張嘴想要說話，卻在觸及連城璧的眼睛時把話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們一起去。” 連城璧無所謂的看了她一眼，轉身打開車門下車。小公子帶着蕭十一郎跟在後面。

一路上走走停停倒是采了半籃藥草，山路難行，小公子也放松了對蕭十一郎的挾持。

山回路轉，他們竟然走到裏一處斷崖邊，小公子剛要提醒他前面沒路了，就看見連城璧指着斷崖最邊上的一顆碧草，回頭笑着道：“采了這一顆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小公子終于松了一口氣，盯着連城璧向斷崖走去。

連城璧站在那株碧草前，突然回頭向蕭十一郎笑了笑，然後躍身向那深不可測的絕壑中跳了下去……

小公子一驚之下松開了蕭十一郎向前踏了一步，想要拉住連城璧，然而又怎麽可能來得及，等她回過神來就發現蕭十一郎也跟着跳了下去。

小公子站在峭壁邊，垂首望着那迷漫在絕壑中的沼氣和毒瘴，面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拾起一塊很大的石頭，抛了下去。 又過了很久，才聽到下面傳上來“卟通”一響。

小公子面上這才露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