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
從望江樓裡出來,接近傍晚的時刻,陽光斜照著集市,屋簷下撒著慵懶的光,偶爾有趕集的牛車經過,街上的人少了許多。
看到對面的鋪子,楚亦瑤走進去買了一罐子的蜜餞,出來的時候替楚應竹買了一串糖葫蘆,剛付好銅錢,抬頭眼前經過了一個身影,穿著一件大袍子裹住了全身,唯獨那鬍子讓她熟悉的很,那不就是關城神秘鋪子裡的掌櫃麼!
楚亦瑤想要出聲卻不知道喊什麼,一轉眼人就進了巷子裡,等她跑過去看,早已經不見了。
"寶笙,你剛剛也看到一個滿臉鬍子的人經過吧。"楚亦瑤怕自己是看走眼了,回頭問寶笙,寶笙點點頭,"小姐沒有看錯,他是進了巷子裡。"
穿的還真是怪異的很,楚亦瑤聽秦滿秋提起過這掌櫃的怪異,也就沒往心裡去,上馬車回了楚家…
幾天後,去大同的商船回來了,楚亦瑤親自去碼頭接了楚暮遠,年初楚暮遠跟著跑鴻都,如今又去大同,幾番歷練倒是讓他成熟了不少。
"你要的東西都帶來了,第一天到的時候就趕過去了,生怕被別人搶了先。"楚暮遠身上還帶著一股子的海水氣息,捏了捏楚亦瑤的鼻子。
"多謝二哥,有沒有人也去找過這個?"楚亦瑤轉而問道,楚暮遠點點頭,"打聽的人不少,我們去的時候那家的孩子都替你摘了留著,山上的沒剩下多少了,我給了他們一些銀子。"
"那趕緊讓人抬去我鋪子裡。"當初這麼明顯的從商船中卸下來,肯定會有人去大同找,楚亦瑤也料想到了這個,早早的就請那家人幫忙,成熟了就替自己摘下來,到時候會有人去拿。
楚暮遠又捏了捏她的臉頰,楚亦瑤小氣的回瞪了他一眼,"二哥你再捏,腫了就嫁不出去了。"
"你這麼快想著嫁人了?"楚暮遠失笑了一聲,過了一年人倒是長高了一些,就是這脾氣,絲毫沒見收斂,反倒是跟著年紀越來越漲了。
"我不急著嫁,我是覺得應竹一個人悶的很,若是能有二嫂再生個小弟弟小妹妹陪應竹就好了。"楚亦瑤眼底閃著一抹狡黠,楚暮遠哭笑不得的看著她,是什麼話題她都能繞道自己成親上來。
"你啊,這裡頭裝的都是什麼。"楚暮遠笑著指了指她的頭,搖了搖頭轉身朝著楚忠走去,楚亦瑤看著他的背影,這還是第一次她提起這個他沒生氣的,二哥這是放下了?…
商船回來之後楚亦瑤又開始忙碌了起來,這些到的黑川在甲板上已經曬過一段日子了,運到鋪子裡曬了些天就要研磨成粉,按照她自己調製出來的兩個方子,各自調配了一部分讓舅舅先給要的酒樓送過去,留了一部分原來的儲藏起來,其餘的都放到了鋪子裡。
十二月初,天已經很冷了,臨近過年大街小巷熱鬧的很,這段日子各家鋪子補貨都很多,楚亦瑤沒空去看新鋪子,陪著喬從安採買年禮,今年要送出去的,比去年要多好幾家。
「大嫂,怎麼還有張家的?」楚亦瑤點著送禮的單子,這張家僅僅是在關城見過一回,生意上也沒什麼往來。
「前幾天張家的人送年禮來了,當初在關城張夫人也說要多走動一下,怎麼說也得回是不是?」楚亦瑤微怔,還是張家主動往楚家送東西的。
「他們送了什麼過來。」楚亦瑤放下了送禮的單子癟了癟嘴。
「也不多,張家不是開布坊的,送了幾匹上好的布過來,還有一些乾貨。」喬從安笑著拍了拍她的背,「你不是和張家少爺一起出去過,覺得如何?」
「說了沒幾句話能看出什麼,就是個讀書人唄。」
「這讀書人可去了洛陽書院。」喬從安看她一臉不屑,調侃道,「說不定這讀書人將來有會出息。」
「那我先恭喜他以後仕途得意,妻妾成群,人生得意。」楚亦瑤吐了一下舌回道,喬從安笑出了聲。
「少奶奶,大小姐,喬家老夫人來了。」喬從安的貼身丫鬟青兒走進來通報,喬從安一愣,「祖母過來了快請進來!」
青兒很快把喬老夫人請到了喬從安的院子裡,喬老夫人六十幾歲的人了,身子骨還尚且硬朗,身旁是一個隨身的媽媽攙扶著走進來,喬從安迎了上去扶著她坐下。
「老夫人,好久不見您了呢,您進來身子可好。」楚亦瑤坐到了喬老夫人身邊笑著問候道,喬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手,連聲說著好。
「大嫂您陪著老夫人,我那還有些事,過會再來。」喬老夫人從大嫂嫁入楚家這麼些年也就來過一回,這一次突然過來,肯定是有事,楚亦瑤打完招呼就留她們獨處,自己帶著孔雀回了怡風院。
不止是楚亦瑤這麼想,喬從安同樣也奇怪,命青兒到外面去,喬從安坐到了喬老夫人身旁,「祖母,是不是娘身子不好,家裡有事?」
「她能有什麼事,安兒啊,到祖母懷裡來。」喬老夫人忽然要抱喬從安,壓下心底的疑問,喬從安環抱住了喬老夫人,沒有看到喬老夫人眼底的一抹濕潤。
「我的好安兒。」喬老夫人拍著喬從安的背,就像當年喬從安生病的時候喬老夫人抱著她哄時候說的話一樣。
「祖母,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喬從安未見過喬老夫人如此,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從喬老夫人懷裡出來,瞥見她微紅的眼眶,拉住她的手問的焦急,「祖母,家裡出了什麼事了,您告訴我。」
「安兒,你可還記得你五歲之前的事情?」喬老夫人笑著摸摸她的臉,喬從安搖了搖頭,「記不清了。」
她五歲那年發了一次高燒,醒來的時候五歲以前的事就都不記得了,這些年來也沒能想起那之前的回憶。
「從安,你可知道你娘為什麼不喜歡你?」喬從安臉上閃過一抹難過,輕輕搖了搖頭,「因為娘覺得是我剋死了弟弟。」
「好孩子,從寧的死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是你娘還沒想明白。」喬老夫人摸摸索索的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顫抖著手打開了那個布包,裡面是一條繡著奇怪花紋的帶子,帶子很舊,帶子旁邊還有一個銀耳墜。
「你爹發現你的時候,你暈倒在草垛堆裡,手裡拽著這耳墜,身上繫著這帶子,衣服都扯爛了,臉上還滿是泥灰。」喬從安猛的抬頭看喬老夫人,爹發現她是什麼意思。
「這耳墜的釘子都扎破了你的手心,你爹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掰開來給你拿下來。」喬老夫人拉過她的右手,粗糙的手劃過她的手心,那裡細看之下還有個小疤痕。
喬從安右手輕顫了一下,她聽見自己的喉嚨顫抖地出聲,「祖母,您不是說這是我貪玩,扎到了針弄傷的。」
「你醒過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就做主讓你留在喬家了,什麼爹娘這麼狠心讓你暈倒在草垛子裡。」喬老夫人歎了一口氣,喬從安不由的握緊了那拳頭難以置信,她不是娘親生的,她是撿來的。宮謀
所以小的時候娘和她就不親近,只有爹和祖母對她好,後來弟弟意外出事死了娘就更不喜歡她了,爹去世後娘更是恨上了她似的,常常會哭著打她說是她剋死了弟弟,沒有她弟弟就不會死,即便是她後來嫁人了,娘一次都沒有來過楚家,這幾年娘身體越發的不好,每次她回去看,娘總是會渾渾噩噩的看著她說都是她的錯,這一切,只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喬家人,是撿來的。
「那為什麼現在告訴我這些。」良久,喬從安帶著哭腔出聲,一輩子瞞著不就好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孩子,有人來找你了。」喬老夫人看著她微微聳動的肩膀,歎了一口氣,她也不想說,帶著這秘密進棺材裡就好了,只要孩子過的好就什麼都好,是不是親生的這麼多年的情分了又有什麼關係。
喬從安看著喬老夫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她難以接受,做了喬家二十五年的女兒,忽然說她不是喬家的孩子,她只是爹當年在外面撿來的。
「他問我們二十年前是不是撿到一個五歲左右的女娃,穿著的衣服和別人的都不一樣,身上帶著些銀鐲子銀項圈,腰上還繫著勾勒花紋的帶子。」喬老夫人拿起那帶子,起初她也不信,可那人拿出來和這個花紋一模一樣的帶子,她就相信了,二十年前的東西,如今哪裡還找得到一樣的:
「你爹遇到你的時候,你身上沒有什麼銀鐲子銀項圈,只有這耳墜子,怕是你走丟了之後,別人眼紅了你身上的東西,給搶了去。」
「我姓喬,只是喬家的女兒。」喬從安盯著那帶子,良久,帶著偏執的說道,抬頭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喬老夫人,「祖母,其餘的我都不想知道。」
空氣裡傳來喬老夫人的一聲歎息,她輕輕的摸了摸喬從安的頭,「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是喬家的孩子,誰都不會否認的,但是從安啊,你也是孩子的娘了,不管你認不認,祖母都得把這件事告訴你,都二十年了還有人來找你,這說明這二十年來,你的親人一直在找你。」
喬老夫人年紀大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年活頭,這媳婦如今身子不好,又是而清醒時而瘋癲的,對這孩子來說,娘家是一點依靠都沒有,從安若是能找到當年走散的家人,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