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
沈果寶抬起頭看著嚴氏,語氣裡一抹希冀,「真的可以嗎,」
嚴氏朝著她招手,沈果寶下了座椅到她身邊,嚴氏摟著她說道,「當然可以了,是祖母的錯,這些日子因為你娘身子不舒服,忽視了你,只要你嬸嬸答應指點你的,你就去吧,不過千萬要記住,你嬸嬸如今懷了孩子,可千萬別讓她太累了,知道嗎。」
「嗯!」沈果寶用力點頭,「我不會讓嬸嬸累著的!」
嚴氏笑著摸摸她的頭,「真乖。」...
沈果寶很快就去了楚亦瑤那,對她的到來,楚亦瑤都有些驚訝。
看了她拿過來的東西,楚亦瑤得知她的來意,有些猶豫,讓她坐到自己對面,「你來我這裡,你祖母可知道?」
沈果寶點點頭,「祖母說,在找到新的繡娘前允許我來嬸嬸這裡請教,嬸嬸,我可以常常過來嗎?」
她怎麼忍心拒絕一個孩子,楚亦瑤看她眼底那一抹怯意,好好的沈家大小姐,居然給養的隨時需要看別人的臉色。
「當然可以了,不過我的女紅也不是特別好,能指點你的也不多。」楚亦瑤笑著應下,寶笙端上來了一些剝好的水果,沈果寶也只是吃了一點便不再動。
「嬸嬸的女紅很厲害,那我以後隔天午後來您這裡,可以嗎?」沈果寶徵求的看著她,楚亦瑤點頭,「那就按你說的。」
沈果寶見她答應下來了,很高興,坐到了楚亦瑤旁邊,從丫鬟手中拿過那些繡布,認認真真的學了起來,楚亦瑤偶爾會指點幾句。
很快一個時辰過去了,沈果寶乖巧的和她道了別,「嬸嬸我後天再過來,您好好休息。」
楚亦瑤坐的也有些累了,站起來送她出了門,在屋子裡來回走動了幾次,半響,歎了一口氣。
她也很喜歡這個侄女,只不過中間隔閡的東西太多,以她對大伯母的瞭解,哪裡這麼乾脆會答應孫女來她這裡學,難不成是覺得這樣能夠累著她?
「大夫人如今一門心思都是大少奶奶肚子裡的孩子,老爺子當初說的那話,恐怕大夫人心中是記進去了。」錢媽媽在一旁分析道。
孫子和孫女而言,自然是孫子重要的多,為了大嫂肚子裡的孩子,大伯母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進去,也就沒那精力顧得著孫女了。
若是大嫂真生的是兒子,將來寶兒還會被忽略的更厲害。
楚亦瑤笑了笑,這些事還輪不到她這裡來操心,「既然那孩子喜歡過來,就當是陪我解解悶了。」
走了幾步坐下來,錢媽媽倒了水遞給她,「就是這麼一個理。」
楚亦瑤低頭看隆起的肚子,她最應該擔心的是到了生的時候該怎麼辦,肯定是比大嫂也早生的,穩婆那還好搞定一些,是不是早產不過是銀子塞過了的事,就是這早產的理由該找什麼好...
沈果寶每隔一天就會來書香院這,楚亦瑤都會給她準備些好吃的,沈果寶年紀小性子也偏孩子氣,對楚亦瑤的親近任誰都瞧得出來。
沈世軒偶爾早回來,還能看到屋子裡楚亦瑤低頭指點沈果寶繡花的畫面,十分的溫馨。
「這裡針腳太密,等會繡紅線的時候就會太凸出,不好看。」楚亦瑤指著那圖案,沈果寶點點頭,拉線的動作鬆了一些。
聽到有腳步聲,抬頭看到沈世軒,甜甜的喊了一聲,「二叔,您回來了。」
沈世軒走過來摸摸她的頭,笑道,「寶兒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什麼時候給二叔繡個。」
「寶兒給二叔繡個荷包,二叔喜歡嗎?」沈果寶羞澀的笑了笑,沈世軒點頭,「二叔是第一個得到寶兒荷包的?」
沈果寶想了想,「如果二叔喜歡的話,寶兒就給二叔繡第一個。」
楚亦瑤見他還想逗她,拍了一下沈世軒的手,對沈果寶說道,「別聽你二叔胡說,你看他都不戴的。」
沈果寶順著她的話看向他腰間,果真是只掛了個玉珮,抬起頭看沈世軒,沈世軒神情裡露出一抹可憐,「那是因為你二嫂都不繡給二叔。」
沈果寶看二叔可憐兮兮的樣子樂了,很乾脆的答應了下來,「那寶兒給你繡一個。」
楚亦瑤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眼神,在一個孩子面前告狀,他還好意思,沈世軒卻像沒察覺,呵呵的笑著。
直到時候不早沈果寶離開,沈世軒才趕緊改口,對著楚亦瑤發誓,「如果是娘子的荷包,我一定每日貼身帶著,一顆都不離身!」
楚亦瑤哼了一聲,「嘁,我什麼時候說要給你繡了。」
沈世軒沒忽略她嘴角的笑意,把她從軟榻上扶起來,「我給你請了個好幫手。」
到了外室,一個和錢媽媽差不多年紀的婦人站在那,背著一個包裹,身上的衣服雖普通卻很乾淨,整個人顯得十分利爽。
「這是我特地去找來的媽媽,專門伺候你,她服侍過很多孕期的夫人,還對伺候月子很有經驗。」沈世軒在她耳邊說了個數字,楚亦瑤有些吃驚,「這麼貴?」
沈世軒點頭,「這還是在別的地方打聽來的,越是有經驗的價格就越高,就是負責照顧你的起居生活,雖然錢媽媽也很有經驗,可她還要負責這書香院的事情,幾個丫鬟是貼身照顧你的,畢竟都還是姑娘家。」最重要的是,沈世軒不放心這沈府裡的人,也沒打算讓大伯母幫忙去找人添在書香院裡。
「那這人可信?」外頭找來的,人心更難策。
「不是金陵這的人,我都查清楚了,過去在那些人家做的時候都是乾淨的,你且安心。」聽沈世軒這麼肯定,楚亦瑤放心了一些,對那婦人笑了笑,「許媽媽是吧,今後的日子可就勞煩您了。」
那媽媽謙恭的對著楚亦瑤和沈世軒行禮,跟著孔雀出去了。
吃晚飯的時候,那許媽媽就開始貼身伺候楚亦瑤了,幾天下來,就連一開始有些反對的錢媽媽都開始佩服起這個許媽媽了。
錢媽媽對如何照顧孕婦還是知道一些的,但怎麼都沒這個許媽媽瞭解的多,什麼不能吃,什麼不能多吃,什麼東西要在什麼月份吃許媽媽都能清楚的說出來,包括屋子裡什麼不能放,幾時開窗通風。
楚亦瑤都有些懷疑,她是不是還學過風水。
書香院有了她,錢媽媽都輕鬆了很多,關氏那知道兒子找了這麼一個能人,也就放心的把穩婆的事也交給沈世軒自己去辦...
十一月底,金陵的天越來越冷,這寒冬來的有些早,到了十二月初,竟然結起了冰,這是金陵幾十年沒有過的事情了,楚亦瑤呆在屋內,燒著熱乎乎的暖盆並不覺得冷,下午沈世軒回來,開門進來就伴隨著一股冷風。
「這天該不是要下雪吧?」楚亦瑤催他去換一身衣服,渾身都透著一股寒氣。
「那可真是金陵百年難得一見了。」沈世軒笑道,沈果寶從懷裡拿出一個漂亮的荷包,微紅著臉遞給沈世軒,「二叔,我繡了大半個月才做好的,您看喜歡嗎?」
沈世軒看手中精緻的荷包,再看沈果寶期盼的眼神,拿在手中直接繫在了腰間,「好看嗎?」
沈果寶用力的點點頭,「好看,嬸嬸您說好看麼。」楚亦瑤笑著點點頭,「寶兒繡的真不錯,你二叔往後會天天掛著這個的。」
沈果寶臉上滿是笑靨,「二叔喜歡就好。」
沈果寶其實繡了很多個,最終挑選了一個滿意的來送給沈世軒,比起爹爹,她更喜歡和二叔相處。
「天色不早了,寶兒,今天就留在嬸嬸這裡吃飯吧,今天有你愛喝的蹄子湯。」楚亦瑤起身牽著沈果寶去了外室,孔雀布好了菜,三個人坐在一塊有說有笑的吃了晚飯。
入夜,屋外的風越來越大,屋後用來通風的窗子也都關起來了,楚亦瑤換了個姿勢側躺在沈世軒懷裡,「今年的金陵都這麼冷,其它地方不是更冷。」
沈世軒安撫的拍拍她的背,「朝廷會有政策下來的,今年本來就冷的早,他們肯定有所察覺。」
朝廷的政策是有,但是說到底能惠及的人只有一部分,很多人等不到已經凍死了,楚亦瑤不去想這些畫面,扯開了話題,「年底要把酒樓開張起來,最好明年中能讓姐夫拿到第一筆盈利,下半年他就要考試了。」
「日子已經選好了,就在八天後,等著大風過去,天氣好了正合適,這幾天那幾個廚子正忙著學菜單上的菜,有些他們也沒見過。」開張前廚子們總得把菜單先熟悉起來,客人們又不能拿來做試菜的對象。
楚亦瑤輕笑了一聲,「那豈不是便宜了吃的人,就是再有差距,也不會難吃。」
「他們上手的快,年底就這半個月也有不少入賬,到時候酒樓裡的賬務還是得你來看,你二舅忙的事已經夠多了,得另外找人。」沈世軒身邊如今是挑不出合適的人選,但凡和他有關的,不能去做這些沈家之外的事。
楚亦瑤很快想到了一個人,「那還不容易,讓淮大叔去就好了,反正這酒樓的是我的,也是算在我的私房內,沒讓沈家出面也沒拿沈家一分錢,我愛讓誰去就讓誰去。」
「只要你信的過就好,祖父那已經和我提起過這事了。」沈世軒在外找酒樓僱人的事沈老爺子自然知道,但最終都是歸在楚亦瑤手裡的,沈老爺子也沒多說,只是告誡他得分清楚孰輕孰重。
「祖父想把你推的和大哥一樣高,我看是為了讓你督促大哥的吧。」楚亦瑤後來細細想過沈老爺子這一系列的決定,也許在他心中,世軒還是不如世瑾,但也不失為一個促進長孫進步的好手段。
沈世軒的神情淡了幾分,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推的上去,不容易拉的下來。」...
第二天起來,沈世軒已經出去了,楚亦瑤卻覺得人有些暈呼,去過關氏那請安回來,屋子裡通了風,這感覺又沒了,她以為是屋子裡太悶。
但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三天,楚亦瑤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她一早起來,竟然覺得肚子有些疼。
那不是胎動的時候疼,而是一股墜痛,好像什麼要掉下來似的,告訴了錢媽媽,錢媽媽即刻派人去請了大夫。
大夫來了之後把脈過,說楚亦瑤有輕微的流產徵兆,從脈象看孩子很健康,但脈象有些不穩,「看夫人情緒不錯,沒有心郁。」問了她平日裡的吃食都沒什麼問題,大夫就給她開了幾貼安胎藥。
送走了大夫,一屋子的人陷入了沉思,平日里許媽媽把她的起居都把握的很細緻,吃上面不可能出什麼問題,那廚娘也是從外頭找來的,若是這樣都能出事,她就要在自己屋子裡開爐灶做吃的了。
「廚房裡都是我和平兒交替去拿的。」一旁的孔雀先開口道,楚亦瑤擺擺手,她不是懷疑自己身邊的人。
她沒有點熏香的習慣,現在有了身子更不會去點,屋子裡的擺設沒有動過,楚亦瑤也想不出哪裡出了問題。
她抬起頭看向許媽媽,後者輕輕搖了搖頭,「二少奶奶既然是每日早晨醒來不舒服,那定是夜裡聞著什麼了。」
這邊猜測不透到底出了什麼事,關氏那得到了消息很快過來看她了,「別起來,這好好的身子,怎麼會一下不舒服,是不是吃錯了什麼。」
「娘,吃的都沒問題,讓大夫都看了,我屋裡也不放那些香料,興許是這幾天風大門窗緊閉悶著了,透透氣就沒事了。」楚亦瑤心有懷疑,但對關氏還是避重就輕著說。
「那也不該是這樣,你大嫂那一樣是窗門緊閉的,你這院裡頭也都是你自己的人,不應該啊。」關氏也想不透,看楚亦瑤臉色還不錯,囑咐她好好休息,留了一會就離開了。
楚亦瑤半躺在床上,雙手輕輕放在了腹部。
至人落胎的除了吃下去的,那就是聞到的東西,她屋子裡沒什麼特殊的味道,吃的方面也很小心,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下午的時候沈世軒回來的早,一聽說早上的事,忙著進了屋子,楚亦瑤示意他脫了外套,沈世軒暖過了手才到她身邊坐下,眉宇間儘是擔憂,「大夫怎麼說的?」
「輕微的流產徵兆。」沈世軒聽這緣由,眉頭更深,這書香院也算是防的密不透風了,「查到什麼沒?」
「沒有,都沒什麼問題。」楚亦瑤擔心的就是這個,能查到什麼起碼還能對付,如今這樣找不到緣由,若是又腹痛了該怎麼辦。
「小姐,該吃藥了。」許媽媽跟著寶笙一塊進來,為了以防萬一,這煎藥都是兩個人一刻不離的看著的,沈世軒起身,楚亦瑤剛要接那碗,許媽媽盯著沈世軒腰上的荷包問了句,「二少爺,這荷包您是什麼時候開始戴的。」
楚亦瑤和沈世軒都愣住了,「這是寶兒送的。」話剛說完,兩個人就意識到了問題,這荷包送的第二天,楚亦瑤就開始有了頭暈不適的現象。
沈世軒趕緊把荷包摘了下來,許媽媽接了過去拿過剪刀挑開了縫線,拆開荷包裡面是一個香囊,從荷包兩層的包裹中拿出來,這香囊的氣味濃郁了許多,許媽媽湊近一聞,皺了眉頭。
「許媽媽,這荷包可有問題?」楚亦瑤是聞不出什麼特殊味道,那荷包的氣味和很淡,許媽媽有幾分不確定,「這裡面混合了好多種味道,好像有麝香的氣味在裡面,我拿去給大夫看看。」說罷許媽媽就拿了帕子把所有的東西都包起來出去了。
麝香?
楚亦瑤還為她說的話愣在那,怎麼會有麝香,那是寶兒送給世軒的荷包啊。
看向同愣住的沈世軒,後者的臉上也滿是不置信。
寶笙趕緊去開了窗子透氣,把之前拆了荷包的氣味散掉,屋子內靜默一片。
直到許媽媽回來確定了這香囊中確實放有麝香,楚亦瑤還久久不能反應過來,「大夫說,加了氣味重的幾種香料,所以麝香的味道很淡,但其中加的量卻不輕,幸好沒有一直在身邊,少奶奶底子也好,否則這孩子恐怕是很難保住。」
楚亦瑤身後冒起一股寒意,難怪她早上起來才難受,世軒一早出門晚上回來,荷包在屋子裡就呆了一晚上,所以她醒來會不舒服,若不是發現的及時,她的身體再好都抵不過這東西的危害。
「寶兒不會這麼做的。」半響,沈世軒壓著一股怒意說道。
楚亦瑤看向他,寶兒才七歲,怎麼會知道把麝香和多種香料混合在一起做香囊放在荷包裡面,她也不信這會是寶兒要害她。
答案顯而易見。
「大伯母答應寶兒來我這裡學繡花。」楚亦瑤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激動,「我昨天看寶兒身上也掛了個荷包,不知那裡面是不是也有麝香。」
可以防的住別的,卻不能阻止沈果寶過來,楚亦瑤不忍心告訴她,她的祖母利用她來害嬸嬸,這對她來說打擊太大。
楚亦瑤同樣沒想到,大伯母竟然會利用一個孩子來做這種事,這還是個孩子啊,她竟下的去手,若是被捅出來,讓寶兒今後如何做人。
沈世軒反握住她的手,「你今日請大夫的事也沒瞞著別人,派個人告訴寶兒,你身子不舒服讓她最近都別來了,等你好些了再叫她,至於荷包的事,我現在就去找祖父。」
楚亦瑤攔住他,「不先告訴爹娘?」沈世軒搖搖頭,「告訴爹娘也是去大伯母那質問,肯定要牽扯到寶兒,我直接把這些拿去給祖父,他自會有定奪!」要瞞著別人解決這件事,告訴沈老爺子是最好的辦法了,都是條命,沈世軒做不出把這個還報到一個沒出生的無辜孩子身上。
楚亦瑤點點頭,「把荷包和香囊都帶上,還有大夫寫的診斷,至於這荷包,我再給你繡一個一樣的你戴著。」
沈世軒即刻拿著東西去沈老爺子院子了,書香院這邊,孔雀扶著楚亦瑤起來吃飯,別說楚亦瑤了,哪個人都想不到,問題會處在大小姐身上,所以當初想原因的時候誰也沒往沈果寶身上去,楚亦瑤感激的看著許媽媽,「這次多虧了您。」
「這是我應該做的。」許媽媽要做的就是保證她照顧的人安安穩穩到生產,再伺候完月子。
「許媽媽是如何分辨出這麝香味的。」這麼多味道混在一塊,一般人都分辨不出來。
「做這一行前,有專人教導我們這些知識。」
許媽媽的這一行是有專門的人教導的,據說是從宮裡發放出來的老宮女,曾經伺候過不少妃嬪,對這些飲食起居都教導的十分精細,經驗老道的宮女都能分辨出麝香的味道,在皇宮中,但凡有妃子有孕,身邊的人都跟著嚴陣以待,半點錯誤都出不得,這種分辨味道是最起碼的。
許媽媽這樣的,沒有只留在一家的,通常是伺候完一個僱主夫人月子初九離開,僱傭的銀子也非常的高。
「這一次真的是要多謝許媽媽了。」楚亦瑤再度感謝,這後果真的是不敢預想…
也就是沈世軒去了沈老爺子那一個時辰後,沈老爺子就派人去了大房,直接把兩個兒子都叫去了,第二天,在眾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嚴氏因身不適被送去莊子裡養傷,所有的事情交由關氏暫為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