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
砒霜二字出口,那本來安靜的沒有聲響的前廳更是沉寂的嚇人,眾人都望向了沈老爺子旁邊桌子上放著的藥粉,那褐色的藥粉此刻就像是催命的符咒一樣,盤旋在了每個人的心中。
「這,真是砒霜,」沈大老爺子坐在那良久,問的不確信,砒霜為白色,這褐色的粉末,怎麼看都不像是那東西,最重要的是,他難以相信自己妻子心腸會這麼歹毒。
沈大老爺子似乎是選擇性的忘了妻子做過的事情,借用孫女之手麝香一事在他看來沒有造成後果那便是過去了,完全沒有想過那件事就已經彰顯了這個枕邊人心中的陰狠。
「大伯若是不信,找人來驗就是了,這裡頭可不止加了砒霜。」楚亦瑤呵呵的笑著,嚴氏卻死死的盯著那包東西,口中叨念著,「不可能的,你誣陷我,我怎麼可能會下這種毒。」
楚亦瑤並不想多說,事已至此,其餘的事情就交給衙門審理,她要做的就是把知道的清楚的包括那些證據都交上去。
「大伯母,誣陷不誣陷,亦瑤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一切等衙門裡有了結果再說吧,說不定要不了多久,衙門那就會傳召大伯母去問話了。」
楚亦瑤說完了這句,轉身直接走出了大廳。
大廳中再度安靜,沈大老爺看了沈老爺子一眼,「爹,這件事鬧到官府那,可不太好。」
沈老爺子瞪了他一眼,「不太好?人都帶走了你現在說什麼不太好,難不成這沈家還能隻手遮天。」做生意上官府是不會管,不管什麼手段,破產倒閉了,只要不是人命關天,那都是各憑本事,但這下毒的事情已經不是能私了的事了,或者說,已經來不及私了。
「二弟,就算是你大嫂做錯了什麼,你們也不能讓世軒媳婦直接報官,這自己人折騰的,沈家往後還怎麼做人。」沈大老爺轉而和沈二老爺開口,語氣裡有著淡淡的指責之意。
「大哥,這樣的錯,大嫂不是第一次犯了,我們夫妻二人這麼多年在這沈府之中和大哥你們爭過什麼事,大嫂為何還要如此相逼,這可是人命啊,若不是亦瑤盯得緊,康兒有幾條命都不夠用,大哥你覺得認錯有用麼,莊子裡那半年,大嫂可有悔改?」沈二老爺第一次反駁沈大老爺的話,說的他不能反駁,做丈夫的自己都不相信,怎麼說服別人去相信妻子能知錯。
「爹,這件事不是我們不勸兒媳婦,而是沒法勸,我們本商量著,既然大嫂眼裡容不下我們容不下孩子,那我們就搬出去住,分房不分家,也算是不違背祖宗規矩,搬出去住了也礙不著誰的眼,大家心裡都過的痛快。」楚亦瑤當初說分開住的時候沈二老爺也同意的,就等老爺子身子好一些了提出來,等兒子回來就可以準備搬出去,也就再幾個月的時間,大嫂都等不住了,這難道還不夠諷刺的麼。
沈老爺子抬起頭,臉上的神情很複雜,妻子去世之前這個家還是和樂融融的,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家內變成了這樣,兩房之間這麼容不下,或者說,單方的容不下。
良久,沈老爺子歎了一口氣,「若是答應讓你們搬出去,你們勸勸世軒媳婦,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你大嫂她我們自己會處理。」
沈二老爺子看了關氏一眼,後者搖了搖頭開口,「爹,這件事我們不能替亦瑤做主。」
「你們就不相信我這老爺子說的話了是不是!」沈老爺子怒罵了一聲,「這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鬧到官府裡是要給全金陵的人看笑話是不是。」
沈二老爺沉默了,說來說去都是面子的事,他善罷甘休了一輩子,就撐著那沈家臉面兩個字。從來沒為兒子爭取過什麼,當爹的已經有所愧疚了,還提什麼面子。
沈老爺子看著他們不說話,氣的又摔了杯子,險些背過去。
江管事忙扶著給他順氣,沈大老爺竟責備的看著他們,「看把爹氣的你們!」...
協商不成,楚亦瑤是打定主意要讓官府插手這件事,在她眼底沒有算了這回事,沒發生怎麼了,有這意圖還不夠嚇人的麼。
這一天的沈家,氣氛低沉的都快把人逼瘋,嚴氏腦海裡混亂一團,一想到官府可能傳召就嚇的雙腿發軟,她這輩子還沒去過什麼衙門。
水若芊在一旁安慰到最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說什麼,娘再不承認,大家心裡都清楚這就是事實,她是不喜歡弟妹,也曾惡毒的想過,但那還只是想想而已。
旭楓院的人都被帶走了好幾個,世瑾正在趕回來,起碼也要七八天的時間,又不能告訴娘家求助別人,可真是找不到一個拿主意的。
水若芊這邊著急著,那衙門裡審了一上午,下午的時候就有人來沈家傳召嚴氏過去問話了,同去的還有沈果寶和沈果寶身邊伺候的一個媽媽兩個丫鬟。
沈老爺子終於坐不住了,親自去了一趟衙門,但也只能站在外頭。
李大人還算是給沈家留了點面子,不是開堂審理,而是在內堂審問,並沒有宣傳出去。
傳召沈果寶是問有關於麝香的事情,九歲的沈果寶這才知道祖母命人在自己的荷包裡放了藥,想害嬸嬸沒了孩子。
看著坐在堂上的李大人,沈果寶眼底閃過一抹黯然,把兩年前能回憶起來的細節都告訴了李大人,之後就被帶下去了,到了外面看到等在那的沈老爺子,沈果寶卻沒了那衝入他懷抱中痛哭一場的念頭。
沈果寶偷偷走出了衙門,奶娘和兩個貼身丫鬟都還留在裡面,她們是瞞著自己偷偷調換荷包內芯子的人,沈果寶一個人走在街市上,覺得很難過...
整整三天,李大人把所有能審問的都審問了,招的不招的,畫押的證據竟然擺了厚厚一踏。
看在沈老爺子的面子,在第七天沈世瑾趕到之後,第八天上午,衙門內堂裡才傳召了所有相關的人前來,滿滿的坐了一內堂。
李大人一個一個的傳召證人。
從賣砒霜的掌櫃,到前去買砒霜的婆子,誰給了小桃砒霜,誰下的藥,受誰指使。
郭媽媽是被當場抓了個著的,把砒霜塞給小桃,這無可辯駁,郭媽媽和小桃的屋子裡都搜出了餘下的砒霜,加起來和掌櫃那賣出去的數量一樣,下毒的事情是鐵證如山,最後要追究的就是受誰指使。
凡是講求一個證據,郭媽媽初始也不招受誰指使,但這逼供就是衙門裡最擅長的,郭媽媽沒熬一天就招了,更別其他人。
李大人把所有證人傳召完畢,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嚴氏,「沈夫人,你可認罪。」
嚴氏拒不認罪,「那都是她買通了人誣賴我的,她還慫恿她兒子推傷了越兒,大人,她這麼歹毒的心腸,您還不趕緊抓了她,民婦冤枉阿!」
「狡辯。」李大人高喊了一聲,「公堂之上豈容你胡攪蠻纏,一人買通,難不成你們沈家上下都被買通了,沈夫人,你認是不認!」
她怎麼能認,這可是要坐牢的啊,那監獄是什麼地方,她怎麼能夠呆在那種地方,於是嚴氏慌亂的去找丈夫,去看兒子,剛想求助他們,身後兩個衙役就押住了她,「我沒有罪,我沒有罪,我什麼都沒有做過,她們誣陷我的,大人,您沒有證據證明這些是我指使的。」
「啪」一聲,李大人案板一敲,「到現在你還說是被誣陷,沈夫人,你幾次三番想要致人於死地,此等狠毒,若不加以懲戒,天理不容!」
「杖責二十關入大牢。」
李大人話音剛落,沈世瑾就即刻跪了下來求情道,「大人,我只是一時糊塗,她已經知錯了,求念在她年事已高,我那侄子如今也安然無恙並無損失,從輕判之。」
楚亦瑤一句話都沒開口,只是淡淡的看著堂前的李大人,從輕判之,呵,是不是乾脆回家懺悔就成了。
「若真出了人命,那沈夫人可是要以命償命的。」李大人開口提醒道,這不是你沒得逞就算了的事情。
沈世瑾臉色一白,很快就有人前來拖嚴氏下去杖責。
奇怪的是沈老爺子從頭到尾沒有說半句話,看著嚴氏被拖下去也沒說什麼,很快淒厲的痛喊聲在屋外響了起來。
打完之後衙役進來稟報,「大人,暈過去了。」
「關入大牢。」李大人手一揮,也沒讓他們看一眼,直接就讓人拖下去了,沈世瑾回頭看楚亦瑤,眼底的恨意迸射。
楚亦瑤迎上他的目光,她還會怕他?
沈世瑾斂去那一抹情緒,直接走到了沈老爺子身旁,沈老爺子卻站了起來,對正要離開的李大人拱手,「李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沈老爺子和李大人離開了,衙役們催促他們趕緊離開,楚亦瑤起身跟著額關氏離開,走到了大門口,背後傳來了沈世瑾的聲音,「弟妹真是好計謀。」
楚亦瑤回頭,嘴角揚起一抹笑,「大哥你說什麼,弟妹聽不懂。」
「知道我娘眼裡容不得你們,倒是好耐心等著她。」能把一院上下管的水洩不通,怎麼會漏了小桃一個,明顯是故意的,也是他的不對,為了和二弟一爭高下,一直在外,家裡的事都不知曉。
「大哥總是替大伯母找理由,怎麼,想害人的還是對的了,想必從小到家大哥也就是受了大伯母這種教誨的,難怪是非不分。」楚亦瑤笑盈盈的,話卻犀利的很。
沈世瑾一笑,「你當真以為這件事會就這樣瞭解了麼。」祖父私下和李大人說話,為的就是娘的事,怎麼可能真坐幾年牢。
「就算沒有十年牢獄,半年也夠了,那二十大板尋常人也享受不到呢。」到這程度楚亦瑤已經很滿意了,她倒意外沈老爺子在堂上一句話都沒說,若是他開口說幾句,李大人都會考慮一下,畢竟沈家後頭還有個皇貴妃,可沈老爺子就是等打完了再說。
沈世瑾在她這裡沒有佔到半句便宜,二弟如今這麼長進,看來和她是分不開關係的,沈世瑾看著她走遠,眼底情緒複雜...
回到了沈家,直到關氏提出沒看到寶兒,眾人才察覺這大小姐已經消失了好幾天了,再一細問,沈果寶竟然從第一天跟著去了衙門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沈家,她失蹤了整整八天。
沈世瑾趕緊派人去找,可找遍了金陵城都打聽不到沈果寶的下落,也沒聽有人說起過她的事情。
水若芊提出去田家一問,一天之後田家那裡傳回來了消息,沈果寶確實是在那,但田老爺同時也傳回了一句話,孩子不見了七八天才派人去找,沈家根本就不重視他的外孫女,也不需要沈家養了,田家自己會養。
沈世瑾自然不同意,這是他的女兒,水若芊在一旁勸道,「現在娘的事情還沒解決,寶兒那對她祖母心裡多少也難受,就讓她在田家多呆些日子,等家裡的事都處理妥當了,我們再去接她。」
沈世瑾看著在一旁玩耍的兒子,頭上還纏著紗布,臉沉在那,「我本以為你爹這是幫我,放心把徽州那的分行交給你弟弟,結果呢,現在還是要我自己過去,你也沒照顧好娘。」
水若芊被怪的有些冤枉,「我如何沒有照顧好娘,這些事娘都沒有告訴我,我若知道肯定是攔著她的,沈家上下還是娘做主的,我只是幫襯她,你這就是在遷怒於我。」
沈世瑾滿目陰霾,就是兒子爬過來要自己抱抱都不理睬,水若芊直接抱過了兒子,說話也不客氣了起來,「你既然深知娘的性子,當初為什麼不勸她,現在反過來責備於我,你可曾關心過照顧過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沈世瑾側身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你不是不願意嫁給我麼,不是覺得嫁給我委屈你了麼,你是不是還覺得我不如那個拒婚了的二弟,嘖嘖,水若芊,一個府裡頭,看著你不覺得刺眼?」
「啪」一聲,水若芊甩開了他的手,哼笑道,「我是不願意嫁給你,是覺得嫁給你委屈了,你那點骯髒事別人不知道我會不清楚,田家小姐怎麼死的難道你心裡沒數,我是覺得你不如世軒。」
沈世瑾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水若芊懷裡的沈卓越頓時哇一聲嚇哭了,奶娘和王媽媽衝進來看到姑爺要打小姐,趕緊上前阻攔了開來,水若芊捂著脖子紅著臉咳嗽著,一面咳嗽,一面笑著,眼底一抹視死如歸,「怎麼,不能像逼死田家小姐一樣逼死我,你還想掐死我不成。」
王媽媽抱著水若芊緊張的看著沈世瑾,「姑爺,有話好好說,您可千萬不能和小姐動手啊。」
沈世瑾看水若芊懷裡大哭的沈卓越,一句話沒留,轉身走了出去。
王媽媽懷裡的水若芊僵直的身子頓時軟了下來,抱著沈卓越輕輕的哄著,王媽媽心疼的看著她脖子上的掐痕,「小姐,和姑爺這麼大吵對您有什麼好處,您以後可都是得仰仗著姑爺的啊。」
水若芊不說話,只是低頭哄著懷裡的人...
事情過去了整整半個月,沈老爺子沒和大家說起和李大人商量的結果,嚴氏還被關在牢裡,沈大老爺去看望過她一次,杖責過後幾乎不能動彈的嚴氏只能每天躺著,儘管送了藥過去,但牢獄裡的環境讓嚴氏過的很不舒服。
沈世瑾幾次去過沈老爺子院子都是無功而返,他猜不透祖父這麼做的原因,外頭已經在傳沈家內部不和,祖父卻置之不理。
直到十二月沈世軒從南疆回來,在淮山的幫助下帶回了大批玉石,沈老爺子把他叫進書房內一下午,再出來的時候,沈老爺子答應了二房過完年搬出去住的要求,至此,嚴氏已經被關在牢裡三個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