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戰場游魚（一）

　第二天一大早，老管家在房門外的敲門聲把林森叫了起來。潘寧都已經起床，只留他一個人在房間裡。下樓後才發現，潘寧正在為他做早餐，兩個僕役打下手。

　「嘗嘗看，我做的瘦肉粥，麵包也是我親手烤的，不過烤的糊了些。」潘寧笑著將早餐親自端到林森面前。限於材料，她做的東西都較簡單，但味道還不錯，沒有林森想得那麼糟糕。

　「手藝不錯嘛！等我回來我們一起過好了。」林森笑道，「反正我也沒結婚。」

　好不容易營造的平和氣氛頓時被打亂了，潘寧看了他一眼，沒有反駁什麼，只是靜靜的注視著。

　「不要這樣好不好？好像看這個死人似的。我一定能活著回來的。一起吃吧。味道還可以的。」林森昨晚睡的很好，他加重了語氣，卻沒什麼說服力。

　林森自己倒是心態好，他已經是趕鴨子上架，沒有退路了，逃亡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主意，靠近團體才是求生之路。可是潘寧不是那種能強打笑顏的人，沒吃個兩口已經是眼淚吧噠吧噠的掉下來了，抽泣不停。

　這既是為林森將要面對的沙場凶險而傷心，也是為自己未知的命運而恐懼。

　吃完飯沒多久，軍營方向響起號角聲，林森張開手，主動上前將潘寧攬到胸前輕輕抱了抱，低頭聞了聞她的髮絲，靜靜的待了一會，讓自己的心情也寧靜點。

　「我走了。」過了幾分鐘後，林森才抄起自己的軍刀，頭也不回的向軍營方向快步走去，他不敢回頭，不敢多說什麼，免得讓自己表現的太過膽怯。潘寧則依門遠望，愁腸百斷。

　塞德城費勁全力才維持了一支六百人左右的正規軍隊，為此把常住人口中近三分之一的青壯年都編練成了士兵。但這點軍隊遠遠不夠，遇到危機的時候，必須向其他城市求援。

　在正規軍隊傷亡太大，需要撤下來修整時，必須要有一隻部隊繼續頂住敵人的進攻，這就是編練林森這些烏合之眾的原因了，不求他們打退敵人的進攻，只要他們不立即崩潰就可以了。說白了，林森等人真的就是炮灰的命。

　塞德城的軍隊動員不怎麼樣。或者說整個卡拉圖大陸的軍隊動員都不怎麼樣。林森到達軍營後，整個軍營還是鬧烘烘的，各級軍官正在找自己的下屬，士兵也在找自己的長官。

　林森還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巴斯中尉——一個中年傭兵，看上去很普通，但臉和手上有不少傷痕，身邊跟不少手持巨斧的彪形大漢，威風凜凜的檢閱了猶如散沙一團的整個第七大隊。

　「士兵們，你們榮耀的時刻到來了，我們即將踏上戰場，城外有無數的功勳等著你們去摘取，奮力廝殺吧，金錢和地位就在眼前！」巴斯中尉大聲的給士兵們鼓舞士氣。

　「你們一定為自己低賤的出身懊惱，一定為平時受到的歧視而不甘心。那麼戰爭就是你們唯一的機會，唯一讓你們成為貴族的機會！…」

　巴斯中尉的講話在林森耳裡不值一提，當那些普通士兵卻很吃這一套，一個個面紅耳赤，精神亢奮，恨不得立刻衝到骷髏群裡去殺個痛快。

　接下來巴斯中尉領頭，整個大隊三百多號人跟著其他大隊依次出城走向戰場。

　城牆上，塞德城總督喬伊勳爵和騎士團團長肯特貝爾騎士正靠著城牆，注視著新編成的第四到第七大隊出城。今天的戰鬥，主力的第一到第三大隊只做為督戰隊和預備隊使用，他的騎士團則撤下修整。

　之前三天的戰鬥中，三個主力步兵大隊的傷亡雖然大了點，兵員補充卻還沒問題，但他的騎士團被亡靈一方的幾次死纏爛打弄的很是狼狽，亡靈指揮官硬是用拼消耗的辦法讓騎士團傷亡一半，戰鬥力大損，整個騎士團只剩下十來個人，而且個個帶傷。

　騎士團就是他在塞德城安身立命的資本，遭受如此重大的損失，這讓他恨的只想把對手扔到火堆裡去燒成灰。

　亡靈一方的損失也不小，他們來的時候，主力連同雜兵大概有兩千多的兵力，但現在能剩下一千就不錯了，這也是喬伊勳爵同意派出四個新組建大隊的重要原因。只要再撐過兩天，援軍就要到了。

　「亡靈的軍隊數量似乎恢復了點。」喬伊勳爵說道。

　「這幾天，有不少死亡士兵的屍體沒有找回來，應該是被這些亡靈拿去復甦了。」肯特貝爾騎士說道。

　「看樣子亡靈的兵力比我們多好幾百啊！」

　「沒關係，新編成的四個大隊裡有不少士兵都是做過傭兵的，撐過今天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那就好！」

　這時，正好是第七大隊的士兵正在出城。

　「這是誰的中隊？我怎麼看到他們裝備了叉子？還有臂盾！我記得我們長矛的庫存還很多啊？副官，去問問是怎麼回事？」肯特貝爾騎士對林森的士兵裝備叉子也是非常驚奇。

　林森的叉子兵不可避免的受到他人的關注，實際上巴斯中尉在檢閱第七大隊的時候，就對此表示驚訝，但巴斯中尉沒說什麼，也許他覺的在那個場合問這些不合適。

　但肯特貝爾騎士則不同，作為實際的戰場指揮官，他更擔心是不是有人倒賣了武器。雖然新組建的四個大隊相比原來的三個正規大隊差很多，為此塞德城軍方給予了其指揮官更多的權力，但像這樣扛著農具上戰場也太離譜。

　不一會，第七大隊的弗雷就被找上來。

　「大人，您找我？」

　「你們大隊有人在用叉子上戰場？」

　面對身著半身甲，帶著尖頂盔，手按長劍全副戎裝的騎士長閣下，弗雷捏著自己的帽子緊張的差點說不出話來。

　「呃，是的，是七十五中隊的中隊長自己要求的。」

　「那個傢伙怎麼會想要裝備叉子？他腦子傻了嗎？」

　「其實…，我記得他說是為了用叉子頂住骷髏，他說這樣比較方便和骷髏戰鬥。」

　「昨天在城牆缺口處放火的是不是這個傢伙？」一旁的喬伊勳爵問道

　「是的，大人。」弗雷回答道。

　「哦？」騎士長閣下微微皺眉，略做思索，雙手比劃手握木叉的樣子揮舞了幾下，最後搖搖頭，低語道：「這也只能對付對付低階的骷髏，碰到靈活點的對手還不如用長矛。

　離開城門，走上戰場的林森心情開始緊張起來，心跳猛的加速，身體不時的微微顫慄。看看周圍，有的士兵還在小聲談笑，有的已經臉色蒼白。

　真正置身戰場的時候，才會明白一個人的力量是多麼的微小。僅僅一千多人排列出來的陣列就有一股山嶽倒傾的氣勢。尤其是林森心裡明白，這一千多人待會至少有五分之一犧牲掉，兩股顫顫的同時，瘋狂求存的意志也在他心中騰起。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的如同螻蟻一般毫無價值。要死別人去死，我要活下去，哪怕手下死光，我也要保證自己活下去。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逃，待會一定要冷靜，保命是第一要務。」

　林森在內心瘋狂嘶吼的同時，亡靈一方也在進行戰爭準備。

　「歐曼，那些鐵拳殭屍準備好沒有？」站在土台上，亡靈指揮官法塔赫向隨軍的法師學徒歐曼問道。

　「準備好了。」

　「那些人類奴隸呢？」

　「都已經殺死轉化成骷髏，補充到各個大隊了。」

　「那些大隊長呢？」

　「他們雖然有不少抱怨，但都服從命令直接上場指揮去了。」

　「哦，那就好。你也去準備吧？」

　「啊？我還要準備什麼？」

　「不要吝嗇你那點珍藏了，統統都拿出來吧。當初你鼓動我出來攻擊塞德城的時候，就想到現在的局面吧？」

　「指揮官閣下，你什麼意思？」

　「這一路上，你撈到的財物至少價值三千金幣，也該出出力了。你的那些法師朋友也毫無蹤影。而且，今天是攻陷塞德城最好的機會了，他們換上毫無經驗的新兵，他們的騎士團現在也打殘無法出動了。而我的手下也損失過半，今天如果還是毫無進展，那今晚我也要撤退了，否則被塞德城的援兵咬住，那大家都要完蛋的。」波達屍法塔赫冷冷的說道。

　法師學徒歐曼確認般的問道：「指揮官閣下，你是要我也上戰場？」

　「當然！」

　「我拒絕，您沒有權力直接指揮我。我是一名高貴的法師。」

　「按照指揮體系，我是沒有權力指揮你，不過你只是一名法師學徒而已，意外死亡在戰場上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你說呢？」

　望著波達屍那乾癟皺褶的醜陋頭顱，歐曼是又驚又怒，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這幾日的不作為只怕是徹底惹惱了對方，自己只是一名法師學徒，再不出力的話真是要出意外了，「好吧，我服從。」

　「把你收藏的那些召喚亡靈的卷軸都拿出來，我們還需要補充一些兵力。你則跟在我身邊，有需要的時候，我自然會下命令的。開始進攻吧。」法塔赫的目光又看向正在展開的戰場。

　在林森眼裡，這場大戰頗有些兒戲。塞德城的新兵在列陣的時候還是挺有氣勢的。在後方督戰隊的監督下，士兵看上去都還有股子勇氣。不過等亡靈一方的骷髏衝到五十米內的時候，整個陣型就全亂套了。

　首先是各個大隊長軍刀一指，大喊一聲「進攻！」。各個中隊長也跟著吼叫著「衝啊！」，然後率先殺出，接著士兵們也跟著自己的長官狂呼爛吼的衝了上去。

　這那裡是打仗，這簡直是黑社會打群架。

　一時間，除了還在發呆的林森和他的中隊外，塞德城的陣線跑了個精光，而且七十五中隊的士兵們也一個個躍躍欲試的看著他們的中隊長。

　林森忙從自己的背囊裡掏出幾罐鎮定藥劑來，分給三個小隊長，讓每個士兵都抿上一小口。

　「聽我口令！慢步前進。」再不走，督戰隊就要上來了。

　前方的戰鬥已經成了打爛戰，很多塞德城士兵正在高呼酣戰，雖然骷髏的數量略多，但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反而是塞德城的士兵壓著亡靈打。

　不過林森很清楚，這只是暫時的，沒有陣勢的保護，人類的根本沒辦法和亡靈拼體力，單個人的血氣之勇沒辦法奠定戰局，之前的估計還是太過樂觀的，看現在這個樣子，能活著離開戰場的塞德城士兵不會超過一半。

　亡靈部隊正在依靠兵力上的些許優勢，試圖包圍塞德城的部隊。

　「向左轉，讓開正面，左邊的敵人少。」由於這些臨時招募的雜兵完全沒有紀律，出城前壓根沒有佈置什麼戰術，反正大家亂毆一氣就好了。拖在後面的林森乾脆避開正在廝殺的正面，朝骷髏的側面列隊前進。

　「前排頂住敵人，後排刺殺。」敵我雙方終於接觸了，骷髏兵邁著可笑的步子殺到七十五中隊面前，然後被木叉輕易的頂住胸骨，一時無法動彈的骷髏用力的揮舞手中的破刀，想要掙脫出來，可下一秒就被戳破了頭顱。

　「頂住他們的胸骨，注意別讓骷髏砍斷木叉。」

　「後排的愣著幹什麼？這麼好的目標還不動手？」

　「前排蹲下，頂住骷髏的腹部和大腿也行。注意保護手裡的叉子，沒了叉子大家都死的快。」

　手持木叉的士兵組成人形拒馬，其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士兵受到的威脅比較小，對這些新兵而言，穩定的情緒比什麼都重要。

　有個膽大的士兵甚至用木叉將骷髏整個挑起來晃動，猶如貓戲老鼠一般。

　「長官，你的辦法不錯。」門托一臉興奮的跑到林森面前來表功，「那些骷髏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輕易的跑到士兵面前來了。」

　「趕緊給我滾回你的位置上去。另外讓那個愛表現的傢伙馬上把骷髏放下來，殺死它。」第一次上戰場，林森正緊張的要死，一看門托擅自離開指揮位置，氣的破口大罵。不過罵過之後感覺胸悶的感覺有所緩解，於是他開始罵個不停。

　長矛和木叉的配合還不錯，很快就有十幾個骷髏被叉子頂住胸骨無法動彈，被長矛輕易的刺穿顱骨，變成一地的碎骨。

　「七五一小隊退下，七五二小隊前進。」

　每當一個小隊殺傷一定數量的骷髏後，站在後面的林森就會下令其退後休息，讓另一個小隊接替進攻。

　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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