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七十五章 烽火情仇(2)
和碧空晴在西部戰場上的兵力優勢相比,沐血的部隊在兵力上處於絕對下風。
他的一萬人部隊,佑字營的戰士幾經戰損,雖經過藍城降卒的補充,卻還是只剩下了兩千多號人。被碧空晴帶走了一千號人後,就只剩下了一千多人。盡管隊伍打的是營號,但其實人數卻少得可憐,早已建製不全。
只有一千多佑字營戰士,再加八千多周軍降卒,這就是沐血部的兵力構成,所要面對的卻是石容海的強兵勁旅。
雖然護民軍,易星寒是領導,但是無論淺水清還是沐血,又或楚鑫林和碧空晴,幾乎鐵風旗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並相信,這支軍隊如果繼續存在下去,那麼最終的結果就只能是石容海篡位。
軍隊,惟實力說話。
有本事的人做老大,沒本事的就往下排。
不能說易星寒沒本事,但是這個人的成功,太多依靠天時和機會,缺少自己的努力。
他缺乏往上爬升的過程,也就缺乏相關的經驗和經曆,同樣就缺乏官場上爾虞我詐的曆練,更缺少戰場上指揮大軍作戰的經驗。
就算他是個天才,也不可能一步登天。
天才如淺水清者,也還是一步步爬上來的,老烈縱然喜歡他,也還是對他說了那句:“你入伍時間太短,這掌旗之位不做為好。先領一個營,在沙場上多積累些經驗,多經曆幾場戰事,磨練了你的意誌,砥平了你的驕傲,再做打算。”的話。
相反,石容海縱然敗於淺水清多次,不如抱飛雪,不如商有龍,但畢竟是沙場侵淫多年的老將,跟隨範進忠多年,對天風軍有所了解,和淺水清交手多次,對其為人也有所知。因此,鐵風旗的佯敗詐退之計,對他來說毫無作用。
而在這場打得如火如荼的斥候戰,佑字營的戰士們擔負起了最為慘烈的斥候任務,五百佑字營戰士和五百周軍降卒組成的一支人數多達千人的斥候隊伍,每天十二個時辰不分日夜不停地出動,或者三五成群,或者單槍匹馬,或者三十四十人為一隊,與對手展開激烈而殘酷的前哨戰,其傷亡之大令沐血大感心痛。
他們當初從清野城帶回來的戰士,如今個個成了好樣的老兵,但人數卻越來越少。
但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哪怕是佑字營這一千多號人全部死光,也要讓對方變成瞎子聾子!”
這是淺水清的死命令!
與西部戰場不同的是,南部戰場的整個戰鬥計劃,都是由淺水清一手設計的,沐血的任務就是忠實地執行它,完成它!
大碗凹,位於南部地區的西南角,是一處隱沒在叢林中的小山凹,引其地形如碗因而得名。
沐血的部隊,目下就在這一帶歇腳。
此刻沐血躺在一塊巨石上歇腳:“小子終於回來了,後面情況怎麼樣了?”沐血眼皮都不抬地問。
像一隻靈巧的猿猴從樹上落下來,無雙很奇怪的問:“我說你怎麼知道我來了的?你沒可能發現我的。”
沐血睜開眼看看他,然後露出得意的微笑:“就你那點偷雞『摸』狗的本事,也想騙過本將軍?還差得遠了呢。”
無雙立刻不服氣道:“那以前你怎麼沒發現過我?每次我回來不都是主動出現你們才知道我來了。”
沐血冷哼:“那是本將軍不屑和你計較。”
說著沐血站起身來,向著一邊的戰士們走去,同時大聲喊著:“看見了沒有,這小子其實也沒平時表現得那麼牛皮,別以為每次都可以瞞過我們斥候的眼睛摸到我們這來。想刺殺本將軍,你還早著呢。”
所有的戰士同聲大笑起來:“是的,沐將軍,我們明白了!”
無雙急叫:“喂,你還沒說你是怎麼發現我的呢!”
沐血離去的腳步卻越發快了。
無雙是叢林出身,一個好獵人,最擅長的就是潛蹤匿跡,連嗅覺靈敏的野獸都未必能發現他的隱藏,沒想到沐血卻輕易就發現了。無雙想想自己闖蕩江湖見識過的那些高手,想想來想去都想不出能有幾個查出他的形跡的,沐血這樣的沙場戰將,實在是沒理由能發現他?
他越想越不對,眼看一群士兵偷笑不言,知道這其中肯定有鬼。
無雙一把抓住一個小兵叫道:“快說,你肯定知道沐將軍怎麼發現我的行蹤的。”
小兵捂著嘴搖頭不敢說,無雙氣得要揍他,那小兵嚇得哇哇大叫:“我說我說。你每次出去探察敵情,差不多都要二到二個半時辰。沐將軍估計你差不多快要到時候回來了,就。。。。”
“就怎麼樣?”無雙急問。
“就每隔一會就喊那麼一嗓子。。。。那句話他差不多喊了有一千八百遍了。”
所有人哈哈狂笑起來,無雙呆呆地怔立當場,好半天才罵了出來:“我靠,沐血你這混蛋,你敢詐我!”
躺在臨時紮設的營帳,冷眼看憤怒的無雙,沐血還是一陣好笑。
“還生氣呢?好啦好啦,快說說吧,後方追兵的情況怎麼樣了。”
無雙一扭頭:“你詐我,我不和你說話。”
沐血用腳蹬了他一下:“都做營主的人了,怎麼還跟孩子一樣。”
無雙氣咻咻地不理他。
沐血換了張笑臉:
“其實你小子潛蹤匿跡的本事真得不錯,要想發現你,我看天下還真沒什麼人能做到。但是你每次出去探防敵情,然後又悄悄『摸』回來,跑到我們的探子身後嚇他們一跳,大聲教訓他們布防是如何的不嚴密,說起來我也很沒面子。要知道不是哪個斥候都有你這樣爬高竄低神射無雙的本事,我們的哨探布防也是按照標準程序來的,到你這卻是漏洞百出,而這佈防有幾次還是我安排的。。。。。所以我要是不想辦法教訓教訓你,你還真要以為天下無人呢。”
“做人,不能太驕傲!”沐血語重心長地說:“淺少牛吧?立了這麼多不可思議的戰功,還不是大梁城頭吃了一次敗仗!”
無雙轉頭:“我會把這話告訴淺少的。”
沐血很無奈:“好好好,我認錯我認錯,做人不能這樣無恥的。你無雙是名副其實的無雙,潛蹤匿跡的本事古今第一,射術更是天下無雙沒人能比,行了吧!”
無雙很認真道:“那到不是,有人比我強的。”
沐血沒聽清:“你說什麼?”
無雙很認真的回答:“我說有人比我強。”
沐血怔怔地看他:“是誰?”
“說了你也不認識。”無雙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那個人。。。隱藏形跡的能力不如我,但是射術。。。比我強。”
沐血一楞:“射術比你強?這樣的人,我還真沒聽說過。是哪人?”
無雙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的光芒:“淺少是在哪發現我的?”
“方家村?三重天和孤星城的邊界處?是天風人還是止水人?”
無雙的嘴角間撇出一抹冷笑:“不是每個高手,都可以是朋友的。在止水的民間,也有許多你想不到的高手在,他只是其中一個罷了。”
沐血想想也對,便沒再問:“好了,快說正事吧。”
說到正事,無雙的臉色立刻陰沉了起來:“那的地形比我們想象的麻煩些,計劃可能要做些變動。”
“怎麼?”
無雙拿起小樹枝在地上畫著線路,不聽地訴說著,沐血聽得仔細,臉上的表情卻越發凝重了起來。
兩個人悄聲說著話,聲音越壓越低,私語聲在風中低吟,暗藏無數殺機。
良久,沐血沉聲道:“看來必須立刻通知拓拔將軍和夜鶯他們,無雙,又要辛苦你了。”
無雙站了起來:“除了我,怕是沒別人能穿過石容海的封鎖線了。”
撲!
勁箭如流星飛射,狠狠紮進了最後一名戰士的胸膛,那名戰士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呼,哀號著倒在地上。
前面的戰士頭也不回地向前急奔,甚至沒有人敢回頭看上一眼。
這是一批以藍城士兵為主的戰士再輔以少量其他地方吸收來的止水戰士,這批戰士也是沒有編入荊棘營同時又保持了正常編製並受到良好待遇的士兵,忠心度已基本沒有太大問題,且大部分和夜鶯已經相對熟稔,關係也極為良好。三千外散編隊,差不多就是以藍城兵為主力構成,這其中包括了兩千荊棘營戰士。
但是今天,他們遭遇了有生以來最凶險的一次追擊。
所謂遊擊戰,速度第一!
利用輕便腳力,與敵人拉開距離,通過繞後迂回,穿插直入等多種進行方式,對敵人施以奇襲,不以殲敵為功,只求滅敵士氣,疲憊敵心,麻木敵人,在必要的時候隨時可以脫離戰鬥,在需要的時候,又隨時可以回來參加戰鬥。
這種戰鬥,要求戰士有著良好的體力素質,對地形較為熟悉,更重要的是對伏擊戰等特殊作戰方式有著相對的經驗。
藍城兵對這種戰鬥方式並不算熟悉,不過還好,他們占有先期優勢,對這一帶的地形也不算陌生,可以充分利用有利地形擺脫敵人追蹤。
然而這一次,夜鶯碰到了大麻煩。
在將附近的幾支零散部隊按預定計劃整合後,正準備在規定時間內擺脫敵人進行第二階段的任務時,她卻碰到了一個甩不掉的影子。這個影子,是由其中一支零散部隊帶過來的,結果卻是再也無法甩掉,反而將他們越咬越緊。
而這個影子的背後,還烏壓壓跟了一大群護民軍戰士,為數約在兩千左右。
嗽,又是一支勁箭穿過夜鶯的頭盔,直接釘在了前方的大樹上,在叢林穿梭不停的夜鶯呆滯了一下身軀,耳邊是一點猩紅。
那箭擦破了她的耳皮。
“混蛋!!!”她憤怒地大叫,抽出長劍大喊:“出來!你這個混蛋!我殺了你!”
叢林被這喊聲所驚動,風吹過,隻帶起驚惶的麵容吹過。
一名士兵大叫:“夜鶯小姐,你別喊了,那個人不會出來的。他就是這叢林的魔鬼,恐怕只有無雙將軍能和他比了。”
“我知道,可是他現在不在這!”夜鶯氣得想哭:“我們不能被這樣追著,必須立刻甩掉他。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那士兵苦惱回答:“已經安排了四批伏兵,人少的被他直接幹掉,人多的他就等後路大軍上來再殺。我們無論怎麼跑,怎麼掩飾行藏,他都能發現形跡。無雙將軍說過,多人以上的行蹤規模,除非時間二十天以上,又或大雨傾盆,否則就再沒可能有任何人瞞得過他的追蹤,這個人只怕和無雙將軍一樣厲害,咱們數百人的行動,沒可能騙過他。他只要一路留下形跡,就總能帶人追上我們的。”
夜鶯微微停滯了一下,麵容沉肅如冰。
是啊,甩不掉的。
在所有負責引誘敵軍出城的部隊中,小股部隊是最難擺脫的敵人。
這主要是因為,大軍行動的速度,通常總是由速度最慢的那支部隊和其人數來決定整支部隊的行軍速度。規模越龐大的軍隊,部隊重裝程度越高的部隊,其行動速度往往也就越慢。三處主戰場上的軍隊,動轍過萬規模,哪怕是一次陣列站起,都要耗費上好幾分鍾,因此總要比其他人走得慢一些。而三路追軍的帶兵首腦都是作戰經驗相對豐富的將軍,做事謹慎,行軍仔細,每走一處,都務必先派出大量探子清查,從而給對手足夠的逃竄時間。
但是護民軍的下層士官們,完全沒有這種戰爭覺悟,他們勇於作戰,怠於思考,勇猛衝鋒而不畏埋伏。他們隻想找到敵人,抓住敵人,然後殺死敵人或者被敵人殺死!
鐵風旗的將軍們雖然思維已經足夠慎密,但終歸不會想到,下層士官的缺乏經驗,固然是打敗對手的一個有利突破點,但同樣是他們的缺乏經驗,反而使多支小規模逃竄部隊,遭遇到了大麻煩。
所有的陷阱埋伏,都不能讓他們小心謹慎,反而更加大膽,更加張狂,在衝過了一次次的埋伏後,他們發現對手的埋伏不過如此,也就衝得更猛,給對手做埋伏的時間也就越短,從而埋伏的效果也就更差,形成了一個相對惡劣的反追擊循環。
當然,對於接受過良好的訓練的正規軍來說,這些難度還好克服,他們畢竟是正規軍,人數少行動方便,做什麼事也都更有效率,總能從各個方麵節省下時間,從而在必要的時刻擺脫對手。
可是對夜鶯來說,她就難了。
因為她這次碰上了一個根本無法甩脫的暗影。
這是她碰上的除了無雙以來最可怕最強悍的一個斥候,不僅把他們吊得死死的,甚至還公然襲擊他們,只要有那離隊伍稍遠一些的戰士,就必定被他弓箭所射殺。
這個人神射無雙,箭法精準,射程也奇遠無比,竟是絲毫不在無雙之下。
數天下來,竟已被他殺死了數十名戰士,且牢牢地咬住他們的行蹤,如毒蛇附體,甩之不脫。
僅此一戰,這名戰士就已經夠資格成為止水新的英雄人物了。
而她到現在連這個戰士的面都沒見過。
夜鶯看著蒼茫的山林,手中的長劍微微顫抖著。
她的腦海中回想的盡是淺水清對她說過的話:
“你要去,我不想攔你,但是你要記住。上了戰場,你就是戰士,而不再是我的女人,更不是我的衛兵。你現在既然要領兵出戰,那麼就要對你的士兵負起責任。你既然接受了我交給你的任務,那麼你可以死,任務不可以失敗。所以,從你走出這營帳的一刻,在你完成任務回來之前,我都不會想你,念你,你死了,我會為你落淚,但不會將你單獨收斂,而是將你和其他所有戰士埋葬一處。若是找不到屍體,我也不會派人尋找,更不會囑咐任何人去照顧你,幫助你,而是將你和其他戰士一樣對待。現在,你想好了是去?還是不去?”
夜鶯回答:“我要去。”
淺水清無言。
良久,他才說:“如果是姬若紫,她一定說不去,因為這一點都不好玩。”
夜鶯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如果是雲家小姐,想必根本就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那你為何還要如此?”
夜鶯微微沉默著,終於回答:“正如你情願放棄最好的戰機也不願違背自己的誓言一樣,我。。。也從未忘記過自己為何要來到這軍隊之中。”
現在,她站在了這,第一次領兵,遭遇的卻是前所未有的凶險。
下一刻,她長劍長天而指,冷冷地發出軍令:“全旅停止前進,就地設伏,準備防禦敵人的大舉進攻。如我預計不差,後方敵軍還有至少兩個時辰才能追上來,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準備。”
一名士兵大叫:“夜小姐,你瘋了嗎?後面可是有兩千追兵!我們隻有五百人,打不過他們的!”
夜鶯冷冷說道:“我曾經向淺將軍立過誓言,就是死,也要完成任務。若是不能完成,至少也要保證其他人可以代替我們完成。將軍安排了多支分隊,就是為了防止萬一,如果有哪支部隊被敵人咬上了又甩不掉,就必須立刻停止進軍,防備敵人知道我們的目的地和計劃。如今,我們已經不可能甩掉這個敵人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戰鬥到死!”
一名士兵也知道那暗影的厲害,氣結道:“夜小姐,那你帶著一部分人先去吧,留下一半的弟兄阻擋他們!反正除了你,我們都不知道目標何處,任務為何,不可能泄『露』機密給他們。”
夜鶯苦笑道:“這種辦法我們又不是沒用過。留下來的兄弟也的確成功拖延住了他們,可那個家夥不還是追了上來?他能根據我們路過的痕跡找到我們,我們不可能騙過他的。就算留下一半人,戰死之後,他還是能迅速找到我們。到時候把他們帶到地方,破壞了除石大計,我的罪過就不輕了。”
說到這,夜鶯眼前閃過一絲晶亮寒光,揚聲道:“我夜鶯雖然是個女人,可同樣也是軍人!當初雲家大小姐能為淺將軍不畏強權硬闖軍部,我一個想做將軍的人,難道還怕了一群雜兵嗎?就讓他們追上來吧,也讓他們看看我天風軍人的豪邁本色,就算是女人,也可以英勇戰死!”
“英勇戰死!”所有士兵的豪氣在這一刻,同時被夜鶯所激發起來。
戰鬥,在兩個半時辰後打響。
這是一場永遠不會載入史冊的戰役,它的規模很小,隻有不到三千人的規模。大部分的戰士戰死沙場,只有少數人被俘。
藍城的士兵盡管都是降卒,但是他們還是表現出了英勇無畏的戰鬥精神。
就象以血性和不怕死為榮耀的護民軍也會出現大潰敗一樣,降卒也同樣有死戰到底的存在。
我們很難用幾句話來評說這是為什麼,因為它牽涉到一個複雜的人性心理鬥爭過程,和封建時代特有的民族家國關係,但是至少我們可以慶幸,在他們死前,他們並不知道碧空晴是如何贏得西部戰場的那場戰鬥的,所以他們死而無怨。
此戰,淺水清的一支旅隊全軍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