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殺人拋屍——四個碩大的黑體字衝擊著夏志成的眼睛,他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抖,繼而飛快的從這幾個字上移開了視線。
此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夏志成沒有去單位,他自昨天夏奶奶住院後就一直陪在了醫院。夏奶奶在醫院住的是高級病房,自帶一間小會客室。如今會客室的小圓桌上堆滿了報紙,夏志成坐在桌前一頁頁的翻看著,心裡評估著這件事的影響和可能的後續發展。
「老四,這件事真不是我幹的,你還不瞭解二哥?你二哥我真沒這個膽子,也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
夏志成的對面,夏志傑一改往日的神采奕奕,鬍子拉渣,精神頹然的一遍遍重複著這句話,生怕夏志成不相信他。
夏志成看都沒看夏志傑一眼,他當然相信人不是夏志傑殺的,可要不是夏志傑招惹沈嘉石,這件事怎麼會鬧成這樣?夏志成心裡說不出的窩火,眼看就在他和孫德元爭奪市長位置的關鍵時刻,家裡人不說幫他一把,還爭先恐後的拖著他的後腿,他們是覺得夏家的日子過的太舒心了嗎?
在陰著臉將桌上的報紙全部看完一遍後,夏志成終於抬眼看了夏志傑一眼。
「這件事八成是孫德元吩咐人幹的,就算不是他指示的也和他脫不了關係。」
「孫德元?」夏志傑的腦子轉的還算快,「是陳輝?」
夏志成點了點頭。老宅少了六幅畫的事一出來夏志傑就喊著他是冤枉的,是被沈嘉石算計了。當時夏志成還不不信,覺得夏志傑是為了推卸責任。現在看起來,說不定孫德元早就盯上夏志傑了,這次不過是順勢而為。沒有盜畫事件也會有其他的事,總之孫德元早就將扳倒夏家的突破口放在了夏志傑的身上,也就是夏志傑為了錢背著他偷偷摸摸和孫德元聯繫。如今出了這種事夏志成簡直想罵他一句活該!
要不是因為夏志傑是他二哥,和他一損俱損綁在了一起,他早就想把夏志傑推出去了。
夏志成的臉色太過難看,夏志傑想到他和陳輝背後勾勾搭搭的事,不敢再說什麼了。他心裡知道不管是看在兄弟情分上還是看在別的上,夏志成都不可能丟開他不管,可怎麼管是有學問的。夏志傑不傻,這個時候必須要爭取夏志成的好感度,沒看他都使出哀兵政策在夏志成面前裝可憐了嗎?
想到這裡,夏志傑狠狠心,當機立斷道:「老四,你看那六幅畫估計陳輝那孫子是還不回來了,我不能對不起小澤這孩子,不如我先折錢補給小澤吧。」
兩人都明白,夏志傑所謂的補給夏澤,不過是透過夏澤向池家賣好。夏澤昨天在老宅一通大鬧,連夏奶奶都被氣的住了院,結果他拍拍屁股什麼事都沒有的跟著池以衡走了。為什麼?不就是池家在後面給他撐腰嗎?有池家護著,不要說夏志成了,連夏奶奶都拿夏澤沒辦法。尤其現在夏家理虧,沈嘉石一出事,夏家更是需要池家這個盟友堅定地站在身邊,兩家是絕對不能在現在鬧翻的。
比起夏志傑,夏志成知道的更多一些。池守正這幾天去了中京,聽說沒住酒店直接住到了葉家。當年葉家舉家遷往了中京,靠著政治地域的優勢,這麼多年發展下來已在華國的政壇中擁有舉足輕重的勢力。夏志成沒想到池守正平日不聲不響,看似低調,居然和葉家的私交好到如此的地步。他此時心中頗有點後悔在城西那塊地上態度傾向了周家。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寄希望於池家看在夏澤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對於夏志傑的提議,夏志成想了想道:「夏澤他母親生前曾經給夏澤辦了一個信託基金,二哥你把錢直接轉到這裡。池家這些年一直監管著這個基金的運轉,看到這筆錢他們就知道什麼意思了。」
這可比直接拿錢給夏澤強多了,至於老宅收著的那些畫也要盡快給夏澤了。夏志成看了一眼外面昏睡的夏奶奶,微微皺了皺眉,母親最近不能受刺激,這件事還是先瞞著母親吧。
遠在池家的夏澤還不知道他馬上就要「一夜暴富」了。此時他正咬牙切齒的奮戰在題海,同數學這只猙獰怪獸努力搏鬥著。他就知道池以衡所謂的在家陪著他沒好事,他在學校還有個偷懶的時候呢,在家被池以衡盯著,連上廁所都要卡時間,簡直是喪心病狂!
夏澤咬著筆恨恨的想著,洩憤般的用力寫下了面前這道題的答案。
「錯了!」池以衡的聲音輕飄飄的響起。夏澤扭頭看了池以衡一眼,對方坐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正低著頭看著文件,神情專注,也不知道是怎麼看到他做錯了的。
夏澤不情不願的擦掉了答案,深深的覺得他昨晚感覺到的池以衡對他態度的改變完全是錯覺。有這種越變越嚴厲的嗎?自從池以衡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晚上不再給他打電話抽查作業後,夏澤就把晚上的時間全部用來整理竊聽器裡面轉錄下的對話。一個星期下來,有用的信息沒有聽到多少,倒是長久不做題,手感差了好多。
說來,夏澤也不知道他想從父親那裡聽到什麼。只是隨著韓玲的身份浮出水面,隨著夏源身份的暴露,他對父親的信任已經完全的坍塌,這次盜畫事件更是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夏澤有時候會想,這個被他叫做父親的男人真的是他父親嗎?他對他的感覺越來越陌生,就像是夏志成的身上籠罩了一層白霧,裡面藏著無數的秘密,而他越是接近這些秘密,越是顛覆父親在他心中的形象。不僅是父親還有其他的夏家人,夏澤此時看他們只覺得每個人都心思叵測,看誰都不像是好人。
夏澤的思緒飄散,明顯是走神的模樣。
池以衡眼角的餘光一直關注著夏澤的反應,此時無奈的放下了文件,提醒了夏澤一句,「小澤?」
夏澤回神,略帶尷尬的移開了視線,咬著筆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苦大仇深。池以衡好笑不已,大發慈悲道:「休息十分鐘。」
夏澤頓時眼前一亮,池以衡寵溺的看著他,給了一個甜棗,「我讓王嬸烤了餅乾,小澤你要不要吃?」
夏澤的眼睛更亮了,脫口而出,「我去拿。」
池以衡笑了起來。夏澤離開房間後,池以衡正要檢查他上午做的卷子,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池以衡看了一眼來電人,拿著手機走到了陽台。
「父親。」
池父的聲音響起,「我看到了新聞,沈嘉石怎麼回事?小澤現在怎麼樣了?」
沈嘉石的事情鬧得不小,可畢竟是海城當地新聞,等池父在中京看到已經是半天之後了。池以衡沒有和他提這件事,顯然是覺得沒什麼必要。池父相信池以衡能處理好,他擔心的是夏澤。
池以衡簡單的將沈嘉石的事提了提,重點表示夏澤現在就在池家,不會有什麼事的。
池父聽得放下心來,繼而玩味的笑笑,「你們報警之後沒有提醒夏志成?」
池以衡看了一眼外面,夏澤還在樓下沒有回來,意有所指道:「我覺得姑父應該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一點代價。」
池以衡不提,為的是藉著這件事逼一逼夏家。沈嘉石的事頂多是讓夏志成難堪一點,想要讓夏家傷筋動骨還不夠。但就是這份難堪也足以讓夏志成手忙腳亂幾天,他想要這個時候在海城站穩,來自池家的支持少不了。池以衡就看夏志成權衡利弊之後什麼時候捨得把夏澤的東西還回來了。至於城西那塊地夏志成故意壓著池家捧周家一事,池以衡可一直記著呢。兩件事並在一起,池以衡完全就是故意了。
池父想著這件事給夏志成一個教訓也好,當下將關注點重新放在了夏澤的身上。
「小澤心情如何?」
提到夏澤,池以衡的語氣柔和下來,「挺好。」
池父滿意的嗯了一聲,「中京這邊我還有點事,可能要晚幾天回去,你照顧好小澤。」
池以衡答應了下來。
「對了。」池父補充道:「葉家有打算重新回海城,你自己心裡有個數。」
「重新回來?」池以衡將這幾個字在腦海裡面轉了一圈,若有所思的問:「和王修武要調走的傳聞有關?」
池父笑了起來,卻是什麼都沒說,消息最後還未定,不過他猜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同樣的消息,海城市長王修武也已經知道了。
嚴格來說,王修武屬於葉家派系的人,只是他平日明面上和中京的葉家不怎麼走得近,知道的人比較少罷了。如今葉家在中京的發展到了一個瓶頸,葉家這麼多年一直待在中京的核心權力圈,卻總是差一點契機登上那個位置。葉老爺子看來是打算另闢蹊徑,走一條「曲線救國」的路了。
王修武想著海城現在的局面,滿意的笑笑。他要調走的消息是他故意放出去的,為的就是讓下面的幾個副市長跳出來。馬文中年齡大了等著退休,其他幾個副市長正值年富力強,估計沒一個人能忍住對這個位置的誘惑。果然,孫德元和夏志成最先跳了出來。夏志成還好,總算比較低調一點,孫德元卻是有點張狂太過了。
這樣就好,他現在蹦的越高日後跌的越慘。等他和夏志成狗咬狗鬥成一團兩敗俱傷後,葉家不管誰來海城,都能輕而易舉的把他們摁下去。鶴蚌相爭漁翁得利,也算是他報答了葉老爺子的知遇之恩。
王修武想到這裡,主動給夏志成打了一個電話。在電話中他除了關心了一番夏奶奶的身體後,還委婉的暗示他相信夏志成。越是這個時候夏志成越是要扛住,雨過天晴嘛!
掛斷了電話,王修武笑了起來,想來夏志成明白了他的暗示,他就等著夏志成開始出招了。
夏志成確實聽明白了,王修武就差明晃晃的表示支持他,他是下一任海城市長了。夏志成只覺得心中的郁氣瞬間全部煙消雲散,要不是夏奶奶還躺在那裡,他簡直要恨不得找人大肆慶祝一番了。
夏志成激動的在屋內繞著圈,想著他該找誰分享這個好消息。等等,夏志成轉念一想,他暫時還不能說出去。王修武對他的支持是一方面,但難保不會有什麼意外,還是要等確定了這個消息再說。況且,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能看出人心。他倒要看看在夏家落魄的時候,誰會是真心實意的站在夏家這一邊的。
當然,對於孫德元他也不會讓對方好過,有了王修武的支持,他也要讓孫德元嘗嘗他現在的滋味,最好是先把孫德元的那條狗給宰了,斷了他的財路。
夏志成心中盤算著,正要打電話通知秘書,就聽得病房外面似乎有人吵了起來。他第一個想到的是沈母又來了,頓時厭煩的皺起眉,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怎麼回事?」
夏志成沉著臉開口道,卻不想圍在一起的保鏢被人推開,韓玲拎著一個果籃越眾而出,看著他冷笑起來。「夏市長,見您一面可真難啊!聽說老太太生病了,我來看看。」
夏志成沒想到韓玲會來這裡,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韓玲的脾氣他是知道的,他敢翻臉,韓玲就敢鬧出來。他忍著氣道:「你知道的,我最近有點忙。至於母親,現在還在昏睡,你的心意我會替你轉告的。」
韓玲就像是沒聽出夏志成委婉的拒絕一樣,逕直走到了他的面前。「我可是誠心誠意來看老太太的,喏,特意買的進口水果,老太太一定喜歡。」
夏志成拿她的自說自話沒辦法,只能帶著她進了病房。一關上房門,夏志成立刻壓低了聲音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你瘋了嗎?」
韓玲神經質的笑著,「我就是瘋了,你不知道嗎?當年還是你媽親自找人給我鑒定的神經病。」
夏志成不耐煩道:「這件事你到底還要提多久?」
「誰知道呢?」韓玲推開了夏志成,幾步走到了夏奶奶的身邊,神情怨恨的看著昏睡的夏奶奶,「老太太一天活著,我就一天不舒服,時刻都可能發病。你最好是盼著老太太趕緊死,你解脫了,我也解脫了。」
「那是我媽!」夏志成忍無可忍怒道。
韓玲嗤了一聲,斜瞥了夏志成一眼,「是啊,我知道她是你媽。所以你媽當年拆散我們的時候,你沒膽子反抗只會抱著我哭,你忘記了?夏市長如此純情的時刻,我可是一直記了二十多年,就等著夏市長兌現那句讓我等你,你一定會娶我的承諾了。」
夏志成黑著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韓玲挑釁的看著他微微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