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因今年朝中出了大事,春闈延後至三月二十,羿府眾人一心想在會試前見秦晏一面,緊趕慢趕的總算在三月十九入京了。
因家裡的買賣離不得人,羿文嘉和兩個兒子就留在黎州打點生意,羿老太太帶著柳氏和小女兒羿月哲還有一眾丫頭婆子管事的來了,秦晏同荊謠及府內管事出城相迎,一路送到羿府去,秦思不便出城,早早的來羿府中等著了,眾人見了不免唏噓一番,羿老太太握著秦思的手“心肝肉”的叫了半日,憐惜道:“可算是趕上來了,前日聽說京中打起來了嚇的我多日沒睡著,實在不該讓你們年前就回來的,悔的我了不得,那幾日可嚇著了?”
秦思一笑:“無事,家中門戶森嚴,很安心的。”
羿老太太點點頭,嘆息道:“都是外祖母的不是,外面太亂了,實在出不得門,不然早就來了,倒是誤了你的小定,一切安排的可好?”
秦思臉上微微紅了,點點頭道:“里外都有哥哥和謠兒打點著,又有尤老太太幫襯著,一切都好。”
羿老太太轉頭看向荊謠笑道:“你如今是愈發得用了,你可知道,因你來了京中,你舅舅把鋪子裡弄的一團亂麻,一直嚷嚷著還叫你回去呢。”
秦思一笑:“那可不行,如今府中上下都靠謠兒打點著,不說我捨不得,哥哥也捨不得讓謠兒回去呢。”
秦晏一笑點點頭:“是呢,我捨不得。”
眾人聽了一笑,秦晏鳳眸一轉看了荊謠一眼,荊謠臉微微紅了,
羿老太太見秦晏如今頂門立戶是個男兒樣子了心中更高興,招手讓他近前笑道:“看看……這是你舅舅從黎州千佛寺給你求來的簽,你舅母放在家廟中供了多日的,好孩子,快戴上……保佑你高中的。”
秦晏將那簽拿來放在貼身荷包裡了,轉頭對柳氏笑道:“麻煩舅母費心了。”
“這孩子!跟我還有什麼可見外的……”柳氏轉頭對秦思一笑道,“好孩子,沒想著耽誤了你的小定了,你舅舅來不了,讓我給你捎了些東西來添妝,肯定沒你哥哥給你準備的好,別嫌棄。”
秦思連忙謙讓笑道:“舅母這話是怎麼說的……”隨即又跟羿月哲說起話來,眾人熱鬧了一陣子,中午一同用過飯后羿老太太果然留秦思了,笑道:“整日家在府中做什麼?你哥哥過兩日就要會試去了,一去多日,你在府中也是無聊,乾脆住在我這,你舅母早給你留下屋子了。”
秦思轉頭看向秦晏,秦晏點了點頭:“外祖母愛惜,你就留下吧,同住自己家是一樣的。”
秦思這才點頭笑著應下了,秦晏和荊謠又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回池園的馬車上秦晏握著荊謠的手慢慢道:“會試這九日你好好的在家裡,先別想著開舖子的事,反正也耽誤了這些日子了,索性等思兒出了門子再說吧,省的你里里外外的抽不開身。”
荊謠也怕自己兩邊牽扯著照管不周全秦思的婚事,聞言點點頭笑道:“嗯,我聽哥哥的。”
秦晏在荊謠額上親了下笑道:“還有就是好好想想去哪兒玩,等考完了咱們就走。”
荊謠心中還在猶豫著,苦笑了下道:“我……還是拿不定主意,我再想想。”
“嗯,等我出來時你能想好就行。”秦晏也不知怎麼的,只是要幾日不見,心中卻總是不安穩,又囑咐道,“無事不要出去,若是有什麼事也等我回來。”
秦晏很少這樣反复叮囑,荊謠也覺得好笑,點頭笑道:“嗯,哥哥要是不放心那我這幾日都不出去了,就在家裡等哥哥回來。”
秦晏滿意一笑:“聽話……”
秦府中,梅夫人屏退左右只留下了一個婆子,壓低聲音道:“可都查明白了?”
那婆子點點頭道:“查明白了,那荊謠在黎州時確實是十里紅妝的掌櫃,聽那邊的人說他也很得親家羿舅爺的倚重,羿舅爺自己往南邊跑商常年不回來,都是這荊謠料理黎州的買賣,家中的賬目沒有避他的,到了這邊來後池園那邊里外的事也都是他在照管,說是大小姐料理家務,但也只是內院,進出賬目還是這荊謠掌管著。”
梅夫人冷笑一聲:“不過還是個孩子,就敢將家業交付於他,看來這關係真是不一般呢。”
那婆子點點頭道:“池園裡的人嘴嚴的很,再私密一些的事就打聽不出來了,只聽往池園里送炭的活計提過一句,他們家……”婆子俯□湊近了壓低聲音道:“他有次聽那府里人說了一句,荊少爺的銀霜炭份例算在昭瑰堂的賬面上,不必往他自己院子里送。”
梅夫人微微蹙眉,婆子解釋道:“那都是上等的銀霜炭,也就只有主子用,荊謠少爺自己的份例,不往那他自己院子里送,倒是要送到大少爺住的昭瑰堂裡,看來……這荊少爺每日就住在昭瑰堂中!”
梅夫人心中一動,隨即搖搖頭道:“不會吧……秦晏做事一向小心,就算是將荊謠收做孌童了,那……那完事兒了也自然是讓他回自己院裡啊,怎麼會和他同吃同睡呢?!”
那婆子搖搖頭道:“倚奴婢看不然,太太也說了,大少爺連那金鎖都給荊謠了,這其中的意思……太太還不明白麼?大少爺還年輕,一時動了情也是有的。”
梅夫人還是不放心,她被秦晏坑怕了,反复思量後害怕這是秦晏故意做出來的假象,好引自己上鉤的,梅夫人想了想問道:“就沒有更作準的消息了?單是這些……不好說啊。”
婆子搖搖頭:“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但實在無法,池園那邊鐵桶一般,咱們的人插不進手去,大少爺屋裡還沒有大丫頭伺候,我一開始還想,大少爺屋裡若是有幾個大姑娘,她們年紀大了,看著大少爺的這樣的人物,難免不動心思,若起了這心思時定然視荊謠為眼中釘,咱們聯起手來也可,只是我打聽了才知道……大少爺屋裡竟不用大丫頭的,都是些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子,聽說過了十四歲就分到別的院裡去,其餘就都是婆子了。”
梅夫人吃了一驚:“這……難不成是怕那荊謠吃醋?”
那婆子搖搖頭:“這奴婢倒是不知道,只是這前前後後的事串起來看……沒準的事呢。”
梅夫人靜了一會兒冷笑道:“也不用再費力查了,只這幾樣,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了,我原先只以為秦晏只是喜好孌童,如今看……倒是動了情了,如此更好了!”
婆子心中一動抬頭問道:“太太……預備如何?將這事告訴老爺麼?”
梅夫人搖搖頭:“不必,老爺知道了又能如何?不過是生一頓氣,最多了就是將秦晏叫來嚷一頓,又怎麼樣呢?不傷筋不動骨的,能怎樣?我倒是想好了一個主意……”梅夫人眼眸一轉,壓低聲音同那婆子細細的說了一回……
翌日一早荊謠打點秦晏要用的東西命人好生放到車上去,秦晏一笑道:“你就別跟著了,到那邊單是一個個的搜身就不知要多長時間,今日天氣又不好,你就在家里呆著吧。”
荊謠想要去,奈何做不了秦晏的主,只得對秦晏低聲道:“那哥哥自己在意些,裡面沒人伺候,萬事自己想著些。”
秦晏含笑應了,屏退眾人又跟荊謠說了會兒親熱的話才出門去了。
秦晏出門後荊謠一人在府中無聊,翻了會兒書就又鑽到花房裡去了,隨意掐了幾朵花研了做汁子,消磨了快一個時辰的光陰,正無聊時外面來傳,說是羿府那邊有事要讓自己過去一趟。
荊謠不疑有他,雖答應了秦晏不出門,但荊謠根本就沒將羿府當外面,只以為那邊真有什麼事,換了衣裳就去了。
荊謠下了馬車進了儀門,管事將他一路迎到羿老太太上房中,荊謠一進了屋就決出不對來了,屋中一個丫鬟也無,只有兩個羿老太太的心腹婆子在一旁服侍著,羿老太太臉上也沒了往日的慈和,只是看著荊謠發楞,荊謠心中疑惑,笑著請安:“老太太好,這麼急叫我過來是這麼了?”
羿老太太看著荊謠心中越發難受,昨日天擦黑的時候外面不知誰沒頭沒腦的送了一封信來,門上的人看了後險些嚇破了膽子,當即將信送來了,羿老太太看後一夜沒睡。
信中好些事說的有理有據,羿老太太前後想起來心中越發信了,再回想秦晏對著荊謠時的情形,確實……像是那種事。
昨日已經晚了,且羿老太太怕耽誤了秦晏今日的會試所以壓下來了,今天秦晏已經進場了,羿老太太再也按捺不住,遣人將荊謠叫來了,她總得自己問問才能安心。
荊謠見羿老太太只是出神不說話心中就有些惶惶的,也不好再多言,羿老太太半晌低聲道:“謠兒,昨日有人給府里送了封信來,你看看吧。”
羿老太太的一個心腹婆子將信遞給荊謠,荊謠看了幾行臉刷的白了,手禁不住抖了起來,羿老太太見狀心中頹然長嘆一聲,冤孽啊……
荊謠自知失態,努力壓下心中悸動,勉強笑了下道:“老太太……總不會相信了吧?”
羿老太太垂下眼,低聲嘆息道:“你還想瞞我麼……謠兒,這些年,秦晏待你不薄吧?”
荊謠心中一凜,低聲道:“哥哥待我恩重如山。”
羿老太太抬眸沉聲道:“所以你就這樣報答他了?”
荊謠抿了下發白的嘴唇定了定心道:“老太太別信這些小人胡言亂語,我……”
羿老太太活了這麼大年紀何事不知,擺擺手道:“不必同我說這些了……呵呵,真當我老了,你知道你頸間戴的是什麼嗎?”
荊謠輕撫衣服裡帶著的金鎖白著臉搖了搖頭,羿老太太伸手將那金鎖拿了出來,放在手里摩挲了幾下苦笑道:“那個孽障同我說,這是仿著他那一把讓人造的,呵呵……我眼花了,竟也信了,這金鎖上的玉以前還是我的呢,呵呵……”
荊謠心中驚疑不定,啞然道:“老太太……”
羿老太太放下手慢慢道:“你竟不知麼?這鎖……是晏兒幼時戴過的鎖,他娘早死,留下的東西多給了思兒,只有這把金鎖……是他唯一的一個念想,他將這鎖給你了,是什麼意思?”
荊謠心中大動,眼眶瞬間紅了,磕磕巴巴道:“我……不是……”
羿老太太長嘆了口氣,慢慢道:“也是我以前一直不察覺,謠兒,我只問你一句,可是晏兒強迫的你?若是,我自然給你一個公道,晏兒雖對你有恩,但也沒有搶占人家好好男孩兒的道理,你以後還要成家立業的,難不成一直這麼跟著他?”
荊謠心中自知是辯駁不了了,強自鎮定道:“不是……哥哥從始至終沒強迫過我。”
羿老太太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斥道:“你……你這孩子是瘋了不成?你們這樣能有什麼好處?等思兒的婚事完了就得張羅晏兒的親事了,等晏兒成親後你還跟著他?你自己以後不成親了?”
荊謠最怕聽人說秦晏的婚事,這個時候被羿老太太擺到明面上來更是如萬箭穿心一般,羿老太太見狀又問道:“還是你覺得,你能跟以後的太太住在一個屋簷下?”
荊謠搖頭啞聲道:“老太太放心,荊謠無德無才,當年只不過是哥哥撿回來的一個要飯的,別的沒有,血性還有幾分,哥哥來日若成親,我淨身出戶,不拿他一兩銀子,永不再見他,絕不糾纏。”
羿老太太心中越發不忍,她也算是看著荊謠長大的,心中是疼惜的,聞言放柔了聲音勸道:“你明知將來有那麼一日,何必今日同晏兒牽扯呢?對你又有什麼好處?還是你心裡有別的想頭……覺得晏兒會為了你一輩子不娶?”
荊謠死死咬著牙,沒有,他……從來不敢這麼想。
羿老太太明白自己說到點子上了,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低聲道:“謠兒……晏兒以後是要封侯拜相,為官做宰的,有家有業,有高門千金相伴,有子孫萬年福澤才對啊……”
荊謠緊緊的攥著拳,沒來由的忽而想起來……就在一個時辰前,秦晏走前告訴他,讓他好好想想,到底是去哪裡玩……才一個時辰而已啊……
羿老太太見荊謠還未死心,狠了狠心又道:“晏兒的性子你最是清楚,不為了別的,就是為了爭一口氣也會過的比別人強!他會孤身一輩子陪著你,白白將這家業拱手外人?”
荊謠幾乎要支持不住,抖著唇正要說什麼時外面一人疾步走進來沉聲道:“我會。”
秦晏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眼中盡是戾色,荊謠心中大驚,驀然轉過頭看向桌上的時漏,已經……巳時了!秦晏出了貢院!
荊謠再也撐不住,眼淚蜿蜒而下,頹然跌倒在地上,竭力哽咽,心中五味雜陳,秦晏這一輩子,就毀在自己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