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照常說帝王駕崩京中高門人家都要進宮戴孝守喪的,秦府自然也算做內,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進宮,秦府中只有秦斂和秦晏可入宮,秦晏交代好勤王令的事後就一直在府裡等著秦斂來尋他,但一直等到午時外面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若是平常秦晏根本懶怠理會秦斂的事,但這次不一樣,若是可以他是想進宮一趟的,至少也能跟蘇卿辰他們通個消息,讓他們盡力拖延,只要城外勤王大軍一來,就算薛家有再多的人也不怕了。
荊謠坐在堂屋裡聽下面人報賬說早起買的東西,荊謠不用算盤不用賬房先生,自己聽了一遍就知道開銷多少了,下人們回完事就退下了,荊謠蹭過來輕聲道: “哥哥,一共花了一千三百一十二兩銀子,我……我沒想能花這麼多。”
秦晏一笑:“沒事,早晚都要用的東西,我還看你買了幾隻豬仔回來,要自己養?”
“怕買太多的肉放著不新鮮。”荊謠猶豫了下道,“其實還有幾隻羊,兩隻牛。”
秦晏失笑:“無事……先養著吧。”
荊謠打理好家裡的事想起蘇卿辰他們來了,壓低聲音道:“蘇先生他們……現在在哪裡?”
秦晏搖搖頭:“只盼著他們現在就在宮中……”
荊謠不大懂,正要問時外面福管家急急忙忙進來道:“少爺!荊少爺,外面剛有官家的人來了,沿著街挨家吩咐了,讓里里外外的人都不許進出,街面上不讓有人了!”
秦晏明白了,要不秦府現在還沒動靜呢,原來都被攔下了,荊謠皺眉道:“可還說什麼了?總不能一直這麼關著吧?”
福管家搖搖頭:“這些人看來是尤將軍的手下,聽說了咱們府上住的是少爺跟我說話就客氣了很多,跟我說別慌張,只安安分分的守在家裡就好,等有什麼事自然來報的。”
秦晏緊緊鎖眉,進宮傳消息這條道是行不通了,只盼著蘇先生趕在四皇子七皇子之前見到尤元白,如此才能有勝算,秦晏現在最怕的就是蘇卿辰孤注一擲,沒等到勤王兵來就玉石俱焚了。
秦晏輕嘆,聽天命吧,只盼著蘇卿辰再與自己心意相通一次。
秦晏轉頭看著一臉懵懂的荊謠輕笑道:“你這次是立了大功了,如今看……且得戒嚴一陣子呢。”
福管家一笑:“不能吧,說是皇帝剛駕崩恐京中不安穩,要我說也就戒嚴個一兩日,等新帝出來了,還有什麼不安穩的?”
秦晏淡淡道:“希望是。”
勤王令發出去後不過申時城門就被撞破了,封城令是四皇子發的,軍中幾位將士只認皇帝只認尤將軍,一看是四皇子下的令話都沒說直接拔刀攻城了,三萬將士戰城中幾千護城兵,勢如破竹,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殺進來了。
之後全城都亂了起來,池園沿街,在昭瑰堂裡就能聽聞外面兵戎聲,時不時的還有人大聲呼和著撞門,秦晏聽著那聲音似有好幾撥人在戰,心下疑惑也不好妄動,府中下人們聽著外面的聲音都嚇做一團,秦晏無法子,讓人將幾處門鎖的嚴嚴實實的,再讓所有人都聚到昭瑰堂來,秦晏和秦思還有荊謠坐在內室中圍著熏籠品茶看書,外面堂屋裡婆子丫頭們各自拿著自己的活計坐在一處,時不時的小聲議論幾句。
“哥哥……”秦思欲言又止,低聲道,“這要鬧到什麼時候?”
秦晏安撫一笑:“無事,橫豎與我們不相干,等……等遺詔出來就好了。”
從昨晚京中就不大安穩,秦思心中惴惴的,幸得有秦晏在,心中放心很多,不多時外面又鬧了起來,打殺聲不斷,秦思膽小,幾乎要拿不穩手中的繡活,荊謠倒了一盞茶遞給秦思一笑道:“小姐是冷麼?怎麼手一直抖呢?先喝杯茶。”
秦思點頭勉強笑了下接過茶來,荊謠慢慢道:“前幾日送過去胭脂小姐可用了?覺得怎麼樣?”
“很好,用茯苓做膏子底果然潤了許多,不像脂膏似得油乎乎的,香味調的也好,清雅的很,且經久不散。”秦思想了想笑了下道,“就是顏色稍艷了些,平日里上妝不大合適。”
荊謠一笑:“小姐平日里妝太素了,那些算不上艷了,鋪子裡這個色的賣的最好呢,小姐既不喜歡……那我再做些顏色淺的,左右這會兒無事,現在就做吧。”
荊謠起身命人去花房取他的東西,眾人將東西搬了過來,荊謠當即挽起袖子淨了手就開始動手,秦思看的有趣,也跟著搭把手,兩人又是玩又是說話,不過一會兒秦思就將外面的事兒忘了。
秦晏倚在榻上眼中一直看著荊謠,心中一片熨帖。
外面的廝殺持續了快一個時辰,隔了一個時辰又殺了起來,但這次的聲音明顯變了,這是從內城殺出來的,秦晏放下書深深吸了一口氣,荊謠心有所感抬頭看向秦晏,秦晏朝他笑了下。
荊謠這半日也是強作鎮定,他不知道秦晏發勤王令的事,他只是在擔心蘇卿辰蘇嘉等人,若是事成,梁王大仇得報,連同衡棋如的痴戀也有盼頭了,荊謠轉頭看了猶自挑弄脂粉的秦思一眼心中砰砰跳起來,風水輪流轉,運道如今也該輪到自己家了吧。
秦晏和荊謠有默契的很,都沒說什麼,眾人該做什麼做什麼,一概不聽外面的紛擾,晚間荊謠還命人宰了兩隻羊分給上上下下的做鍋子吃,眾人吃的飽飽的,心安了不少。
晚飯後戌時外面儀門咚咚作響,似有不少人在外面,秦晏披上狐裘出去應門,實在拗不過荊謠,只得也讓他跟著了,秦晏走至儀門朗聲道: “這裡是秦府,外面何人叩門?”
“秦晏!”衡棋如一聽是秦晏的聲音喊道,“是我,快開門!”
秦晏一聽是衡棋如連忙命人開大門,重重閘栓打開,外面衡棋如帶著一眾禁軍進來了,衡棋如轉頭對軍士們沉聲道:“府中多是女眷,你們不可唐突,只在外院守衛就好。”
秦晏見衡棋如安然無恙心中大石放下,低聲道:“可是……事成了?”
衡棋如原本還好好的,一聽這話眼眶瞬間紅了,哽咽點頭:“事成了……”
衡棋如一連多日心都提在嗓間,這會兒見了秦晏再也撐不住,啞聲哭道:“事成了……秦晏,終於事成了,事成了…… ”
秦晏心中亦動容,上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沉聲道:“行了,裡面坐。”
秦晏將衡棋如迎到昭瑰堂正廳,衡棋如緩了好一會兒才好些,抹了下臉慢慢道:“今天……幸虧有你了……”
“丑時我們就從密道進宮了,先帝身邊的太監將遺詔交給了先生,先帝遺詔,追封梁王為烈宗,立皇孫晁嘉為儲,先生當時就想將遺詔帶出來,宮裡我們的人手不夠,必然守不住這封遺詔,但四皇子已經有所察覺了,他們的人早將承乾宮守的死死的,我們出不去,只能等天亮,當時先生打算等明日宗室都來時當著眾人發遺詔,賭一把。”
衡棋如對秦晏笑了下:“但那會兒大家心裡明鏡一般,只要四皇子說我們都是假的,指鹿為馬,要將我們全殺了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他縱沒有遺詔,這皇位也落不到別人手裡去。”
“剛到辰時皇子們同宗室就都來了,眾人命禮部尚書請出遺詔來,先生換了衣裳親自將遺詔送出來了,呵呵……你沒看見四皇子他們當時的樣子,險些嚇暈過去,蘇先生笑問眾位故人可還記得自己,殿中人都嚇傻了,蘇先生當即宣讀了遺詔,四皇子先回過神兒來了,當即就要殺先生,說他拿的是偽詔,這會兒尤老將軍出來將四皇子攔下了……我們也是事後才知道尤老將軍那裡是你送的信。”
秦晏淡淡一笑:“尤老夫人曾認我母親為女兒,幸得如此,我在尤府還說得上幾句話。”
“多虧了你這一句話。”衡棋如現在想起來還覺得不可思議,“先生當時就想到你應該發勤王令了,先生過後跟我說,你不會憑白讓尤老將軍出面受死,必有後招,先生那會兒馬上轉了口風,開始拖延時間,他質問四皇子,這封遺詔若是假的,那真的在哪,真的是不是立的是五皇子,你知道……這段日子皇帝為了替我們遮掩,對五皇子很有意,四皇子聽了這話果然大怒,這個當口上,五皇子的親兵衝進來了……”
衡棋如苦笑:“當時亂的很,原來五皇子也是有備而來,他早存了爭儲的心思了,只想著遺詔上若是他最好,若不是他就直接將四皇子宰了,兩邊的人劍拔弩張,中間又有先生和尤老將軍挑火,眾人在殿中就殺起來了,我那會兒沒想到外面還有勤王兵,就守著先生殺了起來,只想著砍死一個算一個,也不管誰是誰了,到底是四皇子在朝中根基深,最後他們的人將五皇子扣下了,將我們全圍了起來,千鈞一發的時候……勤王兵殺進來了。 ”
衡棋如笑了下:“後面的事你就知道了,尤老將軍命人將殿中所有人全抓起來關到宗人府去了,我現在回想都後怕……一分一毫,差一瞬都不行,你同先生提前一點準備都沒有,怎麼就安排的這麼合適?”
秦晏徹底放下心來,一笑道:“不過是湊巧罷了,也算是應了你父親死前的話……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衡棋如眼眶又紅了,狠聲道:“這話不差!天理輪迴,晁嘉,你,我……我們的祖輩父輩屠於他們手,如今……我為刀俎人為魚肉,該如何,就得如何。”
秦晏閉了閉眼,外祖在天有靈,如此可瞑目了。
衡棋如一抹眼淚,起身長揖及地啞聲道:“三十那日你曾許諾,若有來日,願結秦晉之好,秦晏……我自那年小住羿府後傾慕令妹已三年有餘,我不敢說能讓她過上多顯赫的日子,但我答應,只要有我一日,就不會讓她受了一分委屈去,長兄如父,令妹的婚事……你就定下吧。”
秦晏起身一笑道:“明日請位媒人來,我就應下。”
衡棋如連忙笑道:“媒人有媒人有,晁嘉昨日已經答應我了,今日若能逃出命來就給我賜婚,國庫裡的東西隨便我挑了當聘禮,等著,等出了國孝我馬上請他下旨賜婚。”
秦晏失笑:“你倒是打算的早。”
衡棋如笑道:“我也老大不小了,怎麼能不早,你答應下就好,對了……光說這些了,正事還沒說,晁嘉和先生現在走不開,讓我來跟你說一聲,今日大恩大家都記下了,如今外面不安穩,亂黨還未除盡,你且別出去,只在府中呆著,我帶了二十禁軍來,這些人身手都不錯,有他們守著這邊大家也可安心了。”
衡棋如看了看時漏道:“一會兒就得宵禁了,我得走了。”
秦晏知道這時候不好留他,將人送出去了,送至儀門時衡棋如一拍頭道:“哎!還有一事,晁嘉讓我給你帶句話……”衡棋如轉身對秦晏正色道:“苟富貴,勿相忘。”
兩個月前,秦晏從黎州準備回京,臨行前給了蘇卿辰十萬兩銀票,給他們準備了逃命的莊子,當日蘇嘉將秦晏一直送到馬上,也是跟他說了這六個字,那時的蘇嘉怕也沒想到自己有兌現承諾的這一天,秦晏心中感念,低聲道:“替我謝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