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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尾》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四肢百骸蔓延出酸麻的疼痛,餘二一分一毫睜開沉重的眼皮子,眼前放大的赫然是蒼梧宮老天醫的臉,那老天醫驀然瞪大眼睛扯開笑容,老年皺紋宛若一朵菊花熱烈盛開,乾癟嘴唇哆嗦地剛要說話,卻被人從後領一把揪拎起來,隨即一把山羊鬍子垂在餘二鼻孔之上,飄搖道:「嗯,醒了?」

  「廢話,眼睛都睜了!」菊花褶子老頭在後頭噴沫子吼道,老當益壯的聲音震耳欲聾,害得餘二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恍神間發現自己正躺在寢殿的床榻上,有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了蹭自己僵硬的下巴,趴在餘二頭邊的鳳澶抬起頭來,烏溜溜的鳥眼裡慢慢浮起一層水光,啞著嗓子低低嘰叫一聲。

  菊花褶子老頭湊上臉來笑眯眯道:「所幸斷的只是尾巴,化成人身不受影響,要是斷的是別處都夠遭罪的喲……」

  餘二掙扎幾下坐起身來,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果然手腳俱在沒有缺失,只是身肢百骸都是痛的,彷彿曾有人拿著錘子細細將他敲成肉糜,又捏巴捏巴塑成人形,尤其是屁股尾骨那塊簡直猶如火燒火燎一般,逼地他齜牙咧嘴從床上挪下來,光腳站在地上不住倒吸涼氣。

  餘二待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才費勁躬身給自己套上鞋,撥開圍成一圈的老天醫們往外走去,還沒走兩步面前便楔進一道人影,餘二不等那人說話,乾巴巴道:「讓開!」

  鳳澶從榻上拍著軟翅跌跌撞撞跟上來,撲到餘二腳邊,張開鵝黃小喙叼住餘二衣角,火紅翅羽抱柱似地環著餘二左腿,慌慌張張地又嘰了一聲,餘二低頭看看它,咬牙對眼前那人冷道:「老子拔了你的毛,報了鬆骨仇,你欠我的已經還清,恩怨兩消再無瓜葛,還請鳳王別擋了我回去的路。」

  鳳疏身上被餘二狠捶出的瘀傷隱痛未消,幽黑眼眸盯著眼前的餘二緩道:「你雖然剩了半副龍身,但魂魄上的妖氣未散,放任下去還是會走火入魔神智全失。」

  「那也於你無關。」餘二動了動,甩不開死死巴在腿上的鳳澶,便俯身下去將它撕開,聽聞上方的聲音續道:「怎會無關?從血肉到魂魄,本王允諾過助你化得一副完完全全的龍身。」

  餘二乾脆從鼻孔裡噴了口氣道:「哈,多謝好意,可惜老子不稀罕那種身子!」話罷再懶於糾纏,拖著鳳澶繞過面前的人,一瘸一拐徑直往宮外走去。

  身後鳳疏靜靜道:「你我還有定情之約。」

  空氣彷彿滯了一瞬,餘二頓了頓腳步,定在當地突然嗤笑一聲,譏諷道:「定情?那難道不是你用來誆老子進龍泉的?」

  「你要化龍別無選擇,只有進龍泉,又何必拿它來誆你。」

  「不是誆?」餘二心中愈發冰涼,道:「那定情要兩情相悅,我倒想問問你看上老子哪一點了?」

  老天醫們都被這詭譎氛圍迫地縮在一團,周圍靜謐地只剩吸氣聲,鳳疏眼眸中的變幻盡斂入墨色深處,反問道:「兩情相悅?那你看又上本王哪點?」

  餘二抽抽嘴角嘲聲一笑,「那時被臭泥糊了眼睛,竟看你長的不錯,幸好現在覺得丑了。」話罷便撇下眾人,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一路走到蒼梧宮外,鳳澶還緊緊巴在腿上,它也不將餘二扯回去,只是死死抱著餘二,一副死磕跟到天涯海角的架勢。餘二停下步伐沖它道:「你回去罷。」

  「……老子與你們鳳家再沒關係,莫要再跟著我了。」

  鳳澶怔怔地抬頭看著餘二,啞啞地嘰了一聲,眼中又迷濛地泛起水霧,哆哆嗦嗦地挪著身子貼緊餘二腳腕,爪勾戳出幾個絲洞死死勾住衣衫布料。

  餘二定定地看了它一會兒,眼中也難得泛了酸澀,躬身去拆小鳥兒的爪子,哄道:「乖乖回去當你的小世子,記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照顧自己……」

  鳳澶恍若未聞地繼續纏著餘二,被撕開又粘上去,宛若一塊擺脫不掉的牛皮軟糖,週而復始,餘二雙手制住它不安分的紅爪子,沉下臉來唬道:「聽話!不要胡鬧!」

  鳳澶愣怔著靜了下來,突然發了瘋似地撲棱起紅翅狠狠一巴掌扇到餘二身上,好似稚童難過委屈時拍打罪魁禍首的父母。餘二冷不丁被扇了一翅膀,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起眼來卻見小鳥翅羽折了大半,兩隻鳥眼猶如水井一般源源不斷朝外冒著淚珠,將臉頰絨毛沾地濡濕,一時定在當地說不出重話來。

  鳳澶吧嗒吧嗒掉了一會兒眼淚,突然低下鳥頭,掙出爪子撥拉撥拉又勾上餘二衣角,也不再嘰嘰叫喚,沉默而堅持地緊貼著餘二。

  這濕淋淋的紅毛團鍥而不捨地擠在腳下,和當初哆哆嗦嗦地縮在半龍肚子底下一模一樣,餘二長長地嘆了口氣,任由它掛在自己腳邊,也不再看身後的蒼梧宮一眼,動身便回往老家鑑湖去。

  鑑湖邊上一片秋意,王八精最近正勤勤懇懇地給自己壘窩以備冬眠之需,正搬著一塊土坷垃,見餘二從天而降,趕緊滿臉堆笑迎上去道:「余爺,您回來了。」

  餘二沖王八精點點頭,瘸拐了幾步又折回來,吩咐說再在湖邊立上一塊「鳳凰與鯧不得入內」的牌子,再三重申以後鑑湖不許鳳凰入內,要如同防食人鯧魚一般防著鳳凰,見一隻打一隻,見一雙揍一雙。

  王八精訝異地瞪大小眼,湖霸余爺之前不是和那鳳凰上仙關係處的挺好,不僅在湖中住了一段日子,那鳳凰上仙還派人打賞過大家,怎麼如今就翻了臉了,王八精心中惦唸著自己的那點細軟是否要折還給上仙,苦著臉道:「余爺,怎麼突然又防起鳳凰來了?」

  「你別管太多,照辦就是!」

  王八精「哦」了一聲,它素來聽從餘二的吩咐,忍著肉痛唯唯諾諾點下頭應了,搓著短手指了指餘二腳下,猶豫問道:「余爺,那鳳澶小世子怎麼辦?」

  鳳澶戰戰兢兢抖了一□子,努力將渾身的絨毛緊縮起來,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蓬鬆扎眼,餘二瞅了瞅巴在自己腳邊的毛團,沉吟了一下道:「那把字改動下,鳳凰前頭加個老字。」

  餘二交待完畢,瘸拐著向自己的精舍走去,王八精在原地默念三遍老鳳凰與鯧不得入內,免得自己記性太差忘記了要緊事,伸長脖頸瞅了瞅要在湖邊如何佈防,突然又幾乎將小眼瞪出眼眶,連滾帶爬地跟到餘二腳邊,戰戰兢兢道:「余爺,鳳凰見一隻打一隻是麼?」

  餘二半隻腳跨進門檻,悶聲道:「對。」

  王八精幾乎要哭了出來:「那……那隻您能親自出馬麼?」

  ……

  餘二回頭看一眼,抬腳進屋內,將鳳澶扒拉下來擱到牆角,轉身一個使勁便把桌子掀了出去,又呼哧呼哧地將兩張雕花睡榻搬出房外,稀里嘩啦地扯上屋內那些華貴陳設,全都堆在院前,對著來人道:「來得正好,順便將你的東西搬走。」

  鳳疏看看眼前一堆的家具陳設,靜靜道:「這是你的。」

  餘二噴口粗氣搖頭道:「老子可沒這麼厚得家底,也消受不起這些金貴玩意兒。」

  鳳疏念了兩句法訣,抬手一揚廣袖解去法訣,那堆富貴堂皇的物什好似被剝了皮似的灰淡下來,現出餘二原有的那堆破爛家產。餘二與自己那張斷腿床久別重逢分外親切,眯眼盯了半響,自顧自俯□子又將它拖回精舍中,面上雖沒說什麼,心中卻狂草鳳氏祖宗。一把將蹲在牆角的鳳澶撈起來,抱到鳳疏面前,裝出一副陳懇模樣客客氣氣道:「趕緊把你兒子領回去吧,敝處地小寒酸,招待不起兩尊大神!」

  鳳澶警告似地朝鳳疏尖促地嘰了一聲,嗖地撩開餘二外衫衣襟,哧溜鑽了進去,它身形大了一圈,嘟鼓鼓地把衣衫撐出一個包,乍一看還以為是發福的肚腩。餘二伸手進去要將它掏出來,一人一鳥又拉鋸起來,正被纏地焦頭爛額時,聽聞面前鳳疏幽幽道:「本王並非澶兒生父。」

  餘二自然知道這點,提住鳳澶兩隻鳥爪,拔蘿蔔似地將它從懷中拔出來,「那又怎樣,反正它叫你爹,把你們鳳家小世子拎走。」

  鳳澶剛被甩入鳳疏懷裡,立刻又撲棱起翅膀大力扎到餘二懷中,鳥頭靠在肩膀上,喙一扁又要打雷下雨,鳳疏任由它牛皮糖似地粘餘二,平靜說道:「澶兒肯叫做爹的,只有你餘二一人。」

  餘二心跳突然漏了個拍子,瞅瞅身上的小鳥,乾巴巴道:「受不起,這兒子不便宜,老子不搶正主你的風頭!」他若要當爹,娶個好生養的母鯉魚,一回便是千兒八百的卵,能孵一池塘的苗兒,軟的甜的糯的嬌的各種聲色的「爹」應有盡有,何必去稀罕一隻隻會傻傻嘰叫的紅毛團。

  「本王可不是什麼正主。」鳳疏緩緩說道,從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花棱銅鏡,「此鏡名為觀塵,雖殘破不堪,但卻是上古神器,更有幸為鳳族所有。」

  餘二看了看這面佈滿斑駁鏽痕的青銅鏡,沒看出有什麼特異之處,抬眼狐疑道:「那又怎樣?」

  「以血濯鏡,能觀前塵。」原來鳳疏自敖景白告知說入龍泉需得盡忘前塵之時,便想起族中的觀塵鏡。鳳凰浴火重生靈魂永不滅失,但若是失去記憶,這涅槃之能只是個好看的噱頭,又於凡人重新投胎而活有何區別?故而鳳族中存有上古神器觀塵鏡,猶如龍族擁有定海針一般,都對本族至關重要,涅槃之後的新鳳以血濯鏡,便能看到自己的前世往事。

  餘二盯著那面鏡子,突然恍然大悟:「所以你預備讓我進龍泉去泡泡,出來後再給我照鏡子?」

  鳳疏點頭稱是,敖景逸心機深沉,他又豈是良善之輩,本想假意答應敖景逸提出的條件,待餘二出龍泉之後毀約再將人強搶過來,昨日已經調兵遣將,與敖景逸手下對峙於龍泉之外。誰料千鈞一髮之時,斷尾餘二周身浴血從林間癲狂奔出,情勢驟然逆轉。

  餘二愣愣地瞧著那枚花棱銅鏡,突然道:「如果那樣,老子出龍泉後還要看這玩意兒看上好幾百年?」

  鳳疏撫了撫銅鏡上斑駁的花紋,垂眸良久方道:「你若想看上百年也無妨,本王和澶兒陪著就是。」

  一番話說得極為軟和,就連鳳疏也不知自身為何要屈尊至此,誰料餘二揚著一邊粗眉打量他半響,突然嗤笑一聲,將那銅鏡推還回去道:「多謝好意,不過我這輩子是實打實活過來的,不是看戲文似地看過來的,一泡進龍泉,我餘二便是死了,這鏡子再厲害也不能讓我原樣活過一回,這就和你自己上場打架,和看別人打架,感覺能一樣麼?!」

  「可若不入龍泉,你也會死。」

  「都是死,不如死的明白點。」餘二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心中反而平靜下來,挑挑眉毛咧嘴一笑,將鳳澶撕下來,重新塞回鳳疏懷中,掩上破門,在門縫裡沖兩父子道:「帳都算清了,咱們終究不是一路人,慢走不送,再也不見!」話罷砰地合上門縫,喀嚓栓上落栓,扶著門長長吸了口氣,感覺一股微涼順著氣管蔓延到肺中,凍地腔子裡的心臟都緊鎖起來,酸澀麻意沿著胸口突突地往頭上衝,全都聚在眼角徘徊不止,最後狠狠盡付一聲草罵:「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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