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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尾》第3章
  第三章

  餘二恍若從那最深最黑的夢中醒來,經過一番跋山涉水,最終掙扎重回人間,口鼻中充斥著泥土花葉的清香,還似有一雙溫柔的手若有若無地撫摸著尾鰭,那輕柔的觸感宛若母親親吻新生的幼兒。一分一毫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卻是天上一輪滿月,月光降於天際遍灑萬物,無論將相王侯,朱門陋戶,皆能平等地籠罩在這暈黃的恩賜中,餘二心中莫名平靜。

  耳中聽到潺潺的水聲,四肢百骸漸漸湧起如同針扎蟻噬的疼痛,餘二掙扎地抬起頭顱,發現正是春江水漲,半條尾巴浸在水中,夜晚的潮水波動上下,溫柔地衝刷著尾鰭,好似最溫柔的手的撫慰,餘二苦笑一聲,將心中那妄想的念頭抹去,抬眼望向龍門處,那裡煙消雲散,金條似的龍門早已消失不見,此次的躍龍門業已落幕。

  餘二怔怔望向那峽谷,清風明月,徐徐而來,夜空靜謐,流水潺潺,多少鯉族同仁斷夢於此,躍而不過,而它餘二,卻是過而不得,思及今日所遭遇之事,那暈頭小鳥橫空出世,紅毛鳳凰痛下毒手,小鳥和鳳凰的臉龐浮上腦海,交替纏繞,好若兩顆石子投進無波的湖面,餘二原本莫名平靜的心重新掀起滔天巨浪,氣血上湧,一拍尾巴,攪碎一河粼粼波光。

  尾上傳來的劇痛更是火上澆油,餘二幾乎咬碎一口好牙,掙紮著起身想要尋仇上門,爬了幾步卻又茫然四顧,左右孑然,自己連那鳳凰的老巢在哪都不知曉,這天上地下何其廣袤,豈是一時半會能尋的著的?

  餘二壓住心中的怒火,用那殘存的幾絲理智細細思索了一番,覺得應先回老窩養好傷口,再找上消息靈通的精怪打聽一番鳳凰住在何處,定好計謀帶上兵器再上門尋仇不遲。定計如此,餘二原地喘息一會,恢復了些許氣力,將身子沉入水中,沿著來時的路,順流而下,往老家鑑湖游去。

  餘二在鑑湖的洞府甚是寒酸,兩間陋室一扇柴扉,幾根灰撲撲的瓜子草無精打采地隨波蕩漾,好似禿子頭上突兀的兩根軟毛,悽慘又珍稀。

  餘二得個半龍的身子,體型大了一圈,臥上榻時生生壓塌了床腳,它滿不在乎地吐了兩口泡泡,改口稱那破床為榻榻米。聽說此種落地小床在北海道相當流行,稍微有點道行的秋刀魚人手一張,這風尚被東海白龍太子真龍所喜愛,有活靈活現的蚌殼雕為證,那東海白龍太子才氣過人姿容出塵,乃是水族屆一等一的風雲人物,亮如天上星辰,明若三月春光,眾水族皆以模仿跟隨白龍太子為潮流。白龍太子最近痴迷和風,故而連河魚都掀起一股追趕時髦的趨勢,那綠滾滾的水葫蘆精都學了東洋女子踮起小碎步內八字走路,將大頭埋在胸前效顰那不勝水蓮花般的嬌羞。

  餘二向來皮糙肉厚,以往負了傷都是拿塊破布隨便包紮,等它自然癒合,最是討厭婆婆媽媽的喝苦湯抹草糊,男子豪氣那是衝天蓋雲霄,但此次傷重不比往時,若是不診治怕是得耗到猴年馬月。王八精盡心盡責地熬了香飄十里的活血化瘀藥端到餘二面前,餘二深深擰起兩道粗眉,深吸三口大氣才敢捏著鼻子咕嘟咕嘟往下灌,可惜腸胃也不願消化這澀苦濃湯,總是妄圖反嘔,湯汁和著胃液歡騰地從食道往上攀登,在喉嚨口肆意徘徊,餘二憤憤往嘴裡塞一把冰糖,一邊將其堵回去一邊寬慰自己,多喝一碗湯,多治一抹傷,便能早尋一分仇。

  誰知那仇家卻自己撞上門來。

  這日餘二再次灌了一肚子苦水,正急急伸著爪子往糖罐裡扒拉,突然門縫處游進一條拇指粗細的金線,探頭探腦活似一條小蛇,餘二不由看得好奇,這是打哪來的奇怪生物?

  餘二仗著在自己地盤,天不怕地不怕,居然犯賤用尾巴去戳了戳,那金線突然打了雞血一般盤繞起來,順勢而上,將餘二捆了個嚴嚴實實,餘二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條金皮繩索。

  還未等餘二掙紮起來,有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扯動金索,餘二還未回過神來便身不由己被拉出洞府,劃了一個拋物線的圈,重重摔在河岸草地上,一隻爪子還塞在糖罐裡,兩根草葉堵進鼻孔,癢地不住想噴嚏,耳中聽聞一聲熟悉的「嘰」,頓時渾身一僵。

  餘二抬頭望去,果不所然,那塊寫著「鳳凰和鯧不得入內」的木頭早已碎成渣滓,王八精被深深碾入淤泥之中,只留一根短尾露在外頭搖擺求饒;面前佇著一位錦衣玉袍氣度雍貴的青年男子,一張冷面無風無波,繁複金繡的寬大衣袍裡伸出一隻玉雕般的手,牽著一根金索,臂彎裡撲棱著一團紅毛,對著餘二伸長了脖頸兩眼放光,好似那嗷嗷待哺的雛鳥乍見歸巢的老燕,餘二不由發自內心一陣惡寒。

  那小鳥撲棱地愈發劇烈,鳳王只好鬆開手,小鳥甫一自由,爪翅並用連滾帶爬地朝餘二奔來,翅羽蹭到餘二的鼻孔,如那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餘二憋控許久的噴嚏便如那決堤的洪水一樣洶湧噴出,帶著唾沫星子的氣流將小鳥掀了一個跟頭。

  鳳王似乎驚了一下,不由上前一步,但那小鳥卻高高興興自己爬將起來,手腳迅疾地窩進餘二的臂彎,餘二被束縛動彈不得,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沾著自個兒口水的毛團鍥而不捨地擠進懷裡來。

  餘二一頭霧水,抬頭望向鳳王,鳳王面色如常,目光冷然,卻絲毫沒有欲開金口的跡象,詭異的沉默在二人之間盤旋了一陣,餘二恍然想起面前的仇家如今是主動尋上門來,自然應該好好給他一個教訓,先將燒尾之仇報了再說,於是嘿嘿笑將一聲:「禿鳥兒,是主動來討老子的拳頭麼?

  鳳王薄唇裡飄出兩個字,「狂妄。」

  「老子是狂,還想打得你忘了爹娘滿地找牙。」餘二罵罵咧咧,扭動軀體掙紮起來,想要掙脫縛身的繩索,誰知著金索柔韌無比,掙扎不破,餘二咬牙切齒破口大罵,突然心念一動,這半龍半魚的軀體笨重巨大,如果突然化為人形,體型自然縮小,便能從繩子的空隙當中脫逃而出,於是心中默默念訣,青光一閃,化出它的人形體態,誰知這金索如同跗骨之蛆,瞬間居然也緊縮多圈,同樣將人形的餘二困得嚴嚴實實。

  那小鳥本來依附的臂彎突然變形,狹窄的空間勒地它白眼吐舌,顫顫巍巍地將自己從餘二的胳肢窩下拔了出來,餘二氣急敗壞地想把金索掙開,顧不上胸前那隻毛團,瞪大了眼睛朝鳳王吼道:「速速把這破繩解開,老子要痛痛快快和你打上一架,一根一根剃光你的鳥毛!」

  鳳王聞言,面色一變山雨欲來,掛在餘二胸前的小鳥突然渾身一凜,張牙舞爪地對鳳王嘰嘰嘶叫兩聲,禿尾巴根根豎立,分明是炸毛的模樣。

  鳳王身形微微一震,眼中宛若冬夜風雪過境,隱隱的怒氣如曼草滋生:「澶兒,你!」

  小鳥吱溜一聲洩了氣,緊緊貼著餘二的胸膛,打量下餘二手中的大肚糖罐,搖頭擺尾地從罐口鑽了進去,藏地密密實實,微微遲疑了一下,一隻爪子還是試探性地伸出罐口,爪勾死死勾住餘二的衣襟,大有死不撒手的意思。

  餘二愣愣地看這對父子演上這一出,突然醍醐灌頂,陰陰笑道:「原來這小鳥不喜你這個做爹的,倒是和我如此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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