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金色功勛 51

淩子寒顯然正在忙碌地工作，接到衛天宇發過去的緊急呼叫資訊後，他立刻接通了獵手專用的通道。

出現在螢幕上的他似乎正在野外，那邊並不是夜間，天空泛著微微的青色，有大團大團的濃雲翻卷，給人的感覺有點像清晨，也有點像傍晚。

在他身後，好像有不少人正在穿梭來去，許多身影不斷在晃動，但由於角度的關係，衛天宇看不清那些都是哪一部分的人。

看到這個景象，他忍不住問道︰“很忙嗎？”

“沒關係，你說。”淩子寒很冷靜。“有什麼問題嗎？”

衛天宇言簡意賅︰“鄭丹青忽然帶著孩子來了。”接著，他簡明扼要地將鄭丹青到來時的情況和說的話都告訴了淩子寒。當中他沒有加入任何評論，報告完以後，他沉默下來，靜靜地看著螢幕上的人。

淩子寒一眼便看出他心裡的疼惜和難過，卻並沒有縱容他的情感泛濫，而是冷著臉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衛天宇微微一怔，立刻鎮定下來，腦海中飛快地思索了一下，便道︰“我馬上通知李源，明天早上就讓梅林送他們回去，並建議他們返回溪羅暫住，過一段時間再回來。”

“好，就這麼辦。”淩子寒讚許地點頭，臉上的神情才緩和下來，平淡地說。“天宇，你明天好好勸勸鄭丹青，逝者已矣，生者應當珍惜能夠擁有的一切。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一些事情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要提醒李源時時想起。你不妨跟他講講那個和尚背女子過河的故事，其實李源早已經放下了，對他也很珍惜，而真正放不下的卻是他。如果他放開心胸，不再去回想遙遠的往事，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衛天宇立刻聽明白了，這話不僅是要他講給鄭丹青聽，其實也是說給他聽的。仔細想想，在經過了弓島行動之後那樣的痛苦之後，那件事確實是微不足道的，只不過，他陡然得知，心裡無論如何也是要疼的。看著淩子寒堅毅的臉，他輕輕嘆了口氣︰“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明白該怎麼做，不會感情用事的。”

淩子寒身後的天空已經變成瑰麗的紫藍色，給他蒼白的臉罩上一層奇異的色彩，給人一種夢幻般的感覺。他站在那裡，沉吟片刻，便道︰“你把梅林叫來，我跟他說兩句。”

衛天宇點了一下頭，立刻走出門去。

坐在窗邊的梅林轉過頭來，看見衛天宇朝自己招了一下手，便起身過去，與他一起進了房間。

淩子寒看到梅林出現，便和顏悅色地說︰“梅林，你不必為了那件事自責。那跟你沒關係，是我自己的選擇。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李源已經盡量選擇了對我傷害最小的一種測試方法，而我也決定接受。後來，他為我提供了安全的庇護所，讓我可以放心地養傷，等待時機行動。無論如何，李源是我們的朋友，你不要遷怒於他，更不要衝動。明天上午，天宇會與鄭丹青談談，勸他回家，你負責把他和孩子安全送到基督城，交給李源本人。”

梅林微微點了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淩子寒明白他的心情，聲音更加柔和︰“梅林，你也曾經因為別人的錯誤而千里馳援，流血受傷，你會怪那些同事嗎？”

“不會。”梅林悶悶地道。“可這是不一樣的，是我當年的魯莽造成你……那樣的傷害，比挨一槍要痛苦多了，我……很難原諒我自己。”

淩子寒微微一笑，輕聲說︰“天宇，你好好勸勸他，然後趕緊休息，明天還要繼續工作。”

“好。”衛天宇知道他那邊很忙，既然大的方針已經定下，細節由自己執行就行了，不必再讓他操心。

結束通話後，衛天宇看著坐在那裡久久不動的梅林，不由得嘆了口氣，溫和地道︰“對於子寒來說，過去受的那些傷，承受的那麼多痛苦都不算什麼，他認為我們應當珍惜現在，不要再去憶起往事。我覺得他說得很正確。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做好自己的工作，為他分擔肩上的重任。梅林，子寒能從弓島活著回來，能撐過這十年的艱難歲月，多年前的那件事真的算不得什麼了，你說是嗎？我們以後都不要再提了，連想都不要再想起，好嗎？”

梅林微微垂著頭，沉默了很久，才抬起頭來，苦笑了一下︰“我明白。天宇，你和老大說得都對，我也知道……我……會努力不去想的。至於工作，你放心，我不會有絲毫衝動的，更不會節外生枝。”

“那就好。”衛天宇欣慰地點頭，關切地拍了拍他的肩。“去睡吧，明天你還要一個人開車，護送鄭丹青去基督城，任務挺重的。”

“嗯。”梅林點了點頭，起身走了出去。

衛天宇給李源打了電話，把鄭丹青帶著女兒過來的情況告訴了他。

李源顯然對鄭丹青的任性有些無奈，嘆息著說︰“慕沙，打擾你們了。我馬上趕過去，帶他回來。”

衛天宇微笑著說︰“沒事，只是他突然出現，又不知道我們住在這裡，結果雙方都覺得有些意外。不過，鄭先生對我們都挺好的，讓我們就當這裡是自己的家，我們相處得不錯。”

“嗯，丹青雖然在家裡任性一點，有些孩子氣，不過在外面還是頗識大體的。”李源顯然很滿意。“你們在那裡有事，他在不方便，我還是過去帶他回來吧。”

“不用。”衛天宇體貼地說。“源叔，您就不用跑來跑去，那太辛苦了。鄭先生和孩子都睡了，等到明天一早，我讓小秋的徒弟阿倫送他回去吧。”

李源想了一下，便道︰“那好吧，我就不過去了，不過，我會派我的鐵衛過去，護送他們回來。你們還有事要做，就不必麻煩了。”

“那當然更好了。”衛天宇微笑。“他們到達的時候請給我打電話。”

“好，我會吩咐他們的。”雖然已經是深夜，李源卻仍然精神奕奕，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卻仍然透露出威嚴的氣勢。“慕沙，我可能會帶著丹青和孩子回國一趟。最近的疫情雖然沒有直接影響到我國，可間接的經濟損失卻是巨大的。阿嶼和阿敏希望我回去共商國事，我也覺得在這個時候應該為國家出點力。”

“哦，那好。”衛天宇自然不會流露出什麼驚喜的感情，表現出的純粹是為李源和周嶼、洛敏等個人著想。“我上次交給你的疫苗，可以帶給嶼哥和敏哥。讓他們也注射了，好防患於未然。”

“好。”李源讚許地點頭。“多謝你們了。”

“別客氣。”衛天宇誠懇地說。“上次多虧嶼哥和敏哥借人給我，我才能把小秋救出來。大恩不言謝，以後有什麼用得著我們的，儘管開口。”

“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講兩家話了。你們當年為我國做出了巨大貢獻，我們也沒說謝字啊。”李源愉快地笑道︰“好吧，時間太晚了，你快休息吧。等這次事情做完，你們過來度個假吧，我們好好聚一聚。新西蘭是個很美的國家，值得花時間多看看。”

“好，我們一定來。”衛天宇答應著，結束了與他的通話。

回到臥室，他躺上床，感到非常疲憊，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直到淩晨，他實在疲倦至極，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

鄭丹青昨天睡得晚，醒得也晚。他洗了澡，打開臥室的門走出來，昨天的氣已經消了，便急急忙忙地去看女兒。

衛天宇立刻被他的腳步聲驚醒，隨即翻身起床。剛剛下地，他便覺得天旋地轉，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他跌坐到床沿，努力穩住身體，很快便發覺自己在發燒。

頭痛得像是被劈成了兩半，渾身發冷，一點力氣也沒有，衛天宇坐在床上，用手捧著頭，茫然地看著窗簾，不知不覺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房間裡很寂靜，有微微的湖水拍岸的聲音隱隱傳來，衛天宇孤獨地坐在光線黯淡的屋子裡，心裡驟然感到了一絲無助。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驚覺，連忙把淚水擦乾，掙紮著走進浴室，把水調得很熱，好好地洗了個澡，這才覺得精神振作了一些。

他硬撐著換好衣服，穩住腳步走出門，微笑著下了樓。

空氣中響起幼兒咿咿呀呀的聲音，當中夾雜著鄭丹青溫柔的勸說，似乎在哄孩子吃東西。

衛天宇走到一樓，便看見鄭丹青正抱著小小的孩子，用小勺喂她吃嬰兒米粉。

孩子長得比較像鄭丹青，眼睛很漂亮，烏溜溜地看著父親，圓鼓鼓的小臉粉嫩可愛，兩隻小手一會兒在空中揮舞，一會兒去抓父親的手，顯得十分活潑。

鄭丹青看著孩子，臉上洋溢著慈愛的光輝，看上去很動人。

衛天宇一走出自己臥室的門，便已經感覺到房子裡多了幾個人，但他始終不動聲色，笑著與鄭丹青打個招呼，便若無其事地走進廚房。

梅林正從烤箱裡往外拿東西，一轉頭看到他，便像對長輩一樣，略帶恭敬地說︰“源叔派來的人是早上到的，一共六個人。他們提前打了電話過來，我接的。問過了幾句，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就讓他們過來了。”

“嗯，好。”衛天宇坐到桌邊，看著他把烤面包和牛奶放到自己面前。

梅林現在是鬼秋的徒弟，慕沙的晚輩，兩人的言行舉止都分寸得當。雖然這裡沒有別人，他們卻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衛天宇吃完早餐，把杯子一放，便徑直出去，坐到鄭丹青對面，一邊逗著孩子一邊輕言細語地做說服工作。

鄭丹青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毛絨玩具，笑眯眯地哄著女兒，等衛天宇講完，他便溫和地說︰“我昨天太衝動了，實在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源叔已經給我打了電話，他這兩天一直在和嶼哥、敏哥商量事情，所以沒記住我的生日。是我反應過激了，真是不好意思，請你別介意。我們這就走，不妨礙你們做事了。”

“好，鄭先生真是通情達理，令人佩服。”衛天宇趕緊再誇他兩句，讓他開開心心地抱著孩子離開。

李源派來的那六個鐵衛已經跟隨他多年，能力非常強。一見鄭丹青準備出門，便迅速行動起來。兩個人護在他們身邊，兩個人先出去發動車子，另外兩個人守在外面，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等到鄭丹青帶著孩子和保姆上車，兩輛越野車便呼嘯而去。

衛天宇送到院裡，始終帶著和煦的笑容，與坐在車裡的鄭丹青揮手作別，然後站在那裡，看著兩輛車駛向遠方。

屋裡的梅林一直密切關注著他們的行動，在淡淡的冬日陽光下，他才看出來，衛天宇的臉色非常難看，比過去幾天更顯蒼白，眼圈也微微發黑，看上去有些憔悴。梅林微微皺眉，不由得有些擔心，趕緊走了出去。

就在這時，站在院裡的衛天宇搖晃了一下，忽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