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分別
次日,寧搖碧陪著卓昭節到了長公主府,將自己得了聖人臨時賜了工部員外郎一職,不日要與雍城侯一起去翠微山之事告訴了紀陽長公主,長公主一聽就知道了他的來意,不禁深深看了眼卓昭節,含笑道:「本宮曉得你的意思了,昭節方才過門,這侯府上上下下一攤子的事情,怕她還沒理清,你們父子就要出門公幹,這偌大侯府倒只剩她一個年少的小娘子撐著,未免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你且放心罷,侯府與本宮這長公主府也就隔著一道角門罷了,她有什麼拿不了主意的事情盡管來問本宮,本宮給她做主!」
寧搖碧笑著道:「再沒有比祖母更疼孫兒的人了,孫兒什麼都沒說,祖母就這麼體貼!」
紀陽長公主笑罵道:「如今滿長安誰不知道你這小子將新婚妻子疼得如珠如寶?也難怪你父親要替你討了這差使!」
卓昭節正含著羞紅了臉,不想長公主說了這麼一句,她不禁心下一驚——雖然這一點她昨日也猜了出來,然而長公主今日這麼當面說出來,卻又代表了長公主的態度。
很顯然,寧搖碧成婚以來,日日夜夜的圍著卓昭節轉,不只雍城侯看不過眼,紀陽長公主也覺得過了,她用力掐了下掌心,心中飛快的思索著該如何回答。
不想寧搖碧已經先道:「祖母方才也說了,昭節過門才幾天?孫兒也就悠閒這麼些日子罷了,之前回門回來的時候,在車上昭節就勸說我讀書了的,我也答應滿月之後每日看上幾個時辰。」
紀陽長公主聞言,將信將疑道:「是嗎?你當真會去看?不是做做樣子?」聽長公主的語氣,寧搖碧從前的例子似乎就不太好。
「祖母不信孫兒,也該信孫兒會聽昭節的勸說罷?」寧搖碧忝著臉道,「畢竟如今滿長安都知道孫兒把昭節寵得如珠如寶,照這麼說,再沒有不聽昭節話的道理。」
他這番話連諷帶刺的,長公主不禁笑了起來,道:「你們成日裡出雙入對的,昭節叫下人問點兒事情你也要跟著幫她敲邊鼓,誰叫這孩子又生得一副我見猶憐的好容貌,也怨不得旁人議論你沉迷美色不知長進!」
「祖母這話可不對。」寧搖碧哼了一聲,道,「祖母難道不盼著我與昭節和和睦睦的嗎?那些人自己家中不寧夫妻反目,就看不得別人過得好,也就是這回過幾日我就要去翠微山了,一時間沒功夫去查都是些什麼人造的謠,否則必得挨個上門去好生教訓他們一番!」
紀陽長公主笑著捶他:「看看、看看,都要出去做事的人了,還這麼小孩子脾氣,旁人說一句也要跳起來。」
卓昭節正想著到底寧搖碧成婚以來,以長公主的睿智也不是一味的盡寵著他了,不想長公主嗔了寧搖碧這麼一句,跟著就道,「不過九郎說的也對,本宮的孫兒孫媳恩愛和睦,那些個眼紅的人,嘀嘀咕咕的說著酸話,真道本宮不知道是誰在囉嗦嗎?你且放放心心的去做事兒,這些人本宮回頭一個也不會放過——一般福薄命舛的東西!淨會眼紅別人家好的,連本宮的孫兒孫媳也敢多嘴,打量著本宮好欺負麼!」
寧搖碧一臉的理所當然,道:「何況孫兒豈是那等意志不堅之人,這些人說得,彷彿隨便尋個略有姿色的人放在孫兒跟前,孫兒就忙不迭的要色授魂與了一樣,儼然是把孫兒說得與個廢物也似!」
紀陽長公主哼道:「這些人就是不長記性!你放心罷,他們一個也別想得了好!他們不是愛說旁人家長短嗎?本宮叫他們自己家也都出點長短來讓滿長安的人一起說!」
聽長公主這樣連連保證了,寧搖碧才露出笑容,道:「孫兒就知道祖母定然是捨不得孫兒受委屈的。」
「這是自然。」紀陽長公主理所當然道,「只要本宮還有一口氣在,誰也休想欺負了本宮的九郎去!」
祖孫兩個這番話,卓昭節也沒能插進去,被長公主留著用了午飯,兩人又回到侯府,卓昭節就問:「可要我給你收拾東西。」
「一會讓伊絲麗她們收拾好了。」寧搖碧心不在焉的攬過她腰,貼在她耳後親暱道,「咱們何必浪費辰光呢……」
卓昭節聞言,臉一紅,卻也反手抱住了他。
到了晚上,雍城侯打發人過來,道是定下來次日一早就出發,寧搖碧皺了半晌眉,很勉強的告訴來人:「本世子知道了,你去回父親罷。」
因為這個緣故,晚飯兩個人都沒什麼胃口,隨意吃喝了點,安置之後,都懨懨的,寧搖碧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卓昭節散在自己胸前的長髮,輕聲叮囑著侯府中的諸多事宜,不外乎是怕自己不在,有刁奴狡僕忤逆了卓昭節,又怕祈國公府那邊有什麼詭計,又怕自己長安其他的仇家有什麼動作……總而言之是操不完的心。
卓昭節起初聽得感動,聽多了就不耐煩了,伸手在他臂上擰了一把,恨恨的道:「我雖然是才過門,但之前咱們有婚約也有兩年的,那兩年我難道不在長安了嗎?你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我身邊啊,也沒見誰把我吃了,再說今兒個你都托付了祖母,又打發人去與卓家那邊說了,你就是不信卓家,也該相信祖母罷?祖母要護著我,你還擔心個什麼?」
說著又擰了一把,恨道,「聽你這麼說著,彷彿我廢物之至——我是好欺負肯忍耐的人麼?」
寧搖碧笑著道:「我知道我知道。」又道,「只是我就是不放心。」
「你就放一放心罷!」卓昭節哭笑不得的捶著他,道,「我倒是不放心你了,雖然有父親同去,可這監督工程,你懂麼?再者聖駕五月就要去行宮,如今都三月了,這工期可來得及?」
寧搖碧不以為然,道:「懂,自然是不懂的,父親叫我去,也不過是現學罷了,至於工期,父親心裡自然有數,何況有祖母在,即使耽擱了些,聖人也不會見責。」
「然而總是你頭一次做事,最好啊還是順順利利、漂漂亮亮的才好。」卓昭節把頭偎到他身上,輕聲道。
寧搖碧笑著道:「你既然這麼想,那我就好好兒的做。」
「我不這麼說,難道你還想胡亂做什麼不成?」卓昭節忍不住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嗔道。
寧搖碧頓時呼吸一沉,似笑非笑的道:「也不是,我想反正有父親,我在那裡隨便住些日子好了……嗯,不說這個了,我明兒個要走,你……」
外頭陪夜的阿杏和阿梨聽著寶帳簌簌而動的聲音,黑暗之中也羞紅了臉,各自捂住耳朵,翻身睡去。
次日,卓昭節醒來之時,卻見天色大亮,心頭不由一驚,下意識的看了眼身側,果然寧搖碧已經走了,她叫進阿杏詢問,阿杏稟告道:「今兒一大早,君侯就使人來催世子,世子起時叮囑了婢子,道是不要吵世子婦的。」
阿杏稟告這番話時,含羞帶怯,卓昭節見她這模樣,不免就想了起來昨夜旖旎,面上也是一紅,乾咳了一聲,道:「那麼伺候我起來罷。」
起身之後梳洗過了,卓昭節照例問一問府中之事——本來,往日都覺得侯府就這麼三個主人,除了看從前的帳本熟悉雍城侯府的帳目外,每日裡報上來的瑣事,因為有寧搖碧在,卓昭節總覺得辰光不夠用,可這日卻覺得事情少得出奇。
最後一個來請示的下人退了出去,她等了許久不見下一個進來,詫異的問阿杏,阿杏驚奇道:「今兒的事情都處置完了呀!」
「都完了嗎?」卓昭節蹙了蹙眉,狐疑的問,「怎麼事情這麼少?難道九郎前腳才走,他們後腳就敢不把事情來拿問我了嗎?」
聽她語氣不悅,阿杏忙道:「但平常也是這些事情呀!」
阿梨在旁也道:「今兒來的人比平常還多了一個,是來問園子裡的鳳凰花樹往年這時候都會請天香館的岑老丈過來幫著看看,今年是不是照樣而為?」
卓昭節聽兩個陪嫁使女都說今日過來請示的人並沒有比往常少,這才相信,她揉了揉眉心,想了片刻才醒悟過來——往常寧搖碧與她形影不離的,這些下人進來請示,他也在旁,聽不了幾件就不耐煩——他不耐煩了就要往卓昭節身上膩,這麼一來二去的,往往下人就都識趣的避了出去,而見到這樣,寧搖碧自是越發的放肆……
卓昭節趕緊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將快要彌漫到雙頰的燒意壓下,心想今日寧搖碧走了,自己沒人打擾,也難怪處置起事情來乾脆俐落,這還沒到晌午,就把事情都做完了。
然而事情完了,如今倒覺得有點無所事事,她發了片刻的呆,又覺得雖然下人站得裡裡外外的,這整座侯府,卻彷彿一下子空闊了起來。
半晌,卓昭節歎了口氣,道:「拿帳本來我繼續看罷。」
寧搖碧不在身邊糾纏,帳本看得也是飛快,何況又有蘇史那提前理好的對照,這麼到了晚飯時,加上前些日子被寧搖碧陪著時陸陸續續看的,卓昭節倒是把這些年來侯府的帳本看得差不多、對如今雍城侯府的帳目、狀況,也有了些底。
掌燈之後,左右都勸她愛惜眼睛,莫要再看了,卓昭節這才罷手,將剩餘的一兩本收回箱中。
晚飯擺了上來——游氏直接讓戈氏陪了嫁,畢竟當初尋了這個會做江南菜的廚娘就是為了敏平侯府唯一在江南長大的卓昭節預備的,如今卓昭節出閣,卓家其他人也不怎麼用得上戈氏,是以這飯菜與在鏡鴻樓時一樣,倒不必卓昭節另外適應。
只是卓昭節才拿起牙箸,門外卻傳來了吵嚷之聲,卓昭節頓時蹙了眉,吩咐阿杏:「出去看看是什麼事?」
莫非這些人連一天都熬不住,今兒就想過來給自己尋事了嗎?
卓昭節心中冷哼了一聲,暗自想到。
過了片刻,阿杏也是滿臉不高興的回來稟告:「是君侯的兩個侍妾為事情吵了起來,還把今日進府來探望其中一名侍妾的一個表妹給捲了進去,這會是來請世子婦給她們做主的。」
卓昭節聽說是雍城侯的侍妾,暗自皺了下眉,冒姑在旁,也有些惱意——按著規矩,妾通買賣,如今卓昭節乃是世子婦,上頭又沒有婆婆,整個雍城侯府後院的事情就是她說了算,即使是雍城侯的妾也不例外。
但這兩個妾偏偏又是服侍雍城侯的……
如今雍城侯還不在,做媳婦的去處置公公的侍妾,著實是有點尷尬的。
卓昭節心裡冷哼了一聲,暗想這也不知道是誰挑唆的,倒讓自己陷入和從前游家大表嫂巫曼娘一樣的景遇裡去了。
冒姑見卓昭節遲遲不語,也曉得她為難,就道:「不如這樣,讓人出去告訴她們,道是娘子已經睡下了,讓她們明日再來,明日,娘子就直接領了她們去見長公主殿下,讓長公主殿下處置罷!」
又放低了聲音,「諒她們也沒那個膽子驚動長公主殿下!」冒姑如今私下裡還是習慣稱卓昭節為娘子。
卓昭節搖了搖頭,道:「既然她們已經鬧到了門外,未必有這麼好打發,何況事事都靠祖母,讓祖母一把年紀還要為我操心,我也太不孝了,不過是兩個妾,她們要見我,就叫她們上來罷。」
她既然發了這話,冒姑也只能聽從,就讓阿杏出去傳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