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金燕的結局
雖然寧搖碧竭力挽留,但被游氏叮囑早出早回、盡早回四房裡幫赫氏打理事情的卓昭節還是堅決的拒絕了他留在雍城侯府用飯的要求,只看著飲淵帶著信箋飛上高天,就提出了告辭,寧搖碧無奈,只得親自一路將她送回靖善坊。
回了侯府的卓昭節自去忙碌,卻不知道寧搖碧甚至還未到興寧坊,之前當著她的面飛往南天的飲淵竟已去而復返,根本不必哨聲指引,就精確的斂翅落到了寧搖碧的臂上。
寧搖碧毫不客氣的拆了它足上臘封的竹筒——反正這竹筒還是他提供給卓昭節的,一會回了侯府,再取一分出來裝一下就是了,倒是信封密封上了,讓他只能很遺憾的先揣進懷裡。
一進雍城侯府,寧搖碧就吩咐人取來熱水,親手絞了帕子,將信封封口處慢慢濡濕,小心揭開,取出信箋認真讀了起來……
昭節的煩心事,本世子豈能袖手旁觀?
既然昭節說了不便告訴本世子,本世子當然也不能迫著昭節毀諾,不過現在是本世子自己以聰明才智發現了真相,可不是昭節透露的!
寧搖碧毫無愧疚之心的將卓昭節寫給班氏、詳細描述白子華景遇,以及對章老夫人縱容白子華陪嫁使女金燕奴大欺主,並可能暗示金燕謀害白子華的揣測等具體經過仔細看了兩遍,這才放下信箋,吩咐身旁的鸞奴:「收拾起來,讓飲淵送到秣陵去罷。」
鸞奴點了點頭:「世子,這信箋上沾了水,即使烤乾,恐怕亦著痕跡?」
「把臘封留點小孔,竹筒用水泡點痕跡,就讓游家認為是路上臘封破開少許,風雨侵襲進去好了。」這種小事,自然難不倒慣常幹類似之事的寧搖碧,隨口就吩咐了,又道,「請蘇伯過來。」
蘇史那到後,寧搖碧開門見山的提出要求:「岳母大人在蘭陵坊有座別院,如今住的是北上求醫的林家人,蘇伯替我將這家人家打探清楚,尤其內中一個名為金燕的使女。」
「小主人為何會忽然關心起這麼戶人家來?」蘇史那一怔,寧搖碧可不是溫潤如玉、對下人也不忘記翩翩風儀的君子,他為人高傲而霸道,極重視尊卑之別,別說區區一個使女了,就是許多貴女都不放在眼裡的,如今怎麼忽然要打探起來一個使女、甚至連名字都知道了?
寧搖碧也不瞞他:「我剛才看了信,這家人家有些麻煩,昭節很關心他們家姓白的媳婦,為此還借了飲淵送信去秣陵游家,我想看看幫她一把。」
蘇史那一噎,聞言也注意到旁邊鸞奴大白天裡點了蠟燭烤信箋的動作,心想小主人既然是需要用到烤乾信箋,可見是私下裡拆的,那可憐的小七娘恐怕還以為只是借用一下飲淵,只要頂住小主人的追問就可以不叫小主人知道了罷?
他道:「既然只是個使女,是否直接處置了?」
「就直接處置罷。」寧搖碧看了信,已經知道卓昭節對那叫金燕的使女十分忌憚,言語裡幾次提及,讓班氏設法透露給白家,盡早派人北上照拂白子華,免得著了那金燕的道兒,看得出來,若非礙著身份不便動手,卓昭節實在煩著這金燕,寧搖碧覺得金燕被解決了,卓昭節應該會很高興,區區一個使女的死能夠換得自己心上人的高興,這還用猶豫麼?
他點了頭,蘇史那便自去動手了,這月氏族的老人是在西域縱橫過一時,手底下亡魂無數的人物,如今蟄伏侯府守著舊主之子,私下裡料理幾個人,用雷厲風行來形容都嫌不足了點,當天晚上,蘇史那就帶回了金燕身亡的消息。
寧搖碧很滿意他的速度,至於金燕是怎麼死的,他就懶得問了。
只是他懶得問,旁人卻不能像他這樣。
因為人是死在了別院裡的,次日一早發現之後,章老夫人驚怒之餘,頭一件事就是打發了人到侯府,向游氏告罪,畢竟蘭陵坊的別院是游氏的陪嫁。
好好的別院,借給林家養病,在講究些的人看來已經是沾了晦氣了,如今還死了個年輕的使女,即使林鶴望的傷是游煊所為,游氏知道後也不禁一陣不悅,只是章老夫人都著人來告罪了,金燕人也死了,游氏到底只能按捺下怒火,和顏悅色的問起經過。
來人小心翼翼的道:「回夫人的話,今兒一早,金燕遲遲不見蹤影,該她做的差事也沒做,大夫人就使人去看她,不想……卻在房裡尋不見人,後來到了她常去的地方找過也不在,大夫人急了,使人告訴老夫人,打發人在院子裡找,竟是在井裡找著人的!」
游氏一皺眉,一同來聽的卓昭節忍不住問:「那人如何了呢?」
「當時撈起來就沒氣了。」來人慚愧的道,「老夫人現下難過的很。」為了不讓游氏與卓昭節誤會這難過是為了金燕,來人趕忙又道,「老夫人說,游夫人將好好的宅子借與咱們家住用,這些日子也麻煩了游夫人與卓郎君、卓娘子,不想如今為了一個金燕,給游夫人添了這樣鬧心的事情,若非大郎君今早也不大好,老夫人實在脫不開身,實在是要親自過來與夫人賠禮的。」
「林大郎君沒事吧?」游氏聞言,忙微微探了探身子,問。
來人道:「大郎君心緒不佳,其餘還好。」
「不過是座別院,再說誰家沒點意外呢,也是我疏忽了,那院子裡確實有幾口井,本是用來取水方便的,所以雖然裝了護欄,卻沒裝上蓋子,出了這樣的事情,想必老夫人那邊更忙了,可要我過去幫把手?」人都死了,再和章老夫人計較,平白的失體面,何況一口井罷了,回頭填了就是,游氏心中迅速盤算了下,便露出和藹與體貼之色,柔聲道。
來人忙道:「多謝夫人體諒,只是老夫人說,不過一個使女,著人拿席子捲了,送到城外就是了,卻是夫人的宅子……」
「一座別院而已。」游氏微笑著道,「瞧我,倒是糊塗了,別院裡出了事情,確實不宜讓章老夫人並林郎君、白侄女再住著了。」她看向身後的冒姑姑,「拿冊子來。」
又對來人道,「我這便另尋一處屋子……」
不想來人卻趕緊打斷了她的話:「夫人誤會了,老夫人說,夫人好意借了宅子給咱們住,這些日子連賃錢也未提,不想現下卻在宅子裡出了這樣的事情,委實是過意不去,所以老夫人的意思,是想與夫人商量,將宅子買下來。」
游氏聞言,就道:「也不是什麼著緊的事情,無非是一口井,回頭填了就是,反正宅子裡的井也不只一口,老夫人實在太過客氣了。」
她雖然這麼說了,但來人執意要問個價格,甚至吐露出來因為林鶴望的傷醫治無望,心灰意冷之下很覺得無顏見故鄉之人——畢竟他北上求醫是震城和秣陵左近都清楚的,林家又是震城大族,親戚多得很,這麼回去,旁人哪有不登門來探望詢問的?
若是林鶴望治好了,回鄉應付倒也不過費點辰光與精神,可他沒治好,這麼回去,自然是自覺丟臉,並且林家的親戚既然多,裡頭也未必沒有個別有仇有怨故意藉機落井下石的人。
現在林鶴望的心境已經十分脆弱,連多年知交兼同窗隨便一句話都能引起他的暴怒,這要是回了震城,恐怕更受不了刺激,所以章老夫人探得兒子口風,決定即使顧太醫也無能為力,也還是陪著兒子在長安住下去,至於什麼時候回震城,往後再說罷,老夫人就林鶴望這麼一個兒子,為了林鶴望,滯留他鄉不過是小事。
因為林鶴望受傷是游煊所為,所以之前住著游氏陪嫁的別院,章老夫人倒也覺得理所當然,但現在既然要長住,章老夫人卻不肯一直賴著,而是打算買套宅子了。
游氏那別院還是很不錯的,到底游家若非出了游若珩這翰林,論門第比起敏平侯府差太遠了,班氏和游若珩都疼愛嫡長女,唯恐游氏過門讓人小看,當年是挖空心思、拿出整個家底來給女兒置辦嫁妝的,這座離侯府不遠的別院,是班氏親自看遍了滿長安類似的宅子後所定,可見整齊。
而且又離敏平侯府近,林鶴望的傷,游氏多少要為侄子擔待些,章老夫人盤算的很好,宅子裡死了一個人,游氏再賣給旁人,價錢也難免要被壓一壓,再加上游家人的虧欠心理,這座宅子她拿下來不用費多少銀錢,當然江南自來富庶,林家又家資不菲,章老夫人當初雖然是倉促北上,但她一向精明,所帶的錢財也不至於正經買座宅子也買不起,她這麼做,卻是在給游家一個補償的機會。
如今長安諸位太醫已經只剩一位顧太醫了,這顧太醫的醫術並不如從前請的胡老太醫高明,無論是游氏還是章老夫人都知道請顧太醫只是個念想罷了,在這種時候,章老夫人提出這麼一個看似趁機占便宜的要求,其實確實在委婉的表達出她的意思——她不會把事情鬧大,願意要游家的彌補。
所謂長安大,居不易,一套城南四進大宅,內中器具草木俱全,還配了幾個灑掃下人,當然是一筆不小的資產,但比起林鶴望之前的錦繡前程來那完全不值得一提了,何況震城林家也不是缺錢的門第。
章老夫人要買宅子不過是個由子,等於是送游家一個彌補的機會,游氏聽著來人細說章老夫人打算攜子帶媳在長安定居下來,心頭先是一鬆又一緊,鬆的是章老夫人到底還是按捺住了,為了兒子的長久打算沒有歇斯底里的大鬧,緊的是如此說來,這個燙手山芋卻是從娘家手裡轉到了她的手裡。
雖然林家人北上是游霰伯侄陪同,但他們兩個不可能陪著林家在長安一直住下去的,接下來照料彌補林鶴望,總歸是要落到游氏頭上來。
縱然從章老夫人藉著金燕之死提出購買宅子來看,這位老夫人是個能隱忍也知道權衡利弊的人,可這種長久的牽纏到底叫游氏有些警惕。
但游氏也不能說什麼,固然出嫁的女兒可以不管娘家的恩怨,然她在娘家時可也是受著父母疼愛兄弟愛護長大的,不可能因為嫁到卓家幾十年就當真狠下心來不管這件事,那樣她這些日子也不會丟著自己房裡一堆事情給媳婦、女兒處置,陪著章老夫人跑進跑出了。
游氏心裡深深歎了口氣,柔聲道:「章老夫人要陪林郎君在長安久住散心,我豈能無所表示?那座宅子,若是老夫人不嫌棄,就送與老夫人罷。」
說著就叫冒姑去取了地契屋契,以及之前放在那宅子裡負責打理的下人身契出來,讓來人帶回蘭陵坊轉交章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