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驚變-1

晚上，斐無術一個人溜到宿舍不遠處的小樹林中，再次聯絡了斐圖的號碼。

　　這個時候了，老頭子那麼懶的傢伙沒可能再在地下基地巡視了吧？斐無術一邊心不在焉的猜想著斐圖的動向，一邊瞥著光屏上連接中的信號，然而意外的，光屏上並沒有顯示出斐圖那張粗獷的面孔，而是如同之前的一排紅色大字——

　　“無法搜索到聯繫人信號，可能原因如下：1、對方通訊儀已損壞；2、對方通訊號碼已經被登出；3、對方所處地區特殊，無法與天網建立連接……”

　　怎麼回事？斐無術皺了皺眉，老頭子又在幹什麼了？

　　想了想，乾脆的撥通了管家宗守的通訊儀，在這種時候，就是體現管家大叔全知全能的時候了。

　　“無術少爺？”接通了通訊，看到斐無術的時候，宗守面無表情的面孔多了幾分關懷的笑容，“有什麼事嗎？”

　　面對長輩不加掩飾的關心，斐無術嬉笑懶散的態度都不自覺的收斂了起來，規規矩矩的道：“宗守大叔，我想聯絡老頭子，可是一直聯繫不到人，這是怎麼回事？他又跑哪里去了？”說到後面，完全是不信任的懷疑態度，老頭子個沒正經的，會做什麼好事？

　　“匪首嗎？”宗守緩慢的眨了眨眼，想起斐圖慎重的叮囑，話到口中便轉了個方向，他淡定的道，“前些天，斐家下面新發現了一顆自然星球，匪首很感興趣，才從首都星回來，便直接去了。現在大概還在暗空間裏吧，通訊不通也是有可能的。”

　　新發現……自然星球……直擊記憶深處的敏感詞語……

　　斐無術眼皮一跳，一股強烈的心悸讓他臉色霎時慘白，上輩子的記憶碎片好似海潮般翻湧起來，將他整個人淹沒在其中。

　　……那時候的他已經廢了，在斐家地下基地呆著。因為無法過了自己這一關，更無法面對斐圖，所以一年下來，幾乎也見不了幾面。斐圖也知道他的心情，遷就著他，遠遠的避開他，安靜的等待著他恢復自信的那一天。

　　然而斐圖和他都沒有等到能再次笑著互相打趣的那天。

　　那天他在地下基地裏，訓練著一批年輕的小夥子，他的手和精神力廢了，但經驗還在，他將他中途夭折的夢想放在這些孩子身上。當時他接到了斐圖的通訊，斐圖笑嘻嘻的說要去探索一顆新發現的自然星球，問他要不要一起去。

　　他當時根本不想走出地下基地一步，整天除了訓練別人外，便沉迷在新大陸OL之中，很乾脆的回絕了斐圖的話。而他的回答早在斐圖意料之中，斐圖笑著叮囑他注意身體，便掛斷了通訊。

現在想起來，那是他們父子倆最後正常的交流。

　　一個月後，斐圖的星艦回到了斐家。同時，身在地下基地的斐無術接到了更甚於他被廢的噩耗：斐圖在探索新星球的過程中感染上了未知病毒，性命垂危。

　　他瘋了一般的沖出地下基地，闖入了斐圖的病房，面對那個昏迷不醒，宛如要一睡不醒的男人，震驚的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當時陽光太烈，許久未見自然光的眼睛乾澀的流下大顆大顆的淚珠，浸濕了他整個面頰。

　　之後便是無休止的治療，建立專項醫療小組，挖掘聯邦各地的知名藥劑師，一次次的最新方案提出，一次次的療法嘗試，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直至最後無法阻擋的絕望。

　　或許是太過絕望，才在斐無爭最後行動的時候毫無察覺，在斐無爭站在自己面前時，還遲鈍的給不出任何反應……十年前他的世界塌了，是兄弟是家人為他撐起了一片天，五年前他的父親躺上了病床，沉睡如死人，他的世界徘徊在無盡的希望與絕望之間，跌宕起伏，受盡折磨，而在這一天，他的父親，強大豪爽的斐家匪首終於離去，他的世界也迅速的崩潰，支離破碎……

　　斐無爭，是給了他的世界最後一個沉重的打擊，再也無法復原的打擊。

　　那是段充滿了焦躁絕望的灰色歲月，斐無術千百次的想過，如果在地下基地接到斐圖聯絡的時候，他的回答是要與他一同前去，那麼結局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他曾經那樣期許時間可以倒流，可以讓他去挽救，然而在斐圖的呼吸停止那一刻，他淚流滿面，心如死灰，終於絕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妄想。

　　——然而，在他死後，他的時光，真的倒流了！

　　重生後，他想過許多，要怎樣做，該怎樣做，他意氣風發的遐想著，規劃著未來的人生。但他的未來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卻是勾畫在斐圖身上。

　　他想，要是在五年後，斐圖要去探索那顆新星球，他一定要阻止。就算無法阻止，他也會隨之一同前去。絕不允許歷史重演，堵上他第二次的性命！

　　然而，他剛剛聽見了什麼？

　　新發現的星球？老頭子去了？

　　他怎麼就想不起來，這個時候斐家從哪里去發現的自然星球？

　　斐無術目光執拗的鎖定了宗守，聲音沉沉：“宗守大叔，你沒有騙我？”

　　“事實的確是這樣。”宗守繃著一張臉，眼中卻流露出擔憂來，“無術，你那邊出什麼事了嗎？”為什麼這孩子看上去好似處在稍加觸碰就會暴起攻擊的高度戒備中？

　　“哪顆星球？”斐無術聲音平板的一字一字問，“應該有命名吧……既然已經發現了。”

　　此刻，他全身上下都像是浸泡在冰水中，直覺的不祥讓他繃緊了神經，額頭掌心都滲出了密密的冷汗……千萬，千萬不要是……

　　不要是……

　　鬆山星！

　　“是鬆山星。”宗守隨口謅出一個名字來，然後看著斐無術面容瞬間失去了血色，目光震驚又茫然，宛如迷路的孩子。

　　怎麼可能？！怎麼會？！還沒到五年後不是嗎？！

　　斐無術張了張嘴，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為什麼提前了五年時間？為什麼這次老頭子一個通訊都沒有給他？為什麼努力想挽回的事情還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然發生了？

　　莫非這是時間倒流都無法扭轉的必然？又或是，這是他時間倒流才導致的歷史軌道的偏離扭曲？

　　“老頭子……出發了幾天？”

“三天了。”宗守發現，斐無術的表情完全沉寂了下去，唯有一雙漆黑的眼睛亮的滲人，好像被逼瘋的野獸，亮出了最後的鋒銳爪牙。

　　“我要去。”斐無術不容拒絕的，堅定的提出要求。

　　宗守眉頭皺了皺：“無術少爺，你該以學業為重。”

　　“老頭子……可能會出事。我必須把他追回來！”斐無術定定的看著宗守，“即使這樣，宗守你也不答應我嗎？”

　　宗守的表情頓時僵硬：“無術少爺是知道了什麼？為什麼會這麼說？”

　　“我沒有可以拿出來的證據。”斐無術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黑亮的眼睛裏隱約有水光閃爍，“但事關老頭子的命，我還不至於亂說。宗守大叔，這次請你信我！”

　　“等等。你讓我想想。”宗守單方面的切斷了聯絡，留下了斐無術靜默的站在樹下，宛如一尊被遺忘在荒野的石雕，荒涼貧瘠，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宗守大叔……拜託你快點……

　　他仰起頭，深呼一口氣，望了一眼繁星閃爍的天空，努力擺脫上一輩子絕望悲傷的記憶……事實還未蓋棺論定，輕言結局還尚早，斐無術，你該抓緊時間。

　　海藍星。

　　宗守走到室外，此刻海藍星正在下著一場綿綿小雨，空氣涼爽且濕潤。呼吸間，便覺神清氣爽，頭腦都清晰了許多，於是許多微小的細節便如走馬燈一樣，一一浮現在腦中。

　　匪首臨行前慎重的交代，不可告知任何一人，包括無術。

　　匪首離開後，近來莫名的煩躁不祥感。

　　無術在星光月色下晶瑩閃爍的眼睛。

　　“匪首，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違背了您的指示。”宗守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是一片沉著，將通訊儀上的號碼回撥，這一次，他選擇相信無術少爺。

　　“無術少爺。”還在相同的地點站著，若是他不給出答復，會在那裏站一晚上麼？

　　“宗守大叔。”所以，早就猜到宗守大叔你必然不會瞞我。

　　為了同一個人，兩人面龐上浮現出相同的堅定。

　　斐無術翹了翹唇角，認真道：“告訴我真相，別在敷衍我了呐，宗守大叔。”

　　宗守無奈的看他：“無術少爺，你總有辦法讓我開口。”

　　“匪首離開已經有了六天時間。”宗守淡淡道，“不是三天。”

　　斐圖並沒有返回海藍星，在中途就暗度陳倉的上了宗守安排的另外星艦，前往宗守也不知道的某個所在。至於去開發新星球的那個匪首，自然是別人假扮的。新星球那種東西，稍微古老的大家族手中都掌握著那麼幾個未在聯邦登記在冊的。

　　“那個不知名的所在，究竟是在哪兒？”斐無術為聽到的事實驚愕的瞪大了眼，原來鬆山星只是個擺在明面的噱頭？原來老頭子是秘密去了其他的地點？

　　那麼曾經，老頭子是不是也和這次一樣，並沒有去新星球，而是去了如今這個真正的目的地？

　　那麼，所謂的在新星球上感染的病毒，到底是誰編造出來的謊言？

　　宗守看著斐無術越來越冷漠的面孔，微微歎了口氣：“混亂星域。匪首去的地方，是那裏。我只被告知了這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記住~溫馨無虐=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