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每個角落都發生著故事-3
曾經人類有一顆共同的母星,稱之為地球。地球進入宇宙航海時代後,高速發展。但後來有蟲子來襲,來自於未知之地的蟲子在某一天突然出現在銀河系內,飛快的繁衍壯大,所過之處生機寂絕,一切生命都被啃食殆盡。人類的家園被侵佔,連人類的發源地——地球,也在蟲潮中淪陷。人類不得不在戰士的掩護下,忍痛開始遷徙。
在孤獨漆黑的宇宙中,人類一路上戰鬥著,尋覓著,不知經歷了多少次危機多少次絕望,不知有多少代的人從出生到死亡都只能呆在冰冷星艦上,從未踩上過鬆軟的泥土地,人類終於擺脫了蟲子,也找到了新的定居地。
星艦上的一代代的傳承,人類遺失了許多東西,連返回的路線都丟失了。然而有兩件事他們是沒有忘記的。一是人類的母星地球,二是人類不死不休的仇敵——蟲子。
倖存下來的人們緬懷著逝去的生命和家園,更加充滿幹勁的開始打造新的家園。他們為新發現的星系命名為新銀河系,將在這片星系內著陸的第一顆星球定位為首都星,將首都星所在的星系稱之為新太陽系,打造了一個全新的國家——聯邦。
他們爭分奪秒的努力著來提高聯邦的力量。因為蟲子還存在於宇宙的某個角落,終於一天會再次遇見。這些經歷過大逃亡的人類滿懷著警惕與防備,開始尋找強大起來,戰勝蟲子的方法。他們不能讓新的家園再次在慘遭蟲子蹂躪,充滿悲傷和痛苦的捨棄故土,一次的經歷便已足夠。
在不斷的為了強大起來的探索發展中,人類走上了兩條道路。
一是發展科技,一是開發人體自身潛力。
科技讓人類武裝到了牙齒,反物質炮能輕易將一顆星球湮滅,眨眼間化為虛無。人類的自身的潛力挖掘到極致,卻能輕易用精神力量抵擋下詭譎的反物質炮。
究竟是以哪一方為重?究竟該著重發展哪一方?
那時候的人們,為了同一個恥辱的過往奮發著,充滿了激情與熱血,然而激情與熱血卻總是能讓人變得不理智。
兩邊的研究都堵上了無數人的心血,和蟲子對抗,究竟哪一方才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開始只是臉紅脖子粗的爭論,然而漸漸的便起了小摩擦——好啊,你說你的武器厲害,那來打我試試看?我一隻手給你攔下來!——諸如此類的憤然不平。
世上從來不缺乏目光淺短自私自利的陰險卑鄙之人,有心人為了當時的某些利益,從中作梗,暗地裏不斷挑撥,讓摩擦逐漸加劇——終於在某一天,兩方決裂。
在政界某些爭權奪利之人的黑暗操縱下,固執己見的雙方之間爆發了一場曠天動地的戰役,導致聯邦被劃分為兩半,而分界線便是當初的橫跨了整個聯邦的戰場,那片星域在科技與人體最大潛力的共同作用下,恒星行星衛星有條不紊運轉著的宇宙次序被徹底打亂,整片星域支離破碎,好似巨大遼闊的星球墳墓,充滿了變幻莫測的磁場與致命的宇宙射線,漂浮著沒有規律的四處衝撞的巨大隕石塊,對誰來說都是一塊死地。
那片星域,那個曾經慘烈的戰場,那道隔絕了科技與人體潛力的分界線,在如今,被稱作混亂星域,聯邦從未有人能平安進入其中再返回。
聯邦仍然叫做聯邦,只是從戰爭開始那一刻起,便從創世時代進入了混沌年代,持續數百年的戰爭以破碎的星域收場,敵對的雙方再也見不了彼此的面,戰爭無疾而終,沒有誰勝利,沒有誰失敗,只是奪取了無數人的性命,留下了無數人的慟哭。
聯邦銷毀了一切關於自然派別的資料,讓那批叛離的人永遠消失在聯邦人們的視線裏。
戰爭的過程太過慘烈,無論是聯邦高層,還是失去了親人朋友的聯邦民眾,沒有人願意再提起,更不願意讓這段歷史傳承下去——人體潛力的開發,不能再被人提起,否則若重現當年這一切,聯邦再也經受不起這種打擊!
就讓科技來主導這個世界!
混沌年代持續了一千多年,在高層統治者與聯邦民眾的沉默下,關於當初叛出聯邦的那群人類,漸漸淡出了歷史,沒有任何歷史文獻將其記載下來,即使有也會在發現的第一時間被銷毀。
混沌年代過去後,聯邦宣佈進入聯邦曆。至於曾經有過那麼一種與科技背道而馳的聲音,早已被新生代的人類忘記。曾經有那麼一場撕碎了星域,讓整個宇宙都戰慄不已的戰爭,也沒有人會用悵然的語氣提起。
聯邦的人們都忘記了,刻意的忘記了。
比起蟲子帶來的恥辱,這樣的內鬥跟讓人恥辱!
明明尋求二者融合的道路就好了,為什麼偏偏誰都不肯向對方妥協,為什麼在最開始,誰都不願意退讓一步?明明都是為了人類為了聯邦不是嗎?誰更厲害更有用,真的這麼重要麼?
就是終於理智的想明白了這一點,人類才更加的悔恨。他們沒有把血留在蟲子的戰場上,卻灑在了與同胞為戰的戰場上。
然而戰爭一點點升級,戰爭的理由已經不是最初的一爭高下,而是被奪去了親人性命的仇恨,再也無法妥協。
直至最後,戰爭被破碎的星河無聲的阻止。
“一代代的人刻意的選擇了遺忘,再後來……日子久了,那些事情消磨在時間的痕跡中。只有少數傳承已久的大家族還有記載。”斐圖悵然的道,“每一任匪首在當家的第一天,便會被上代匪首大概告知這件事。若是想瞭解的更多,便要去混亂星域的人造基地。那裏保存著家族在混沌年代間,秘密搜集起來的各種資料。”
他道:“歷史是不容遺忘的,雖然我能體諒當時聯邦人處於悲痛中做出的決定,但有些歷史,果然還是該牢牢地記住,引以為戒。”
“無術,本來在你繼承斐家的時候,我才會告訴你這件事。”斐圖看著光屏中被隱秘歷史震撼到說不出話的斐無術,慎重道,“然而有件事讓我很在意,不得不改變了想法,前往了基地查閱資料,然後提前告訴你。”
被斐圖喊到名字,斐無術才從腦中龐大震撼的戰爭場面的設想中回過神來,好似從雲端跌下來,全身失重,一下子驚醒了,背上涼颼颼的,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被抹去的空白歷史,竟然有這樣的真相?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或者是直覺感受到了什麼,瞪大了眼睛看向光屏上的斐圖:“那批脫離了聯邦的人,真的不知去向嗎?”
斐圖似乎很滿意斐無術的敏銳,點了點頭,沉聲道:“在聽了你對河越星系的描述後,我很在意,先進入了所謂的遊戲查看了一段時間,然後去查閱了資料,試圖瞭解清楚當初那段歷史。”
“發現了什麼?”斐無術屏息等待答案。
“河越星系的人,就是當初脫離聯邦的那群人!”斐圖斬釘截鐵的道,“他們的十三氏聯盟,便是當初領頭的各大家族,與咱們斐家在創世時代是同一個級別的家族。”
“!”斐無術終於說不出話來,不知是為了如此離奇的發展,還是因為河越星系終於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不再未知,而是清清楚楚的存在於聯邦的彼岸。
“河越星系是真實的。所謂的遊戲,是真真實實的奪舍了活人的軀體。”斐圖相信他的兒子,一定可以承受得住這個消息,“推行遊戲的聯邦高層,大部分應該是不知道這一點的。始作俑者,必然抱著不可知的目的,我已經與莫家凱撒家家主聯繫過了,這件事情必然要追究到底,即使在數千年前就分道揚鑣,但那仍然是我們的同胞,是和我們來自於同一顆母星的人類,容不得被如此踐踏性命!”
“不過無術你的情況很特殊。”斐圖欣慰道,“秦弋那小子,在被你奪舍後,竟然還能保留著他的意識。下次見了他,記得要認真的道歉。”
斐無術呼出一口氣:“早就道歉過了。”
他道:“在河越星系的事情上,我知道的比老頭子你要多。”
將天道的存在,與赫斯廷斯在十五年前就進入了河越星系,奪舍了尼森家的年僅十歲的少爺的事,斐無術悉數告之了斐圖。
斐無術所掌握的訊息,對斐圖來說,同樣也是一個衝擊。尤其是天道竟然參與其中,讓斐圖赫然感到了棘手。
不過赫斯廷斯那邊……斐圖不耐煩的皺了皺眉,怎麼什麼壞事兒都跟這個傢伙有關聯?不過調查遊戲的事情,大致方向就有了。
“這事交給我們長輩了,無術你好好在學校呆著就成。”最後,斐圖大手一揮下了決斷,這件事的牽連太廣,必須讓他們幾個老傢伙出面了。赫斯廷斯所在的費爾南家族,也是和斐家同級別的存在,接下來便是家族間的角逐較量了。
斐無術簡單“嗯”了一聲,卻在之後沉默了下去,也不斷掉聯絡,只是那麼垂著頭,欲言又止的樣子。
宗守見了,心知是該說到斐無爭事情的時候了。
既然無術不好開口,那便由他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來說吧。
“匪首,有件事,我想你需要知道。”宗守瞥了一眼光屏中遲疑的斐無術,冷靜的開口,“關於斐無爭的事情。”
“無爭他怎麼了?”斐圖詫異,無爭要是有事,無術鐵定是頭一個跑去幫忙的人吧?莫非出了什麼事,連無術都搞不定了?他奇怪的看向斐無術,也不該啊,不然無術怎麼會這麼沉得住氣,到現在還不說?
“匪首,等我說完,你再插話。”宗守嚴肅的態度讓斐圖下意識的連連點頭,閉緊了嘴準備聽著——只是斐無術一直的沉默,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無爭該不會出什麼大事了吧?難不成已經……
然而在宗守平淡無波的交代完了前因後果後,斐圖才發現,他的那些猜測完全錯了。他的手有點抖,抬起來按了按額角,深吸一口氣,才勉強鎮定的問道:“那他現在人呢?”
“在莫家的監控下,還在那家酒店內,似乎在等著誰去接應。”宗守道。
斐圖再次沉默下去,宗守與斐無術都無法看出他此刻究竟在想著什麼,只是陪著他一起沉默著,眼中擔憂。
“其實連宗守你都不知道吧。”漫長的沉默後,斐圖聲音低沉的開口了,“無爭被我抱回來的時候,你也以為他是我在外面不小心留下的種吧?”
“啊……”宗守發出無意義的單音,從斐圖的話中推敲出了另外的意思,“莫非無爭他不是……”
“不是我的親生孩子。”斐圖低低道,“當年有個名震聯邦的海盜頭子萊伊,你還記得到嗎?”他像是在自言自語,沒等宗守回答,便自顧自說了下去,“我那時年輕氣盛,獨自外出冒險,磨礪自己,正好遇上了他。”
想到當年那點事兒,斐圖臉上露出淡淡的追憶似的笑容:“那是個囂張狠辣的主兒,很對老子胃口,認識不到幾天,就是拜把子的交情了。”
“後來他認識了個姑娘,和人家滾了床單,生了個漂亮的小崽子。不過還沒來得及取名字,他的手下就被另一夥海盜給欺負了。”斐圖咧了咧嘴角,“他就這點性子跟老子一樣,見不得兄弟被人欺負,這邊崽子才剛落地,他那邊就一身戾氣的趕去給兄弟出氣去了。”
宗守看著斐圖漸漸泛紅起來的眼圈,安靜的聽了下去。
“我被他留在那裏照顧著那個姑娘,姑娘問我取什麼名字好,我傻乎乎的應付不過來,你說我給自己兒子都取了那麼個破名字,還怎麼敢隨便給人家的孩子亂取名字?”斐圖喉結上下滾動著,聲音乾澀,“我陪著她在那裏等萊伊回來,等了三天三夜,結果等來的卻是紅鷹滿身血的跑回來,只剩半口氣的告訴我們,萊伊被人暗算了,死了。”
他重重的一拍桌子,牙齒咬得咯吱作響:“那些雜碎!見不得萊伊的黑煞海盜團威風凜凜,聯合起來布下了陷阱,萊伊去了,就沒能回來!”
話落,他好似用盡了所有力氣,疲憊道:“那姑娘告訴我,這孩子以後就叫無爭好了,與世無爭,不要再幹那些打打殺殺的勾當,要幸福平安的好好活下去。她說完……”他的聲音嘶啞起來,“……就隨萊伊去了。用的是萊伊送她的小刀,那是他們的定情信物,雕著花,本來只是一件好看的裝飾品……不過用力點,還是足夠紮進胸膛,刺破心臟。”
“她走得太平靜,我完全沒看出她的動機,來阻止都來不及。”斐圖吸了一口氣,接著道,“我埋了她,抱著無爭回了斐家。”
“我讓他姓斐,叫斐無爭,希望他能過上那姑娘希望的生活。我不懂該怎麼和小孩子相處,但還好無術喜歡他,寵他,我看著也放心。”斐圖輕聲道,“黑煞海盜團覆滅了,但那些死忠於萊伊的手下還在。紅鷹是萊伊的兄弟,他帶領著那批兄弟為萊伊報了仇,在外面闖蕩著,時常抽出時間來看看無爭,他也寵著無爭,像是無爭的第二個父親,這很好。”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斐圖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如果萊伊那時候讓我留下,我執意跟上去,會不會救了萊伊一命,會不會就沒有現在這麼多事?”這個問題,他多少年來無數次反復的思考著,因為他的妥協,他的兄弟沒了,堅毅執著的姑娘當著他的面在心口綻出血花。
每當看見斐無爭,他便會想起萊伊離開之前說的“很快回來,照顧好我媳婦兒”的笑臉,相同的紫羅蘭眼睛,讓他內疚又自責,他沒能阻止兄弟的死亡,更沒能辦到兄弟的囑託。
而現在,連萊伊唯一的兒子,也在他不察的時候,遠離了那位母親期望的道路,他對那位姑娘,也失信了。
他低聲道:“果然是我對無爭的關注太少了嗎?”沒有注意到紅鷹的異動,沒有注意到無爭笑容的虛假,沒想到無爭在很早之前,在還沒有懂事的時候,就被引導走向了背離“無爭”這個名字的道路。
“匪首,你已經做到了你所能做到的最好了。”宗守終於開口,堅定的直視面前眼圈通紅的粗獷男人,“不必感到抱歉,不必感到內疚,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走,都是自己的選擇而已。”
“況且,斐無爭如今沒有絲毫損傷,如果要回來……”宗守皺了皺眉,看著斐圖的樣子,還是提議道,“還是可以回來的。”
“不。”斐圖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將情緒一點點的壓抑下去,眸色暗沉,“對無爭,我是愧疚的。然而他對無術做的一切,卻無法原諒。”
“那麼?”
“此後,斐家沒有斐無爭這個人了。”斐圖一字一字的道,“即使是胡天胡地的斐家,也是有規矩的。就算是無術哪天對自家的人動手,也照樣驅逐無誤。”
斐圖靠上椅背,合上眼:“可以的話,暗中為他安排一個好出路吧。”
無爭這個名字,背負著一個母親對她的孩子的愛與期待,即使斐無爭做出了再多的錯事,斐圖還是希望,他能過上這個名字所代表的生活。不是為了斐無爭這個人,而是為了平靜赴死的那位母親,在最後一刻,看向孩子的歉然悲傷的眼神。
牆上的光屏,已經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暗了下去,斐無術的面龐消失在會議室中。宗守輕輕起身,將資料抱在懷裏,悄然退出會議室,合上了門。
這個強大的男人,需要時間來沉澱他的情緒。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遇到種種無奈與悲傷,有些人能堅強的壓下悲傷繼續前進。然而偶爾,這些人會拾起曾經的悲痛,因為他們都是有情有義的真漢子,那些經歷過的,是無法忘記的。
但拾起悲傷也只是一時的事情,在緬懷了過往那些人那些事後,這些人會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繼續堅定的前進。
宗守和斐無術相信,斐圖就是這樣的男人。
他嘻嘻哈哈的表面之下,有著再強韌不過的內心。等斐圖重新走出這道門時,那個強大的、經常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匪首便又會回來了。
他們相信著斐圖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