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不再重複的劇本-6
恩佐敗了。
紅鷹在高處從頭至尾看得清清楚楚。
或者說,在斐無術舉起那柄巨劍的時候,他便果斷的向安排在暗處的人手下達了支援恩佐的命令,然而直到慘敗,恩佐也沒有得到任何支援,好像那些人手忽然間人間蒸發了一樣,對下達的命令沒有半分回應。
紅鷹看著漆黑機甲一步步朝高樓走來,不由全身僵硬手腳冰涼,不該是這樣的!那些手下呢?該站出來劫堵斐無術的人手呢?!
他轉頭看向斐無爭,卻在那張陰柔精緻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紫羅蘭的眼睛專注的看著黑色機甲,裏面沉澱了太多情緒,都是他所看不懂的。
他看著斐無爭長大,一點點的為他規劃著人生的道路,在他眼裏,這個孩子還是青澀不成熟的,在遇到大事時總是沉不下心,總是在他們這些長輩面前尋求依賴,曾經還一度擔心這樣性子的他會不會在斐無術面前被看出破綻來……但現在此刻,他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斐無爭的心思了。
這個才十七歲的少年,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發展出了他自己的思想和情緒。
輕聲歎了口氣,他握了握滿手汗水的手,朝斐無爭伸出手去:“要委屈一下你了,無爭。”
“嗯。”斐無爭似乎被他的聲音驚醒,從黑色機甲上收回注意力來,鎮定的點了點頭,“我知道。”
“今天過了,一切便好了。”紅鷹像是說給斐無爭聽的,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他的身邊被喚出了一台血紅色的機甲,剛硬霸氣的輪廓,威風凜凜的站在高樓天臺上。
敏捷的進入機艙,他不知道安排的人手究竟出了什麼意外,但是既然那些人指望不上了,他便只有靠自己了——他可不是那群勉強**起來的渣滓!
紅鷹眼中閃過一絲淩厲……更何況,他可不是恩佐那種死腦筋追求公平一戰的男人。
他是星際海盜,星際海盜從來不講什麼仁義道德公平公正,他們只需要殘忍的掠奪,弱肉強食,不折手段。
機甲手掌將斐無爭緩緩的握在掌心,微微用了力,斐無爭頓時疼的咬緊了牙關,因為胸腔被壓迫喘不過氣來,於是當斐無術站到他們面前的時候,看見的斐無爭已經慘白了一張臉,嘴唇發烏了。
看著斐無爭這樣虛弱的模樣,斐無術有瞬間的恍惚……他又想到了上輩子在星艦上時,他準備帶著斐無爭使用機甲逃離到宇宙中,再等待家族的救援,然而斐無爭卻在混亂的人群中從他的手中滑脫了出去,等他再看見他時,他便也是這幅樣子。不過不是被機甲,而是被一個皮膚黝黑的大漢握住了脖子,臉色發白嘴唇發烏,讓他不甘心的卻又無法抗爭的選擇了束手就擒的妥協。
那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在漆黑機甲中,斐無術安靜的想,果然是在想,無爭一定要平安無事才好啊,自己不能輕舉妄動,否則只要那只手稍微一用力,無爭就沒命了……要忍耐,自己被怎樣都好,只要無爭不受傷害就好了……
當時的腦子裏,似乎就只有這一個想法了吧?
直到後來被碾碎了整個右手,直到被逼到精神力瘋狂爆發的地步,他眼裏還是望著的是一臉痛苦的斐無爭。直到陷入了昏迷的前一秒,他也還在遺憾痛悔自己竟然沒能救出他來。
無聲的翹起了唇角,現在在去回想當時的那種心情,倒是完全無法體會了呢。那種心情距離他已經太遙遠了,虛假的讓他快要懷疑他真的有過那麼愚蠢的經歷麼?
目光冷靜的看著在血紅色機甲手中痛苦喘息的斐無爭,斐無術緩緩開口道:“你要對付的是我,先把他放下來吧。”
雖然斐無術異常冷靜的語調出乎了紅鷹的預料,但是他開口的話卻讓紅鷹安下了心。
斐無術的弱點便是斐無爭,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會這麼想。
若是在兩人之間只有一個有活下去的機會,那麼斐無術定然會將這個機會交給斐無爭,這也是所有認識他們的人公認的事實。
紅鷹自認為掐住了斐無術的弱點,所以他會擅用這個弱點。卑鄙下作,說他什麼都好,在海盜的世界裏,從來都是成王敗寇,失敗者便是死人,死人是無法反駁辯駁什麼的,勝利是成功者去書寫去渲染,十年百年後,誰會記得他曾經卑鄙過?
他有了十拿九穩的把握,沉聲道:“離開機甲,否則我現在就捏碎他!或者,你是想看著我從四肢開始,一點點的來?”
斐無術平靜的看著,忽然覺得這場戲虛假的可笑之極,唇角咧了咧,卻完全笑不出來,只是覺得意興闌珊,無趣的讓他提不起絲毫勁頭來。話說……他為什麼要出來跑一趟呢?
啊,對了!
是再也不想陪著這些人玩下去了吧?惺惺作態的演戲,總是一件累人的事情,或許是他沒有斐無爭那樣信手拈來的輕鬆演技,事情在逐漸明朗化,他也裝好哥哥裝到了自己都嫌棄自己的地步了。
他靜靜的開口:“我為什麼要離開機甲?”
“……”紅鷹怔住了,心中升起不安的預感,斐無術的反應很不對勁!今天的一切計畫都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弄了一下,全部偏離了應有的軌道。
跳出了軌跡的未知發展讓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紅鷹煩躁焦慮了起來,這不是今天第一次體會到這樣的感受了。
握住斐無爭的手再次緊了緊,斐無爭悶哼一聲,半斂著眼,似乎已經陷入了昏迷。
“你果然是想看見你的弟弟被一點點的撕碎嗎?”紅鷹陰沉下聲音,讓人感覺若是話不投機,他便會真的這樣做,“想讓我放開他,就捨棄了自己的機甲,我只給你三秒的時間。”
這幅做戲的嘴臉,看在眼裏滑稽可笑的要命。
斐無術低低的笑了出來:“你以為,我讓你放開他,是擔心他受傷麼?”他的聲音帶著古怪的笑意,“我無非是想給你一個公平一戰的機會,一隻手拿著他,你會束手束腳的發揮不好吧?不過,看來你並不領情?”
紅鷹怔了長久的時間,才艱難的擠出自己的聲音:“……你,在說什麼?!”
這種對斐無爭視若無物的態度,他怎麼聽不懂?
紅色機甲手中的斐無爭也不知在何時震驚的睜大了眼睛,斐無術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他怔怔的看著黑色機甲,眸中情緒晦澀的變換不休。
“你不是斐無術!”紅鷹慌亂之下,便只能想到這個理由。說出口後,便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對,絕對不是斐無術本人!
“要是本人的話,在第一時間便會焦急的沖上來,而不是還能那麼冷靜開口說話。
要是本人的話,一定處處以斐無爭的安危為先,哪怕以讓他自己身處險地為代價。
要是本人的話,必然能如了你們的意,束手就擒的將自己的性命放到你們手裏……”
斐無術的聲音透過機甲,放大了無數倍,在空曠的天臺上回蕩,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你是想這麼說麼?”
紅鷹睜大了雙眼,心中的不安在瞬間達到了頂點,他的聲音乾澀:“你在說什麼?”
“說什麼?難道你們還會不懂嗎?”斐無術舔了舔唇角,重生後,終於走到了這一刻了麼?他不疾不徐的,一字一字清晰道,“又是一場劫持人質的好戲,不過這次,我不想再按照斐無爭的劇本來演了。”
重來的人生,他要自己來導演!斐無術眼中堅定,有著不為動搖的強大意志。
心中驟然緊縮了一下,斐無爭怔然的望著黑色機甲……這個意思是,他其實什麼都知道了嗎?
“什麼時候……”他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的厲害,頓了頓,才乾澀的再次問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發覺的?”
“死過一次之後才發現的啊。”斐無術輕笑,“終於不演戲了麼?”
“紅鷹叔,放我下來。”斐無爭蒼白著一張臉,輕聲道。在機甲小心翼翼的將他放到地上的時候,他才面對漆黑的機甲,沒有表情的抬起頭,目光專注,像是想看穿機甲,看到機艙中的那個人,“是首都星襲擊那次麼?不知道我哪里露出了破綻?”
“不是那次。”斐無術想起上輩子指向自己黑洞洞的槍口,眯起了眼睛,也不管斐無爭能不能聽懂他的意思,淡淡道,“是你一槍幹掉了我。你可以為之感到自豪,在到我死的那一刻為止,你都扮演著一個好弟弟,毫無破綻。”
斐無爭眼中閃過茫然,他做過這種事情?
“你就當我做了一場夢好了。”斐無術輕聲道,“不過夢醒了,被親情遮蔽的雙眼也看得更清楚了。”他平靜道,“之所以說這麼多,我只是想知道一點。”
“什麼?”斐無爭下意識的問。
“你在殺了我之前,說過從很早之前就恨著我了。”斐無爭抿了抿唇,再提起這件事,已經不覺得苦澀了,他只是疑惑不解,“我究竟做了什麼,你會恨我恨到這種地步?”
做了什麼嗎?
斐無爭怔住了。
片刻後,他才在斐無術靜默的注視下,捂著臉不可自抑的低笑了出來,笑得全身都顫抖不已:“你居然連這個都夢到了嗎?還真是無比真實啊!”
他抬起紫羅蘭的眼睛,眼神是斐無術只在死前見過一次,卻極其印象深刻的憎恨眼神:“你做了什麼?你就是做了太多事情!”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大步退後到一旁,不願再多說下去,冰冷道:“紅鷹叔,動手吧!”他再也不看漆黑機甲一眼,目光拉遠望向首都星湛藍的天際……
站在對立面的這一天,在腦海中上演過了很多次。他想過面對斐無術悲傷的臉,不可置信的臉,憤怒的臉,又或是憎惡的臉,然而卻從未設想過斐無術如此平靜淡然的表現。好似他的一切在那人眼中都不再重要,包括他徹徹底底的背叛,也是可以雲淡風輕忽視過去的東西,再也引不起那人絲毫的情緒波動。
垂在身側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握緊了,指甲掐入了掌心,紅色的血從指縫間一點點的滲了出來,疼痛喚回了他空白的思緒,他低頭看著滲血的掌心,想著小時候摔了跤後,頭髮亂糟糟的大孩子背著他跑了一路,心疼的輕輕吹著傷口,小心專注處理著傷口,聲音比受傷的人還難過,一邊自責著,一邊摸出蜜橘糖果來塞進他的口中試圖安慰……現在他受傷了,卻沒有了那個笑容燦爛的跟傻子似的人了。
……就像是之前被斐無術塞進他口中的檸檬糖果,再也沒有了最初蜜橘口味的甜美滋味。有些東西,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然變質了。
早就料到了,但心口的地方,為什麼像是空了一大塊,呼啦啦的掛著冷風?
作者有話要說:虐弟弟進行時中……很多親都盼著這一天?【喂!】
PS:本來今天想寫偉大君的,不過下午被拽出去掃街去了=v=~~現在剛剛回來,於是只好把下午的髮上來啦?(???)?話說代碼此刻看見自己荷包的心情,必然和弟弟君此刻的心情是等同的OTL……
偉大君明天見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