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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第12章
  第十一章

  這個「螭吻」,比起另外那一個,更讓他不倍覺壓力,亦無歉疚。

  這個「螭吻」,如同往昔,一起仰躺綠地間,睡顏恬靜,無憂、無慮。好幾次,他未寢,睜著眼,看向熟睡的螭吻,便是這副模樣。

  一派天塌下來、敵人來襲,有驚蟄在,不用擔心,他只管睡飽飽就好。

  另外那一個,瞪著他,咬著牙,說著無法忍受他,多待一刻,都想吐……

  驚蟄未曾察覺,自己正逃避著螭吻的眼,僅望向閉眸的「螭吻」,才能低語吐出:

  「身為龍子的你,永遠理解不了,對我,它有多重要。」

  對拉,螭吻是不知道。

  反正人各有志,驚蟄想成龍,想到瘋了、癲了、狂了,也是他自己的事,螭吻只是倒楣,正好身為「成龍要件」之一,可口滋補,活該被他利用。

  但不代表,螭吻會乖乖認命。

  地縛術,縛得住魂,縛不住龍子,若他重回身軀內,就能踏出珠沫簾。

  難得大好機會,驚蟄不在房內,不趁此時還魂,更待何日?

  能出去,再來思考,接下來如何回龍骸城。

  不,接下來,最先要思考……如何回到身體裡?

  「奇怪,怎會這樣呢?」螭吻好困惑。

  他試圖騎上身體,以為往下一枕,便能兩者相融,輕易魂歸已身……

  躺是躺平了,魂是魂,身是身,各躺各的。

  「就連姿勢,我刻意擺得一模一樣,是手指攤開的距離有差?食指高一點,小指低一些……」

  驚蟄回到房內,眼中所見,便是兩個「螭吻」疊在一塊兒。

  下方那個,兀自沈眠,不受驚擾。

  上頭那個,發如白瀑,淌溢而下,嘴裡念念有詞,側顏一臉迷惑。

  驚蟄出聲,盡可能不笑出來。

  「你進不去那具身體。」所以,省省吧。

  螭吻沒有嚇得彈坐起來,也沒有心虛粉飾,更不想扯謊誆拗,他還躺了好些會兒,不肯離開——別人擺明要霸佔他的身軀,他就不能垂死掙扎嗎?

  被驚蟄看到他想鑽回身體內,有啥有心虛的?

  這是天經地義!

  「對那具身體而言,你已非正主,自然相斥。」驚蟄擺下肩扛之物,沉重聲響,也沒引來螭吻注目。

  擺明瞭螭吻就是不理他,更遑論開金口。

  連日來,消極的對抗。

  驚蟄習慣了,不以為意,取出鎖水珠,朝大浴盆——方才扛上肩的東西——一拋,珠體受到撞擊,湧出大量清水,源源不絕。

  須臾間,浴盆注個盈滿,溫煙輕嫋。

  螭吻的不理不睬,他自有一套應對方法。

  “你對我視而不見,我便自得其樂,反正我不會有損失。”

  驚蟄探探水溫,可以了,甩去掌間濕意,舉步走向床榻,「魂螭吻」仍疊躺在「身螭吻」上方,死不下來。

  驚蟄也不擾他「興致」,逕自做他要做之事。

  雖然上方覆著一抹魂,不過,魂清如嵐,不妨礙他動作。

  憑驚蟄的修為,要碰一縷魂魄,輕而易舉,偏他不,故意視「魂螭吻」如無物。

  手探前,穿過「魂螭吻」的形體,無遇阻礙,來到「身螭吻」的腰際,卸開腰帶,白裳襟口敞開,鎖骨周遭一大片雪白絡了出來。

  「你做什麼?!」此刻,「魂螭吻」無法佯裝無關緊要。

  “怎麼,不是很有志氣,不跟我說話?”驚蟄現在也沒空和螭吻閒聊。

  「我忙我的,你忙你的,不衝突。」驚蟄皮不笑,肉不笑,繼續剝除「身螭吻」的衣裳。

  「啥叫不衝突?!你忙著脫我衣服——你給我住手!你快給我住手!」

  螭吻想動手阻止,但碰不到驚蟄,只能眼睜睜瞪著驚蟄為所欲為。

  衣物一件一件拋甩在地,「身螭吻」被剝光的同時,「魂螭吻」也一絲不掛,走裸如新生,只剩長髮披肩,稍稍遮掩。

  驚蟄抱起「身螭吻」,步向浴盆,將其置入盆中。

  驚蟄這才揚眸,覷向「魂螭吻」,灼灼目光閃著欲燃之火。

  「沐浴而已,何須大驚小怪?」

  他的嗓音沒有半絲起伏,聽來慵懶,也更像……不屑與螭吻多說半句那般疏遠。

  「魂螭吻」一時忘了自身裸裎,氣呼呼回瞪他,氣勢一點也不想輸。

  「我不想床上擺個發臭的人,半夜摟著睡,那味道還真嗆鼻。」驚蟄故意誇大其辭。

  「身螭吻」不算死透,自是沒有死屍味,加上龍主努力尋找魂魄,要替螭吻還魂,對肉身的保護不遺餘力。

  「身螭吻」進入沈眠狀態,雖無體溫,卻能在取回魂魄時,重新返活。

  就算是床被子,也該定期清洗,才能保持清潔。

  「誰說我臭?!我明明不臭!魚婢天天都替我拭身!」螭吻不甘被詆毀。

  「我抱著睡,聞得最清楚。」

  驚蟄舀水打濕「身螭吻」的長髮,為其梳洗,抹上軟皂,搓出微香白沫,仔細按著頭皮,指腹滑過耳後,不放過細微之處。

  洗在肉身上,卻連魂魄都能感覺——

  耳後被撕磨、被碰觸、被輕搓著的……那股癢意。

  螭吻很怕癢,不只是腰、腳底板,連耳後也讓人碰不得,一碰,就笑著縮頭縮肩,欲罷不能……

  「你隨便洗一洗啦!」螭吻恨不得立即結束。

  看見一個男人,在自己發上、身上搓洗,用手掌摩挲他的後頸,一寸寸肌膚、發根,都不放過……著實很不舒服!

  胸口和腦門像要熱炸開來,不舒服!

  「『隨便』洗不乾淨。」驚蟄堅持自已的步調,既緩且慢,不因催促而有改變。

  「洗乾淨做什麼?!」螭吻流露防備,驀地,腦中閃過一段對話,出自于幾位元哥哥之口:

  “小九,你跟驚蟄……去泡火山溫泉?……脫光光泡?”

  “你也太不自覺了!你不怕色心大起,直接撲過來?”

  哪有這麼可怕,不過心血來潮,想去泡個熱泉,剛好驚蟄到來,又向來對他百依百順,當然不會拒絕。

  “等你洗乾淨,剛好逮過來吃。”

  “小九,聽四哥一句告誡,千萬千萬千萬別在他面前,彎腰撿皂塊……”

  當時,半戲言、半認真的警告,突然咚咚作響起來。

  眾人都以為,對他,驚蟄意圖很不軌,要他處處提防、時時小心。

  然而,驚蟄的「意圖」,雖然也是他的身體——並非旖旎的那種,所以,是他多心了吧?

  純粹是他開始發臭,驚蟄才動手清洗他?

  那、那為什麼……有需要洗得這般仔細、認真?

  像是印證著哥哥們那一句——等你洗乾淨,剛好逮過來吃。

  「你這是害羞嗎?」驚蟄撥冗轉頭,淡覷「魂螭吻」那一臉惶惑。

  湛眸裡漾起笑意,淺淡,難以察。

  「我們都是雄性,你有的,我有,你沒有的,我也沒多長一塊——先前幾次浸泉,你不正是如此說?」以螭吻往日豪話,堵螭吻之嘴。

  那時,可沒看螭吻彆扭,裸裎相見,還不是活蹦亂跳,滿泉裡徜遊?

  現在縮成一團,小蝦米似的,縮藏石櫃後,好似貞節烈女。

  「……浸泉時,你洗你的身體,我洗我的身體,狀況不一樣。」

  被渾身刷光光的人,是他!他總有權擔心一下吧?

  「我若真想對你『怎樣』,你也阻止不了——」

  螭吻唇角抽搐,忍不住吼:「那叫奸屍!」

  「你還沒死透。」所以不算。

  逗得螭吻臉色大變,願意跳腳咆哮,也好過無視於他。

  螭吻捕捉到驚蟄眼中的取笑,知道自己遭耍弄了。

  氣惱不降反升,差點……就被嚇到了!

  「哼哼,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歡我,不可能對我有欲望,非關雌雄,而是『螭吻』這個人之於你,只剩墨鱗金骨的力量,肯大費周章幫我刷身洗頭,全是因為那具身體裡,還有顆掠食丹,是吧。」

  螭吻一臉「“我懂、我懂”」的神情,故意說得不在乎。

  「如果是『額外』的樂趣,我不排斥。」驚蟄握巾的手,正好沒入水面,往「身螭吻」腹間洗去。

  「什麼叫額外的樂趣?」螭吻不解,但背脊寒毛一聳,完全不敢去想像,驚蟄的手,此刻在水底下,有無胡作非為!

  「取走墨鱗金骨的力量,誓在必得……不過,這具身體也別浪費,可以物盡其用。畢竟,我自小看著長大,沒料到會養成玉雕似的俊模樣,就當是……意外收穫。」

  腦門內,像被四哥的霸吼,狠狠轟炸過,震得發脹、發痛,螭吻陷入短暫的神智不清、無法思考、無法說話——

  因為,他不知道該思考什麼,又該說些什麼!

  “奸屍!這還是奸屍呀呀呀呀!”

  “你這個畜牲!”

  “呀對,蛟是畜牲沒錯……”

  恢復意識的頭個反應,是腹誹謾駡,隨後才是驚恐。

  「反正,我想對那具身體做什麼,是我的事,已魂體脫離的你,不會有所知覺,就算我吻著、摸著,甚至盡興佔有、一整夜癲狂歡好,痛或快樂,全與你無。」驚蟄說似挑釁,果然,又如願看到螭吻氣鼓了臉。

  而無表情,抑或冷漠以待,都不適合螭吻。

  那張稚俊的臉上,就該充滿情緒。

  驚蟄似乎仍嫌不夠,補上:「你不想看見的話,閉上眼、捂起耳,或找處牆角躲,我不會強迫你……在旁邊觀賞,但你若想看,我也不阻止。」

  無恥之最,螭吻甘拜下風!

  「你就是要把我自頭到腳,由裡到外,全吃幹抹淨嘛!」螭吻狺語。

  想佯裝冷漠,但年輕氣盛,藏不了太真實的心緒。

  下一句,又讓人聽出賭氣:

  「不過是具皮囊,你愛奸就去奸!如你所說,爽不到我、痛不著我,我這輩子,能否有機會再回它裡面去,鬼才知道!我管那麼多做啥?!」

  說完,螭吻氣呼呼地,想離開房門,直直撞上了阻礙,才記起地縛術力。

  他只能窩囊轉身,走回大石櫃前,腳步未停,魂體融入櫃內,不見蹤影。

  與其說,這是豪邁邁豁達,更不如說是「落荒而逃」。

  驚蟄瞧著,忍住笑,忍不住……眉眼微彎。

  他洗淨「身螭吻」,再按下鎖水珠,螭吻白髮上的濕潤、漾在肌慮間的水光、盆內盛滿的溫水,甚至是一地狼藉,全數涓滴不漏地回到珠內。

  他抱起「身螭吻」,枕回榻內,取來一襲新裳,逐件穿妥,並未如前番邪語,對螭吻上下其手。

  即便面容一樣,少了魂,皮囊就是皮囊。

  缺少那份耀眼,和拌起嘴時,活力十足、神情豐富的「螭吻」,全然不同。

  論可口程度,更是天差地別。

  他對「奸屍」確實沒有興致,若「身螭吻」加上「魂螭吻」的話……

  興許他……

  痛。

  被姦淫、被押著玩的,該是他的肉身,為什麼——

  他渾身這麼痛?!

  活似……遭數十條巨鯨擺尾連擊,打斷一身骨骼,無一不痛。

  「畜牲……驚蟄……」

  痛到極致,總要罵一罵害他這般痛的傢伙。

  怪哉,只剩魂體的他,應該沒知沒覺、無痛無感、不因肉身的遭遇,而感同身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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