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可否比你作夏天（八）

　　蘭斯看見克拉克站在一個地方，他的腳下向左看，又向右看，轉一圈，通向四面八方，有無數條路。這個時候，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是在問他，「克拉克，你以後準備做什麼？」

　　克拉克搖搖頭，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

　　金髮碧眼的大美人，克拉克那個武力值爆表的堂姐卡拉不知從哪冒出來，嬌蠻地抓住克拉克，不客氣地說，「小子，你竟然說不知道？你是喬·艾爾的兒子啊，氪星毀了，你得為氪星族人找一個新的星球。你得帶領族人創造一個新家園！」

　　克拉克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身邊另一側，威廉外公不知何時出現在那，他一手拄著手杖劍，一手牢牢地扣住克拉克另一隻手腕：「來當律師吧，克拉克你記性好，背書厲害，不當律師太浪費了。再說你的性格，當律師也可以鍛煉一下。……你需要一個普通人的生活，你不是也希望這樣的嗎？」

　　克拉克抬起頭，望著蘭斯，無助惘然，「蘭斯，我該怎麼選？」

　　蘭斯迷迷糊糊地「不……你……你應該會成為超人，成為拯救地球守護人類的英雄……」

　　「為什麼？」克拉克問。

　　「為什麼？」卡拉和威廉問。

　　「為什麼他必須得成為超人呢？為什麼你一定覺得他會成為超人呢？你的到來為這個世界帶去了這麼多變數，你難道現在還覺得一切會照著你所想的發展？你以為自己猜到了結局只是沒猜到過程，可你不覺得你改變了過程，結局也會不一樣嗎？你忘記了幾個月前尼爾·弗蘭克的事了嗎？」

　　「你永遠不知道你現在做的會把未來改成怎樣……」

　　心悸像是一股微弱的電流從四肢百骸間蘧然躥過，蘭斯抽搐了一下，清醒過來。夢裡是濛濛的灰色，夢外是薄薄的黑暗。

　　他盯著斯王恩宅邸臥室的天花板，這棟房子的房間比肯特家裝潢的漂亮多了，可他的眼前卻浮現出幻覺來，幻想自己是睡在肯特家他和克拉克分到的那間屋子裡，他們肩並肩躺著，晚上睡覺的時候，關上燈，就可以看見夜光紙剪成的貼滿天花板的星星。

　　蘭斯坐起來，在背後墊了一個靠枕，扭開床頭燈。他憑空一掏，一眨眼的功夫，手上就出現了一本筆記本，又掏出一支圓珠筆，翻過大半頁數，到新的一頁。

　　***

　　一整個下午，萊克斯都坐在書房裡，一根接著一根抽煙，辦公桌上雜亂不堪，文件散亂地擺放著，低頭可以看見白紙上潦草的筆跡。窗簾拉了一半，這讓外頭的白光得以進入，在地上投下一片亮堂堂的太陽影子，就在萊克斯的旁邊，幾步之遙。

　　他將又一截被使用完後煙草餘下的煙蒂捻在煙灰缸的時候，才發現煙灰缸裡的煙蒂和煙灰已經滿到溢出，弄髒了他的手指。

　　現在想來，萊克斯忽然覺得也許從很久以前，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對於那對肯特兄弟，他就已經在心底埋下了懷疑的種子，蟄伏著，只待某個時機出現，然後一切破土而出，順理成章。

　　灰白色的、渾濁的、裊裊升騰繚繞在半空中的煙草霧氣中，萊克斯彷彿看見萊昂內爾的臉，從小到大，他總看見的那個表情，輕蔑的冷酷的，面具般矜貴僵硬——「萊克斯，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沒有人可以相信。」

　　這句話，他小時候總是不信，現在卻已經不能給出小時候曾經做過的回答。

　　「……我知道你在收集隕石，而且有人也在收集隕石，那個人開始手機的時間比你要早很多，你不知道是誰，但我已經查出來了。是蘭斯·斯王恩。……」

　　——「克拉克，你能夠告訴我一下，你是怎麼做到被我以時速一百碼的速度裝下河，不僅完好無損，還將我從車子裡救出來的嗎？……」

　　——「……你記錯了吧。」

　　由一及二，由二及三，一件一件又一件，讓他心生疑竇的事情控制不住地在他的腦袋裡冒出來，像是冷水被煮沸，那些疑惑先只是一個小泡泡，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升騰而起。

　　不是沒有懷疑，是不敢深想。萊克斯記得曾經教導過他的一位老師這樣評論過自己：萊克斯·盧瑟生性敏感陰暗，多疑好思，你無法阻止他的懷疑和想像，一旦他付諸行動，不得到答案他絕不會罷休。

　　萊克斯回憶起小的時候，那時他第一次遇見蘭斯，蘭斯還很小，他看著自己，像是看著一本書裡的人。又或是到了後來，蘭斯和克拉克對他說：萊克斯，你是個好人。萊克斯，你做的事很好。萊克斯，我們可以幫助你。

　　像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交了朋友，卻讓自己變得更寂寞，特別是當他看著蘭斯和克拉克站在一起沒有間隙時的場景。他們笑著邀請他進入他們的世界，打開門，他走過去，才發現那裡還隔著一道玻璃。

　　給錯的善意比刀尖更銳利。

　　萊克斯記起來在斯莫維爾的化肥工廠，克拉克抓著他的手腕，他懸在半空中，光明和黑暗交替墜落閃爍，克拉克說，「我抓住你了，萊克斯。」

　　他竟然記不得克拉克當時的表情了。抑鬱的歎氣從嘴角溢出，萊克斯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文件，文件的左上方印著克拉克的證件照片。

　　不，你們從未真正捉住我。

　　明明你們未曾用力。

　　***

　　洗完澡正準備睡覺的時候，騙子先生突然就記起來自己為什麼看那個金屬片眼熟了。前段時間為了尋找符合特點的贗品，他對著那幾張雜誌上刊載的神秘洞穴的圖片反反覆覆看了無數遍。不需要再煩，他記得清清楚楚，有一張圖片上，洞穴壁畫的其中一個圖案，正中心就是一個凹陷的六邊形槽。

　　他騰地從床上跳了起來，把私藏起來的這小東西翻了出來——不會吧？難道是撞上真貨了？有那麼巧嗎？

　　他給金屬片正面反面拍好特寫照片，整理好資料，貼在郵件裡，鼠標箭頭在「發送」上流連了許久，最後還是移開，點擊「取消」。

　　他想，或許我應該自己實地考察一番。

　　如果是真品的話，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拿到那麼錢……好吧，說實話，他多年來對於機會的敏銳嗅覺告訴他，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他可以從中獲取的利益絕不止刊載通告中所寫的「五萬」那麼一點。

　　時不待我，可剛剛應聘上了一個新工作，債務問題也很棘手，就在騙子先生糾結著該如何處理兩頭事物的時候。

　　第二天上班，萊克斯就給他派發了外出工作，在問了一句「你之前在斯莫維爾公立高中當過老師？」，而他回答了「是的，剛剛辭職不久」，萊克斯沉吟了片刻說「我需要你拿兩份資料給我。」

　　然後就讓他回去斯莫維爾高中，找到「克拉克·肯特」和「蘭斯·斯王恩」的資料給他。

　　蘭斯·斯王恩。又是這個小子。

　　這個奇奇怪怪的富家少爺，直覺告訴他，只要他能從這小子身上挖出一丁點秘密來，就可以換來好多錢。

　　騙子先生的計劃是，沿著高速路過去，順路先去近一些的洞穴，實地考察一下情況，然後再去學校取萊克斯要的資料。

　　洞穴附近的小樹林被圍了帶刺的鐵絲網，每隔幾米掛著警示標牌。他沿著鐵絲網走，找到了進入的地方，撥了撥舊式的鎖，心想，警備好像也不嚴嘛。他用一枚回形針就把鎖給打開了。沒走幾步，他就找到了地面上那個三米見寬的洞口。

　　打開手電筒，照著四周的壁畫。

　　雖然他一直自詡唯物主義者，但是此時此刻，他總覺得自己像是在被什麼窺伺著。壁畫上那些線條簡單的人像是都在圍著他，盯著他瞧。他的眼角好像略到黑暗的角落閃過綠芒芒的目光，可手電筒一照過去，卻什麼都沒有發現。陰冷的氣息沿著脊背一路上爬，弄得他頸後寒毛直豎。

　　終於，他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塊壁畫。

　　這東西近距離看，分外的讓人感到玄妙。

　　他走過去，撫摸著壁畫，一時之間，竟然也莫名地被壁畫中蘊藏著的神秘力量吸引住了。恍惚了好一會兒，他才掏出了那枚銀色的六邊形金屬邊。對著光，仔細看上面六個邊上刻著的文字，在對照著牆壁上那個凹槽六個邊旁邊的文字，找準位置，對準，就要按上去……

　　突然。

　　從側邊襲來一股大力，將他撲倒在地，他一轉頭，正對上那雙綠芒芒的眼睛。

　　狼的眼睛。

　　與此同時。

　　斯王恩宅。

　　正在辦公室裡用電腦工作的蘭斯發現屏幕右下方彈出一則消息：「監控探測到，古印第安洞窟有不明身份人物闖入。」